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今年已七十二,按年纪早该退休,是被总局返聘回来的,用作抗灾顾问。

    他履历丰富,洪水地震,雪暴兽潮都曾亲临一线,且表现出众,功勋赫赫,家里的锦旗和奖章多得数不清。

    在总局中,瞿老是绝对的“守旧派”,对新装备新技术向来不屑一顾。

    有时候被惹得急了,他就斜着眼一句话怼回去:“你这玩意有几次成功案例?老子这法子用了一辈子,从来没失手过!”

    人老了难免固执,难以接受新事物。

    何况,在瞿老看来,自己的老办法从未出过任何疏漏,哪里用得着更新?

    他坚信,自己的经验就是真理!

    正是这个缘故,瞿老才会对吴长策的话不屑一顾。

    在抢先救灾方面,谁的经验能比得了自己?何况,对方还是个对着电视纸上谈兵的家伙!

    但是,在看到锄禾一刹,瞿老满脸呆滞,观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他的经验不够用了……

    “锄禾?”

    瞿老嘴里喃喃,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的经验告诉他,锄禾是农用机甲,性能落伍,行动迟缓,是早被淘汰的残次品。

    但远处那架锄禾,其姿态矫健如龙,其动作剽悍如虎,举手投足散发着一抹雄浑磅礴的力量感,一路猛冲,肆意横行!

    锄禾健步如飞,裹挟声势如雪崩,步步轰鸣,震天撼地!

    “锄禾?这怎么可能?”瞿老嘴上低语,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但紧接着,他的观念就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而且,相较于第一次,这一次冲击更要猛烈百倍!

    “来人止步,报上名字!干什么呢?没看到警戒线么?”

    “没听到么?停下,快停下!”

    黄色的警戒线外,两架缉捕正在看守,看到狂奔而来的锄禾,立刻迎了上去,大声警告。

    锄禾置若罔闻。

    警告无效后,两架缉捕对视一眼,并肩向着锄禾大步而去。

    在通讯频道中,他们也已经知道,这是一架老式农用机,在走卒机甲中都属于末流,相当落后。

    当然了,他们都训练有素,自然也不会放松警惕。

    “既然你不配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两架缉捕一左一右,双臂推向锄禾,准备将其拦下后,再来一记“过桥”,直接将其放倒在地。

    不过,他们算错了一件事情。

    ——锄禾的力气!

    蓬!蓬!

    两声沉闷撞击声难分先后,绵延响起。

    伴随着撞击之声,两架缉捕径直倒飞出去,而且双脚离地,直接腾空飞起!

    ——断线风筝。

    看着这一幕,瞿老没来由地想到武侠小说中一个常见的形容。

    但是,这可不是武侠小说,那也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架沉重的机甲!

    数十吨重的缉捕,居然离地而起,直接横飞出去?

    这是何等的冲击力!

    “嘶——”

    惊呼阵阵。

    瞿老表情僵硬,他甚至怀疑,这不是一头锄禾,而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凶兽“犀渠”!

    “发生了什么?”他感觉呼吸困难。

    轰!轰!

    片晌后,两声巨响回荡,缉捕一一落地,大地颤鸣,雪花四溅。

    瞿老呆住了。

    他的三观受到巨大冲击,无数个问号在脑袋里打转,似乎陷入死胡同,无法抽身出来。

    “没搞错吧?这是农用机?”

    “张国,贺新勇,你们在干什么呢?这就被放倒了?”

    “刚才……我眼花了么?”

    ……

    何止是他,其他人也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郑新竹嘴唇蠕动,忍不住骂了一句。

    一架老款农用机,居然放翻了两架缉捕?而且,还是以这种摧枯拉朽的方式?

    即使亲眼所见,他依旧觉得荒诞不经,难以置信。

    “是那小子?”吴长策愕然许久,脱口而出道,“他怎么来了?”

    他自然认得锄禾。

    “你认识他?”郑新竹一怔。

    吴长策苦笑,点了点头:“我说的朋友,就是他了。”

    就这一愣神的工夫,锄禾快步奔走,已经冲到巨石的范围之内。

    “停下,马上停下!”锄禾之中,赵潜抹了一把汗,大声叱喝,“所有人都停下来!”

    “都停下!”瞿老愣了愣,也赶忙下令。

    被这架锄禾一搅和,如今现场一片大乱,若在搬运中出什么岔子就麻烦了!

    “是!”

    “知道了!”

    “停!停!”

    ……

    “力士”起重机中,各操作员都反应迅速,拍下急停按钮。

    但是,足訾身上可没有急停按钮!

    机械兽——足訾,其力量磅礴,但行动迟钝,反射弧很长,惯性也大,哪是一时半会能停得下来的?

    咚!咚!咚!咚!

    两头足訾依旧步步前行,巨石开始摇摇晃晃。

    “糟糕了!”

    所有人面如死灰,他们当然清楚,这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后果!

    “给我停下!”

