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蒙古骑兵南下,自四十年前俺答之后最剧烈的一次南下,并且已经把大同打成了筛子,正在兵分两路向山西和宣府进攻。

    一旦雁门关和平型关失守,山西和河北之地就要面临蒙古铁骑的肆意蹂躏,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早就对群臣不满的皇帝也不知道会用何种酷烈的手段对付臣子们……对付这些心知肚明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没干什么的臣子们。

    人人自危啊!这一瞬间,从内阁大佬到值房当差的小虾米们都意识到了强烈的危机。

    不仅仅是战后的危机,仅仅是现在已经有危机了!

    横在北京城前面的就是平型关和紫荆关,这两道关口一旦被突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将遭到蒙古人的直接威胁,土木堡之变和俺答入寇的惨烈记忆让他们不寒而栗,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忘掉了斗争。

    赵志皋回过神来,看着脸上带着些茫然之色的张位,愤怒的挥去一只老拳,一拳把张位放倒在地,怒气冲冲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张位。

    “若是平型关紫荆关有失,你就等着亲自带兵去阻击蒙古人吧!张位!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要首辅是吗?行啊!等蒙古人兵临城下,老夫到要看看你们那些人又是个什么嘴脸!”

    说完,赵志皋连忙拿过军报、端起自己的官帽跑出了内阁值房,看样子,是往皇宫方向去了,应该是去找皇帝了。

    沈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张位。

    内阁里都是老油条,赵志皋看的出来的,沈鲤未必看不出来,沈鲤接着又看了看沈一贯,看着沈一贯的神色也不怎么对劲,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江南派系的官员和晋系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居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晋商和江南盐商的势力居然也渗透到了如此程度,大明朝廷已然被腐蚀和控制到了这种程度,这让他如何能安之若素?

    山西不是只有晋商,更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啊!

    你们就算把经商一扫而空了,可是被打成破烂的山西和数百万流民又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啊!他们没饭吃没出路走真的会造反的!缅甸一地就算能装下那么多人,哪里有那么多船给他们送走?严寒不等人啊!

    你们……

    沈鲤紧咬牙关,随着赵志皋一起往皇帝的宫殿冲。

    沈一贯当然感受到了沈鲤的情绪,看了看瘫倒在地不知所措的张位,沈一贯暗自庆幸这件事情自己并无参与进去,张位想当首辅想疯了,想要权力想疯了,居然相信那些塞外蛮夷讲诚信!

    他们要是讲诚信的话就不会因为没有粮食就反咬大明一口了!那些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信他们?

    不论是赵志皋,还是你张位,都蠢!居然相信一个女人,最后不还是败给了天意?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一次咱们自己也要大出血一次了……

    琢磨了一下个中滋味,权衡了一下利弊得失,沈一贯忽然意识到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此事件中,自己搞不好可以捞到不少好处,从而让浙系官员在朝中站稳脚跟。

    如此一来,可以把晋系排挤出去不说,要是继续将一直文运昌盛的江西系的官员排挤出去一批,浙系从此可以据有一席之地也不一定。

    一念至此,沈一贯甚至心中暗喜,当下也不看张位,直接冲出了内阁值房,往皇帝宫殿而去。

    朱翊钧此时正在安静地琢磨嘉靖爷爷大礼议事件中的种种细节,推敲一下自己夺回政权和军权的各种可能性,在心中进行推演,正到关键时候,外面传来了汇报声。

    “陛下,内阁赵阁老和沈阁老一起求见,说是有边关急报要求见陛下。”

    朱翊钧放下书本,眉头一皱。

    “边关急报?这些老家伙又在打什么鬼注意?要钱的话应该是写奏折递上来,怎么自己都跑过来了?是赵志皋地位不稳还是张位步步紧逼?内阁的争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朱翊钧琢磨了一下没琢磨透,便下令:“让他们进来说话。”

    “诺!”

    自有太监去请赵志皋和沈鲤进来,赵志皋和沈鲤行色匆匆的跑了进来,朱翊钧一看,心里一突。

    还从没见过他们如此慌张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出了大事?

    “臣赵志皋(沈鲤),拜见陛下!”

    两人刚要行大礼,朱翊钧便忙说道:“好了!不必拘礼,二位阁老如此急匆匆的来找朕,到底是什么边关急报?”

    赵志皋连忙递上了大同的求援报。

    “陛下!北虏寇边,聚兵十万南下大同,大同已然大部沦陷,北虏正兵分两路攻打雁门关和平型关,情况万分危急!”

    朱翊钧刚要伸手接过军报,一听这话,整个人眼睛一瞪,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劈手抢过军报,焦急的扫了一遍,一把将急报扔在地上,龙颜大怒。

    “混帐东西!朕把国务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朱翊钧瞪着一双眼睛,喘着粗气,仿佛是要把赵志皋和沈鲤吞掉一样。

    赵志皋和沈鲤立刻跪伏于地。

    “臣无能,还请陛下息雷霆之怒!”

    “息个卵!以为朕不知道是不是?平型关后面就是紫荆关,紫荆关后面就是北京城!蒙古人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

    你们把朕和皇爷爷骂成什么样子朕不管!你们现在是想让朕也和皇爷爷一样,享受一把贼虏兵临城下的耻辱是不是?好叫你们方便在史书上把朕骂成昏庸无能之君是不是?!”

    朱翊钧爆了粗口,继而快步走下台阶,站在赵志皋和沈鲤的面前,恨不得一脚跺下去将此二人跺下地狱。

    朱翊钧的心里憋屈至极,愤怒至极!

    你们干事,让朕背黑锅,从头到尾朕一点事情都不知道,正打算窝在宫里面过冬,结果你们突然就来告诉朕——陛下!大事不好!蒙古人的骑兵要打到京城了!

    等事情过去了,就在本朝实录里面总结一句——都是你这昏君害的!

    反正史书是你们写,你们怎么写,朕也不知道。

    然后后人皆以为俺答寇边是嘉靖皇帝信任严嵩的锅,这一次北虏寇边也是朕这个万历皇帝信任奸佞的错,还有不顺从大臣的意思立太子的错,所以被上天惩罚了。

    总而言之,全是皇帝**佞的错,忠臣无错!

    “臣等不敢!”

    赵志皋和沈鲤被吓得心里直打颤。

    皇帝如此暴怒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总要先问问情况吧?情况也不问上来就是一顿臭骂,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躲在皇宫外面的沈一贯是紧随赵志皋和沈鲤来的,这刚要进去叫人通报,猛然听的里面皇帝大发雷霆的声音,连忙止步。

    思虑再三,老成持重的沈一贯打算先不进去,而是停在宫门口细细听里面的动静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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