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南陌福身行礼,仿佛极其乖巧般,走向皇后面前。

    皇后一脸欣慰,竟亲自拿了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泥垢。

    凤盈却在身后盈盈一拜道:“姐姐每日和府中那个奴隶厮混在一起,学了一些基本武功也是应当的。不过是受不得家中人说了姐姐应以知书达礼为女子行事的准则,姐姐便一时气愤,以身犯险,竟混入到帝京贵族为大晟祭英大典献上的祭品中去了。”

    凤盈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巧妙,把南陌为何在祭品中撇了个一干二净,以府中人的名义解释自己来说这番话的行为,又在三言两语之间,让诸位臣子忘却了南陌救了九皇子的行为,只记得她目无尊卑,行为失仪。

    南陌后退了几步,离开了皇后站立的位置。

    本来,要太子商钺娶一个民间寻回来的蛮女,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被凤盈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一张脸更是黑到了极致。

    还没等皇后出口,他便神色不善地快步走至南陌面前。

    强压着怒火,低声道:“本宫知道你的思慕之情,但你在众人面前最好懂得收敛,否则……这个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也不是非你不可。”

    思慕?靠。南陌几乎翻了个白眼。

    “我喜欢你?呵呵”,离得近的,隐隐约约听到这女子嘴里低语了一句,似乎是靠他娘的。

    “你说什么?”商钺陡然接近,似是想听清那句低语。

    她顶着那张满是泥垢的脸,笑意盈盈地抬起头,轻声道:“太子尽管发火,也好让诸位臣子看看,大晟未来的陛下是个什么货色。说不定还可以为太子明天上头条哦不,成为大晟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出点儿力。”

    “你……”商钺的佩剑几乎是在即刻拔了出来。

    “住手,钺儿”,皇后大惊,“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太子妃,本宫未来的儿媳妇。”

    “请皇后为南陌做主,退了这门婚事。”

    南陌侧头,一句话清晰无比落在众臣耳中。

    欲擒故纵?商钺冷笑不屑道∶“你可想好了,退了婚,再哭哭啼啼求着本宫,本宫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谁反悔,谁混蛋!南陌心内毫不留情地与他撇清关系。

    面上却是悲伤难以自抑的模样,她戚哀道:南陌自知配不上太子,更不愿辱没了太子妃的位置,请皇后娘娘成全。”

    蛮女就是蛮女,居然把退婚这种不顾廉耻的话挂在嘴边。跪着的凤盈低敛的眸子露出些微嘲讽之意,又将头低的更深,迅速掩盖过去。

    众臣一脸欣慰,这凤府的嫡女傻是傻了些,可今日若是由她提出的退婚,便也不会得罪东盛国了。

    傻?恐怕未必。皇甫城眉峰微挑,这女子立于人前,却毫无惧色,如今为达目的,顺水推舟,虚以委蛇,真是好一副上乘手段。

    “南陌意已决,就当是皇后娘娘怜惜南陌救了九殿下的恩赐吧。”

    皇后一时语塞,却只是挥了挥手,“本宫累了,兹事体大,自当与皇帝商议后再做决定。诸位臣子今日也辛苦了,携家眷归府吧。”

    众人心里多少明了,这婚是退定了,只是差了一道旨意罢了,看到南陌身上,也有了几分同情之色。

    “快起来,委屈盈儿你了。”那先前喊着她“陌儿”的卫氏,此刻却在人后搀扶着凤盈站起来,一脸止不住的心疼。

    南陌撇了撇嘴,看了一眼手心。心道,不愧是是后妈,做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得的把戏,竟如此信手拈来。

    “凤小姐好手笔,假借祭品,达到自己的目的。”

    身后,皇甫城一字一句道,似乎将她的“险恶”用心摆置人前。

    今日若没有南陌搬出来救了九殿下这一茬,也不会令皇后的这个台阶下的那么舒服。毕竟谁心里不清楚,皇后娘娘即便只是为了顾全大晟的颜面,也会想办法把这门婚事给取掉。

    即便皇后娘娘再注重自己与凤夫人的情谊,也不会拿太子妃的位置来开玩笑。毕竟后者,是一个家国的脸面。

    祭品?呵!说的好像是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般。

    南陌回身,纤瘦的指节锐利无比,直指祭祀场里的横尸遍野,目光却如日光下的利刃,直击对方的眸底深处,“在将军眼里,他们,她们,不算是人吗?”