    就听得一声暴喝,锄禾大步冲上前去,左右双臂一卷一挽,将两条钢缆挽在胳膊上,接着双膝微蹲,五指握紧,猛地反向发力。

    咔!

    钢缆崩得笔直!

    它居然在和足訾角力,而且还是两头!

    “小家伙,你干什么?发疯了么?快点收手!”瞿老大声疾呼,神情忧虑,“这可是足訾!你想被撕成碎片么?”

    他心惊胆颤。

    钢缆的另一头可是足訾!

    轰!

    但紧接着,一道龙吟之声拔地而起,淹没了他的呼喊。

    那是引擎声!

    “嘶——”

    “咋回事?”

    “我的苍天,这是怎么回事?”

    ……

    围观众人表情一波三折,先是担心,继而疑惑,最终则是目瞪口呆。

    锄禾双脚立地,身形凝实如山,浑身犹如太阳般爆发出恐怖灼热,四周冰雪纷纷消融,雾气氤氲,衬得它如同天神下凡!

    而也在这一刹,锄禾五指握紧,双臂双腿发力,引擎暴鸣如龙,机体中爆发出难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力量!

    喀!喀!喀!喀!

    足訾埋头向前,四蹄践踏地面,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痕迹,却依旧停留在原地,寸步难移!不止如此,它们身上钢缆勒紧,留下道道血痕,连骨头都在喀喀作响,似要骨折筋碎。

    哞!

    两头足訾哀鸣,身体颤抖不已,随时都要栽倒。

    嘣!嘣!

    弦断般的巨响响起,两条钢缆终于支撑不住,从中崩断。

    两头足訾因惯性向前滚倒,好在它们都皮糙肉厚,并没有受伤,只是摔得晕头转向。

    咚!咚!咚!咚!

    锄禾连退三步,每一步都留下深深脚印,最终稳稳站定,稳如泰山。

    “嘶——”

    众人哑然,噤若寒蝉。

    虽然钢缆断了,但谁都看得出来,若钢缆不断的话,吃亏的绝不是锄禾!若维持势头,两头足訾恐怕都会被直接撂翻!

    两头缉捕也就罢了,那可是两头足訾!反应迟钝,但力大无穷的足訾!

    这是何等怪力?

    一架锄禾?

    所有人都呆在当场,根本说不出话来。

    至于瞿老,他的观念受到了第三次冲击!而且,这一次冲击更加猛烈,摧枯拉朽!

    咔!咔!

    瞿老一阵耳鸣,他似乎听到了自己三观崩碎的声音。

    “锄禾?”他苦笑一声,“这种怪力,再怎么看,这也不像一架锄禾!”

    ……

    “不许动,举起手来!”

    很快,一众警员如梦初醒,缉捕保持着距离,纷纷拔出电磁手枪,瞄准了中央的锄禾。

    他们不敢靠近,更不敢和这怪力机甲肉搏。

    从刚才的架势来看,以这架锄禾的力气,怕是手撕缉捕,也不费吹灰之力!

    “等一等,自己人,是自己人!”

    除了吴长策外,杨越也在场,赶紧驾驶着缉捕走上去,大声挥手劝告。

    “赵潜,你在干什么?”杨越一脸恼怒,差点要破口大骂了,“都这关头了,你还来添乱?”

    缉捕们虽然听了杨越的话,但也不敢怠慢,保持着安全距离,手枪朝下,随时待发。

    警员们心里憋屈,面对一架锄禾如临大敌,这要传扬出去,恐怕他们都没法混了……

    不过,实话实说,这真是锄禾?冒刃机甲也不过如此!

    “呼……”赵潜松了口气。

    锄禾的胳膊上还缠着半截钢缆,它当即右臂一甩,钢缆如鞭,抽打在巨石之上。

    铛!

    一声脆响,石头裂开,下方一层深黑岩层冒出,形若龟纹,色泽深沉,分外醒目!

    “这不是石头,而是旋龟的化石!”赵潜沉声说道,“旋龟化石的密度是石头的三倍以上,若是贸然移动却没能成功,必然会二次碾压,后果不堪设想!”

    龟纹浮现后,锄禾立刻举起双手,向后退开,让其他人靠近观察。

    “还真是!”

    “这……看上去的确不像普通石头!”

    ……

    众人观察着,议论纷纷。

    瞿老端详许久,脸上一阵青一阵紫,颓然道:“是我错了,差点酿成大祸!”

    说实在的,他也暗暗后怕,刚才若真的拉动巨石,十有八九会二次碾压,车里的警员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抱歉,我应该相信你的。”郑新竹苦笑,向吴长策歉意道。

    “其实,谁都没错……”吴长策摇摇头,似乎想起什么,神情古怪,“我们都是以常理判断,难免会有所疏漏。”

    他深有感慨。

    当年购买天眼系统,他不也作出了错误决策?

    这个赵潜简直是一头妖孽,每每冒出什么岔子,都根本不可以常理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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