部民被全部集结起来,就在色楞格河的河畔,人们在河边聚集,饮马,说笑,到处是欢声笑语和马匹的嘶鸣声。

    这个时节打仗很好,却图汗心中感觉安慰。

    不会耽搁牧群,现在的这个时候牧群很好放,妇人和小孩子们都能做的很好,没有老人,只要能骑马的男子哪怕是须发皆白也在骑阵之中,不会耽搁什么事情,等这仗打完估计也不要一个月时间,还没有入秋,等到了秋天之后才是忙碌时节的开始,那时候仗早就打完了。

    所有人都有绝对的信心,根据多股哨骑的汇报,从色楞格河沿着河谷一路过来的汉军只有五千余人,还有大股的车队落在千里之外,有时候那些汉军不得不放慢速度,把哨骑放开,赶走却图部的哨骑,对此部落中的高层并不放在心上,这是正常的反应,五年前他们和喀尔喀三部大汗打仗时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那一次却图汗部是打输了,但并没有什么,部落元气未伤,大家心气还是很高。

    喀尔喀三部是靠着人多势众赢的,并不光彩,却图部并不服输。在迁移的这几年里,托辉特部被却图部压的喘不过气来,有谣言各部又要联手打却图汗,上层正在考虑南迁,在这个当口有汉人来袭,却图汗部的高层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真是卑劣。”一个老台吉唾沫横飞的道:“放弃了蒙古人的尊严和骄傲,请汉人出头替他们打仗,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这股汉军还是很强的,打的三汗部落不敢还手。但他们来的人也太少了,五千人就敢来攻打我们,真的不把蒙古人放在眼里了啊。”

    “他们打败了土默特人,就真的以为自己很强了。”

    “土默特部在俺答汗死后就变弱了!”

    一个领兵的台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轻拨动马头到却图汗身前,请示道:“大汗,距离不过二十里了,如果要会战的话,就要排阵布置了。”

    十几二十里距离,正好也够今天把阵排好,由于是全部落出动,近五万人的骑兵行动时都是巨大的挑战和考验,要保持军阵需要很大的努力,蒙古人对这事并不擅长,他们还是按照当年的老传统,射出哨箭来确定扎营的范围,由于天气和暖,搭建毡包也太费事了,所有人几乎都是睡在露天,好在人们不缺毛皮,垫在身底当铺盖挡住露水就可以了。

    “布阵吧。”却图汗深深一吸气,他虽然不象部下那样乐观,感觉以五万人打五千人是必胜的局面,但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也是由不得他退缩了。

    “父汗。”却图汗的长子阿萨尔兰靠近过来,说道:“明日之战,我想领部众为先锋。”

    阿萨尔兰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但也是在行伍中多年了,蒙古人就是这样,儿子刚会走就开始学骑马,能骑马就开始学射箭,到十岁左右就能在马上箭无虚发了,劲力未足之前虽然不能射狼射雕,但射黄羊,兔子,貂,狐狸,猎兽都是毫无问题,不象汉人少年,十来岁的年纪只是刚在农田里充当半个劳力,对蒙古人来说,十四岁,再大一些就是正经的战士了。

    这一战关系到却图汗部的生死存亡,所以十四岁的大汗长子也必须在队伍之中,不过阿萨尔兰的部下却是当之无愧的部落中最精锐的一部份,也就是在南路军战场上的那种重骑兵,却图汗深知战争的关键在哪里,他的部下除了大半是牧民外,少量的甲兵都是尽可能的装备多重甲胄,乃至是身披真正铁甲,虽然人数不多,一共只有两千来人,还分兵近半到南路,剩余的一千多人,加上大汗身边的亲卫一共两千多重骑兵和甲兵,这是在战场上一锤定音的精锐,也是却图汗部将来打算南下支援林丹汗的精锐中的精锐。

    这部份兵马却图汗当然不会交给信不过的人,只能由自己的儿子来率领。

    阿萨尔兰也没有叫却图汗失望,这个少年勇于征战,豁达大方,有人主之风,此时的少年虽然还没有远征至拉萨的辉煌,也没有被固始汗所灭时的落魄,但已经相当的成熟老练,并且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勇武之风。

    不知怎地,却图汗却有一点儿心酸,他挥了挥手,左右的近侍离远了一些,却图汗对阿萨尔兰道:“明天我们不一定会赢……”

    “父汗?”