    她指尖所触及的,皆是葬身于祭祀场里男男女女的奴隶。

    皇甫城凝眉,剑眉下冷眸微沉,似是没有想过她今日唯一的一句辞色锋利,便是这样一句诘问。

    “所谓胜利者的怜惜,不要也罢。”她自颈部解下他的战袍,用力撕裂成两半,手臂一扬,抛入黄沙中。那翻卷着的白色战袍,便在一瞬间,被席卷的狂风吞噬了。

    指望靠人命的祭祀来乞求战场上的胜利,何其迂腐,何其无知,何其……残忍。她一步一踉跄,却坚定的不像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马背上的男人有一瞬间寞色,身后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这光景……难道是他们的将军错了?

    可是,将军他……会错吗?

    年轻的将军,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自泥淖里开出清丽的花来,不能说是花,那再怎么看,也像是一棵风雨中屹立不倒的树。虽参差,却也必将葳蕤。

    如今这个世上,诸国并起,大晟在三大主国中势力羸弱。主上不思己过,反倒醉心于长生之术,不能自拔。名士相背,奸臣当道。

    民生何如?怨声载道!可笑一代帝王竟以为这场祭祀可以力挽战局的狂澜,实质却与屠杀无异。极目远眺,黄沙混迹,尸体堆聚,鲜血遍野。

    闭了双目,皇甫城那丝不忍便留在了遮掩的眸底。

    再睁眼,便是如往日一般锐利的眉眼。

    “回营!”

    “是!”冲天的回应整齐划一。

    回府的时候,凤盈凤婷同卫氏一辆马车,而南陌则自己独乘一辆。这亲疏关系,可见一斑。

    回到凤府,南陌先下了马车,驻足在将军府的府门前。

    轻声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对着将军府的牌匾,她突然颇有感慨。

    而凤盈搀扶着的卫氏,闻言却是面色一沉。

    谁不知道她卫氏的居所便是碧玉居,她以为南陌这是指桑骂槐,但看她面上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像是针对自己。

    凤盈见卫氏动怒,摇了摇头道:“南姑娘倒是好诗才,见天的便从山野之地,来了这京城,倒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凤盈觉得自己揭穿南莠的冒充,现在看来却是冒进了。南陌给她的威胁,远远比那个南莠要来的大的多。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真的凤府嫡女,更是因为,她是鬼医霍邱的徒弟。单从这一点,便更有利于让人们去认可接纳她的身份。

    南陌看着凤盈不露声色的模样,微笑道:“祭英大典上,凤小姐不是姐姐长,妹妹短,在人前叫的很欢畅吗?怎的这会子又叫起我南姑娘了?让人还真是琢磨不透,我究竟是你的姐姐,还是和凤府没有什么关系的南姑娘呢?”

    凤盈搀着卫氏的手臂微微发紧。这儿虽然是将军府,但门外不远处依旧有不相干的人潮,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会觉得她凤盈这是在刁难嫡女。

    凤盈勉力笑了笑,“姐姐这是哪的话,姐姐是这凤府的嫡女,妹妹有如此称呼,不过也是担忧姐姐还不适应这层身份,怕姐姐心里头不快罢了。”

    南陌眨巴着眼睛,面色委屈道:“竟是如此吗?竟是我错怪妹妹了。原来妹妹在皇后面前,说我粗鄙不堪,也是为了让好,我竟如此糊涂,之前还埋怨妹妹。”

    她说的动容,不远处为探听八卦的民众们也听得真切。这话一出,甭管这这凤府的嫡女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这凤府庶出的小姐排挤嫡女,倒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凤盈不傻,她平素最为擅长诱导舆论的发展,而这南陌竟拿那帮子无知平民给她下套子,实在可气。

    凤盈冷嗤了一声,“姐姐思慕太子殿下在先,可惜那云太傅之女,不论是才情还是性子,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就算姐姐自觉比不过云太傅之女,也不该将妹妹推上风口浪尖。”

    凤盈这就是有意让人觉得南陌这是自觉配不上才打消嫁给太子的念头的,而同她更没有什么关系。

    “按妹妹所说,我既然能攀上太子殿下,为何不攀到底,反而央求皇后娘娘退婚呢。”

    毕竟太子商钺同凤府嫡女的婚事可是从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拿先帝的颜面开玩笑。所以只要南陌不主动要求,陛下也不会违逆先帝的意思。商钺与南陌的成婚,就是势在必行。

    围观人这才觉出味来,感情这事实竟然不是太子休弃了凤府嫡女这位准太子妃,而是这凤府嫡女自己想要退的婚。

    卫氏愠怒,上前了几步,俨然一派当家主母的作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着婚约的事情,你一个尚在闺阁的女子句句都是不害臊的话,不是自毁清誉是什么?”

    “不害臊的话?卫姨娘怕是没有听真切吧?南陌也不过是顺着凤盈妹妹的话说下去的。姨娘这般说法,是觉得南陌顺着妹妹的哪句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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