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之役就不说了,朝鲜之役动辄五千六千的斩首数量把京城里的文武百官吓得一日三惊,兵部连续派出三百余人次进行战功审核,层层审核交叉重审之后,面对堆积如山的倭寇首级和武器缴获战旗缴获军官首级等佐证,无人可以质疑。

    朝鲜之役被萧如薰歼灭的倭寇有将近二十万,斩首接近四万,当时就有萧如薰的支持者说直接封国公也不在话下。

    自此之后,萧如薰的战功汇报被兵部认定是可信度最高的,加上兵部官员们都知道尚书石星非常欣赏萧如薰所以审核的官员觉得就算是稍微虚报一点也无所谓,权当是讨好上司,但是每一次去审查的结果都是毫无虚报。

    在这个将领人人虚报战功的大环境之下,萧如薰的出现让人质疑,让人怀疑,让人不敢相信,但是奇迹的次数变多了,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萧如薰就像是一个久经考验不怕火炼的金字招牌,值得信任。

    所以他半个月歼灭北虏两万五千,斩首四千余的事情也就没有人怀疑,直接当作真实数据载入了。

    在这个严寒的冬季,人们也的确需要火热的战胜数据来支撑心中的信念,恢复对朝廷对官军的信任。

    萧如薰就像是官方推出来的一尊大神、一根定海神针一样,逐渐成为了人们心中不可替代的柱国之将,感觉只要萧如薰出征,就一定可以获胜。

    这种心理因素的形成是某些推波助澜的人绝对没有想到也不屑于去想的,因为一个武将的名声再好,也抵不住数百年来科举积累的人气值。

    无所谓。

    同样的,人们只看到了战争胜利带来的辉煌战果,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北虏不同寻常的窜逃路线——他们不是应该往北逃吗?怎么连着打了三个败仗却一直往南逃?这难道不是很诡异的事情吗?

    徐光启和李之藻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会试在即,他们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倒是石星对此颇为在意,对北虏诡异的窜逃路线感到好奇,亲自写信去询问萧如薰。

    沈一贯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细节,但他没有说什么。

    杨俊民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细节,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忍不住的咳了几声,满脸倦容,继而忍着病痛伏案写信。

    沈鲤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细节,他细细思考一番,面色凝重,但是到底没有往更深处去想。

    朱翊钧当然是最早知道也是目前朝廷里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他看着萧如薰写给他的详细的密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如薰已经确定这场战争是由晋商内部某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引发的狗咬狗扩大化事件。

    扩大的原因目前不得而知,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也有可能是北虏见财起意,想要得到更多,总而言之,始作俑者一定没有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北虏被三次大败之后,尤其是后两次被萧如薰撵上了他们的主力一顿爆锤,被击败之后,不仅没有往北逃,反而更加疯狂的往南走,一路上不停地分兵骚扰那些县城,几次都给萧如薰分兵解决掉了,可他们还在不停地往南走。

    这就等于是在明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晋商大户人道毁灭了,顺便打秋风吃饱饭,萧如薰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有没有关于死亡的恐惧,明明都已经被打的那么惨了。

    只是情况虽然危机,但是对于朝廷,对于皇帝而言,机遇也十分明显,祁县往北地区的半个晋商领地已经被军队控制住了,晋商大户死伤惨重几近全灭,若是皇帝想要对山西出手控制,就要趁现在。

    那些北虏继续往南跑,萧如薰则紧追不舍,现在他不敢让北虏继续破城了,因为他是总督了,要是再丢掉某些城池,他就要负责了,虽然有点可惜不能把祁县以南的晋商大户继续人道毁灭,但是萧如薰相信会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手的。

    朱翊钧看完了萧如薰的密奏之后,将之烧掉,唤来了大太监王德。

    “人选如何了?这件事情要加快部署,不能让朝臣赶在咱们前面。”

    王德点头应道:“主子的吩咐老奴不敢怠慢,已经选择了有做矿税太监经验的十六人,请陛下选择。”

    王德说这就递上了人选名单。

    朱翊钧翻看了看,点了其中六个人的名字,安排他们分别前往山西的六个地区监督开矿,嘱咐他们到了当地就要把眼线散入民间,把锦衣卫和东厂之外的第三条情报线路铺设起来。

    朱翊钧打算在事实上重建西厂,乃至于内行厂。

    不是说朝臣不允许皇帝就办不成事情了,用太监办事还需要朝臣允许吗?用自己的内帑做经费还需要朝臣的允许吗?

    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朱翊钧决定要小心翼翼的行事,丰满自己的羽翼,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图穷匕见,把属于自己的权力夺回来。

    春寒料峭,万历二十六年二月的京师依然严寒逼人,就在这一片冰天雪地的安详风景之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紧急运作着自己的计谋,各村都有各村的高招,就看谁能有的放矢抓住机遇了。

    再这样的背景之下,万历二十六年二月初九,春闱会试开始,三十六岁的徐光启和友人李之藻一起奔赴科举考场,开始了自己又一次的决战科场之巅。

    这一连三场每场三天的科举考试就像是上战场一样,顶着瑟瑟寒风在严寒之中,坐在或漏风或破败或低矮的号舍里面,吃着硬邦邦的干粮,喝着冰冷的水,经受着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从灵魂到身体上一起僵直了。

    九天三场的考试下来,整个人都升华了,若是之后再回想起来,想必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毕竟得以经历这样的事情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徐光启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到,考前多亏了李之藻的提点,才没有因为准备而吃亏。

    但是号舍里的饥寒交迫还是严重影响到了他的身心与发挥,最后一天的考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的,交卷之后他昏昏沉沉的离开了考场,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面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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