    “那些明国来的汉军不是明国边军,他们更强,更厉害,林丹汗想西迁,去年我们已经约好了,我说是大汗,其实是万户之一的台吉,林丹汗才是我们蒙古人真正的汗。然而林丹汗去年率的十万部众被这些汉军给挡住了,完全过不来。我们可以宣称是汉军拼死挡住,但据我所知并不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出力……他们是有出动几百人就能打的车臣汗那些鼠辈投降会盟的实力,我们一直宣称汉人懦弱,但最少眼前这些汉人并不懦弱。”

    却图汗刚硬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以他的人生经历和从小接受的观念,他也很难接受自己眼下的这些话。

    阿萨尔兰就更难接受了,少年的脸憋的通红。

    “和硕特人一直和我们争牧场,不过……”却图汗放低声音说道:“现在和硕特部一直被准葛尔人挤压,他们迟早会往西去,如果明天这仗我们打输了,那么你就跑到和硕特部那边去,跟着他们一路往西跑,那边太远了,也有卫拉特人这样的大势力在,他们随便就能聚集起几十万人,就象我们有俺答汗在位时一样,汉人现在虽强,人数少,路又太远,你带着我们的好儿郎跑到那边去,自有一番天地,没准你会做的比我现在还出色呢。”

    “父汗……”

    “放心吧。”看到儿子一脸担忧,却图汗朗声笑道:“我们蒙古擅长长途奔击,骑射灵活,汉人想赢我们有可能,想兜住我们却是难了,你现在去和长辈们学学怎么排阵安营吧,我在这里看着。”

    “是,父汗!”

    少年人的情绪就象乌云,一阵风吹过就吹走了,阿萨尔兰率着自己的亲卫,赶赴前方,那边已经有老成经验的台吉们在排阵了,根据哨骑情报,汉军现在相隔二十余里,阵列当就排在这里,安营之后,明早可以出营会战,如果成僵持的局面,十里左右的距离可以让将士们脱离战场,然后回营恢复疲劳和治疗伤势。

    所有牧人和甲兵都在旗帜的调度下向前,每一部都如一大片乌云般,遮天蔽日,所有人的骑术都十分精良,在调派之下迅速飞驰往指定的宿营点停顿下来。

    外围有人立下木栅,蒙古人也会扎营,只是相对粗疏。

    所有人都象工蜂一样忙碌着,一直到日影西斜。

    牧人们开始点起篝火,围坐一团,有人唱起了悠扬的牧歌。

    人们热着羊奶,吃着奶酪或是肉干,在歌声中有人早早就入睡了。

    天黑之前,哨骑发觉了相当数量的商团军哨骑,当然也是由猎骑兵构成的,却图汗部的人们第一次看到哨骑追逐战,不幸的是自己这一方的哨骑惨败了,几百人的哨骑在辽阔的草原上来回追逐着,人们看到骑兵来回的兜圈子,蒙古骑兵开始射箭,然后听到铳声响起,接连不停的是却图汗部的骑兵落马,然后他们被越赶越远,那些红袍兵的火器好象无穷无尽一样接连的打放,根本就打的人抬不起头来,哨骑只能远远避开,被越撵越远。

    接下来就是更叫人沮丧,红袍兵把自己一方落马的伤兵救起来,同时开始用火铳或是马刀将受伤的却图汗部的哨骑杀害,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杀戮不停,很快几十个伤者就被全部解决,然后这些红袍兵从容的退走,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对却图汗部很多人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他们第一次发觉自己一方向来骄傲的骑射本领也没有那么犀利,对方的骑术可能稍差一些,但配合更好,手中的火器更加犀利,在互相对攻的时候占尽上风,多半人都有些沮丧,营地里充满了失败的气息,后来台吉们都出来鼓励士气,再三强调红袍军原本就是这些汉军中最精锐的部份,而如果会战的话,几百人的红袍军会迅速被数万大军所淹没,这样鼓励一番之后,士气才又重新回到这些牧民的身上。

    夜空下所有人逐渐入睡,篝火燃尽,到处是一片鼾声,阿萨尔兰率着人最后巡查了一次,他驰马出营,到十余里外驰上一座小山,这很冒险,夜间也可能有汉军游骑,但少年台吉坚持这么做,他在星空之下远眺,数里之外是一片绵延很广的军营,看的出来军营并不很大,但在月色星光下看出来很严整,大大小小的方块式的营地连在一起,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光,营帐象一个个三角形排列的异常整齐,在半夜时,还是有一队队掌着灯笼的士兵在营地中巡逻,时不时的听到军令口号声,到这时阿萨尔兰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是孟浪,这样的一支军队不可能在外围没有哨探,他带着人小心翼翼的离开,没有再敢停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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