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薰等人先行离开后,站在后面的李如梅和李如柏便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这老家伙会带上几十万的犒军银子吗?银子呢?我怎么没见着?”

    “谁知道呢,这些老文官就喜欢玩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要我说啊,什么都没有手里的刀和银子来的实在,咱们现在又没有银子又没有刀,总督还要给他接风洗尘……”

    “就是,我都忍不住想打出去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到归化城去?”

    “就看总督是怎么说的了,这些老家伙啊,没一个是好鸟,不知道总督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听着两人窃窃私语,李如松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长兄的威严立刻让两人闭嘴了。

    “没人让你们说话就别说话。”

    李如松瞪着自己的眼睛警告自己的两个弟弟。

    李如梅和李如柏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萧如薰的中军大帐内已经摆好了桌案,就等着房守士入内了,房守士和萧如薰落座之后,其余诸将也缓缓落座,孙承宗本想离开,房守士拽了一下孙承宗的衣服,让他在自己身后的座位上落座。

    主要将领们落座完毕,萧如薰拍拍手,自有火头军士兵把一盘一盘的肉菜端上了桌案。

    房守士和孙承宗看到那么多的肉,不免有些诧异。

    “这些肉都是数次战斗之后,从北虏手上夺来的牛羊马,有些活的,也有不少死的,还有些受了伤的牛羊马将死未死,只要是没有被火药和铅子所伤,就能吃,若是不吃,也太浪费了。

    打仗缴获多,就让士卒们多吃些肉食补充体力,这样士卒身上有力,和北虏拼杀的时候就不虚,就敢战,胜仗也就越打越多了。”

    房守士点点头,身后的孙承宗也了解这些肉食的来源。

    跟着能打胜仗的将军就是好,不仅有功劳可领,还有肉吃,多好!

    只是房守士有点尴尬——六十岁的老人家了,身体虽然还好,但是牙齿已有松动,肠胃也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不太能吃得下这些肉食了。

    结果出乎房守士的预料,端到他面前的是两个大碗和一个杯子一个水壶,两个盖着盖子的大碗一打开,一个碗里是浓浓的肉汤,一个碗里是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肉粥。

    房守士张张嘴,看向了萧如薰。

    “房公六十了,总不能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吧?在下吩咐火头军士给房公煮了肉汤和肉粥,军中条件简陋,还请房公多多见谅。”

    房守士没来由的感到有点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下,忙笑了笑,拱手一礼:“这已经非常好了,多谢总督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萧如薰笑了笑,然后端起了一个杯子。

    “房公,行军征战途中,军中不可饮酒,今日,在下便以茶代酒,为房公接风洗尘!诸位,举杯!敬房公一杯!”

    萧如薰一声令下,诸将纷纷举起茶杯,萧如薰带头饮下,诸将也纷纷饮下。

    房守士略有些慌乱,立刻倒了一杯茶水举了起来。

    “多谢,多谢!”

    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房公,来,试试粥可还合口味!诸将也不要再忍着了,吃吧!”

    顿时,场面就欢快起来了,诸将早就对面前的肉垂涎三尺,立刻对着面前的大盘大块肉进行粗犷的攻势,抓起来就啃,姿态十分豪放。

    萧如薰也不客气,撕下一块肉送进嘴里大嚼起来。

    孙承宗也被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所感染,顿时心向往之,抓起一只羊腿就啃了起来,房守士则儒雅多了,用勺子吃了一口肉粥,发现粥煮得很好,肉是牛肉,也煮得很烂,不需要怎么费劲就能吃下去,很合自己的胃口。

    本以为一把年纪要来这里吃沙子风餐露宿,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结果却得到了这样的待遇,让房守士有些唏嘘,心中对萧如薰的好感便噌噌噌往上涨。

    “房公?粥可还合胃口?”

    听闻萧如薰询问,房守士忙说道:“很香,很合胃口,总督太客气了。”

    “哈哈哈,这算什么客气,房公六十高龄,尚且不计艰险的来到这里,本督也是非常敬佩房公的,大同战乱未休,一片狼藉,民众嗷嗷待哺,都在盼望着房公的到来啊!”

    房守士闻言,心下有些惆怅。

    “老夫一辈子深受国恩,临了还能被朝廷委以重任,岂敢不尽心尽力呢?总督谬赞了!倒是总督年少有为,击溃北虏,复我大明疆土,老夫也很敬佩总督,老夫也以茶代酒,敬总督一杯!”

    房守士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萧如薰也随后一饮而尽,房守士身后的孙承宗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羊腿,一起饮了一杯茶。

    萧如薰喝完茶,眼睛一扫扫到了孙承宗身上,但见孙承宗身材壮硕,剑眉星目,须发身为浓密,看上去就像个粗旷的武将一样,一时起了兴趣,便笑道:“房公身后这位壮士,可真是雄壮啊!莫不是房公家将?”

    孙承宗一听萧如薰提起自己,顿时愣住了。

    房守士回头看了看孙承宗,哈哈一笑。

    “哈哈哈,总督见笑了,他可不是老夫的家将,不过这身子骨的确不似寻常人,他是老夫为不成器的犬子请来的老师,姓孙,名承宗,字稚绳,直隶高阳人,有举人功名,算是老夫的半个幕僚吧!稚绳,见过总督。”

    孙承宗忙站起,对萧如薰行礼。

    “举子孙承宗,拜见萧总督!”

    孙……孙承宗?

    萧如薰愣了一下。

    是那个孙承宗吗?

    那个举家守城抗清,城破之后宁死不降,包括自己在内,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一家四十余口亲眷、百余家仆佣人在城破之后全部殉国,无一偷生,真正意义上的满门忠烈,为大明献出一切的人。

    明清之交,壮烈而死的英雄不少,但是地位似孙承宗这般高并且壮烈到了孙承宗这个程度的,还真是没有几人,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在那个把宗族血脉传承看的极其重要的时代,孙承宗一心为国,宁为明鬼不为清奴,为大明朝几乎把家族子弟的血都给流干了。

    上天垂怜,他还有一个在外地为官的儿子不在城中,这个儿子在明清之交的天灾人祸中逃得性命,将孙家血脉流传下去。

    到民国时期,西元1924年,名为孙岳的孙承宗后人与冯玉祥一起发动北平政变,将废帝溥仪和清皇室逐出北平,废除优待条例,完成辛亥革命未尽之业,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孙承宗一门报了仇。

    至于那个盗墓的孙殿英,自称是孙承宗的后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史料佐证。

    来到大明以后,萧如薰不止一次感叹命运的奇妙,让自己回到这个时代,也亲眼见到了不少历史名人,有奸诈的,有狡猾的,有忠直的,也没少过败类,但是孙承宗,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

    孙承宗弓着身子行礼,好一会儿没听到萧如薰说话,心下奇怪,稍微抬起头,一看,发现萧如薰愣愣的看着他,好像出神了……

    房守士看到萧如薰好像出神的样子,也有些奇怪,看了看孙承宗,见孙承宗满脸疑惑,两人……应该不是故交吧?

    “总督?萧总督?”

    房守士出言发问。

    “嗯?额……哦!哦!那个,那个孙先生,坐!坐!”

    萧如薰忙露出了笑容,让孙承宗坐下。

    亲眼见到了孙承宗,居然,居然有些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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