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一行十来人走了进来,为首两人一者是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一举手一抬足间似乎身具上乘武功,另一人则是四十来岁文士打扮的模样。

    那文士瞥了一眼被绑的梁榭,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刘师爷所在的厢房推门而入,那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也跟着进入。

    刘师爷和沈南武见两人闯了进来大惊失色,一个忙叫:“李......李师爷。”另一个惊道:“郑......郑千户。”

    那文士冷笑道“听说沈捕司拿了刺客,怎地不去议事厅审讯,却躲在这里?”

    刘师爷颤声道:“我......我听说李师爷和千户大人有要事商议怕打扰了两位,所以......”

    李师爷道:“哼,通报一声召不召见是郑千户的事,‘内督府’的官差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管了?”

    刘师爷道:“是。”

    李师爷‘哼’了一声,转向白净面皮的中年人道:“郑千户,什么时候你的人也这么不懂规矩了?”

    郑千户冷然道:“沈捕司立此奇功,我还怎敢做他的上司?”

    沈南武头皮发麻,小心应道:“卑职心急,请大人恕罪。”

    郑千户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南武道:“全凭大人吩咐。”

    郑千户脸色微和,淡淡道:“嗯,在朝中当差就要有当差的规矩,坏了规矩可别怪我容不下你。”

    沈南武道:“多谢大人提点。”嘴上如此说,一双手掌却隐隐泛起红色,郁栖柏闪身将他挡住,向郑千户躬身道:“辅城捕快郁栖柏见过千户大人。”

    郑千户瞥了一眼,沉着声应道:“嗯!把人带进来。”后面这句话却是对院里的守卫说的。

    守卫和沈南武的两名手下将梁榭推进屋子,在梁榭左右膝弯各踢了一脚,梁榭腿一软,半跪了下去,复又站直。

    郑千户道:“待会儿有你想跪都跪不成的时候。说吧,谁指使你刺杀府督的?”

    梁榭道:“无人指使,技痒而已。”

    郑千户一愕,冷冷地道:“有种。”

    梁榭道:“自然比你有种。”

    郑千户脸色一变,喝道:“你找死。”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梁榭左颊,梁榭头脑一晕,登时鼻血直流。

    “再问你一次,谁指使你干的?你的同党是谁?”郑千户喝道。

    梁榭心知必死,索性把心一横,大声道:“你真要我说?”

    郑千户道:“说。”

    梁榭道:“他蒙着脸,我看不清他长相,不过身材和千户差不多,左手戴着一枚黄玉戒指,若不是女人,那肯定是......”

    郑千户大怒,挥掌击出,往梁榭天灵盖打去,李师爷大惊,待要喝止,已然不及,郁栖柏倏然一指往郑千户颈侧点去,郑千户不及伤敌用左手隔开郁栖柏手指,右手成抓,抓向郁栖柏咽喉,郁栖柏退身避开,抱拳躬身道:“得罪。”

    郑千户手掌犹在半空,左手无名指上黄玉戒指格外醒目,他铁青着脸狠狠瞪着郁栖柏。

    “大人......”沈南武怕郑千户误会,忙叫了一声,待要解释,郑千户已怒不可遏喝道:“你们两个想造反么?”他明知理亏,但在属下面前如何下得了台?听见沈南武说话,登时恼羞成怒,将怒气撒在他头上。

    沈南武低头缓声道:“不敢,大人此时打死他难脱干系。”

    郑千户怒道:“逆贼分明诬陷,你眼瞎还是耳聋?”

    李师爷道:“千户大人息怒,他若活着自然是诬陷,大人若打死了他难免不会落下杀人灭口的名声,府督虽然信你可也需给众人一个说法。”

    郑千户强压怒火道:“师爷想的周到。”李师爷是武经国身边一等一的红人,虽无官无品,但很多事武经国都要听他的,若得罪了他实不知会有什么祸患,郑千户虽然强横,语气却也不由得缓和了下来。

    李师爷道:“这人生死是小,但派他行刺的人却不能掉以轻心,这样吧,先把他押下去,待明日派人通知府督后再行定夺,反正府督是一定要见着这个人的,也不忙在一时。千户大人觉得呢?”虽是征求郑千户的意见,但话语中已不留反驳的余地。

    郑千户道:“也好。”转向沈南武等人喝道:“带下去,挑断他的脚筋。这人行刺府督能够全身而退,可见有些门道,免得被他跑了。”前一句是吩咐沈南武,后一句自然是解释给李师爷他们听了。

    梁榭心中咯噔一下,被捕之时就知道免不了受些零碎的苦,却不想一上来就要挑断脚筋,心知无幸,只求速死,当即激道:“姓郑的,你害怕了?你这么着急挑断我的脚筋是想否认行刺是你指使的么?只可惜瞒不过明眼人,先前你给我七十两银子让我连夜逃走,只可惜晚了一会,这一晚上你火急火燎的,众人都看在眼里,你若帮我逃走还或许有你一线生机,若任我留在这里受苦,你会比我凄惨百倍......”

    沈南武见他铁了心嫁祸郑千户,偏生装作拖他不动,任他说完,心下却十分快慰。

    郑千户气得手抖,怒道:“把他手筋也给我挑了!”

    郁栖柏上前一步,双手抓着梁榭双肩一使劲,‘蛤喇蛤喇’两声,将梁榭双臂摘得脱臼,接着他双手十指齐动,‘换指点穴’瞬间连封梁榭足少阳胆经上的‘居髎’、‘环跳’、‘风市’、‘中渎’、‘膝阳关’、‘阳陵泉’、‘阳交’、‘外丘’、‘光明’、‘阳辅’、‘丘墟’等十一处穴道,梁榭只觉各处穴道一阵酸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右肩脱臼处碰到地下更是钻心般的疼痛。

    郁栖柏冷笑道:“你肆意诬陷想借大人之手杀了你,千户大人何等身份岂能受你相激?府督又怎会信你这离间之计?”转向郑千户躬身抱拳道:“大人请放心,卑职下的都是重手,任他武功再高也逃脱不了......”他身子略向前倾,又凑近一些道:“若是断了他手脚筋,万一他性子烈引得咬舌自尽大人反而徒增麻烦。”

    郑千户盛怒之际下令难免鲁莽,此时听得郁栖柏所言有理,神态对己也颇为恭敬,缓容道:“嗯,带下去看好了。”心想反正也跑不了,等明天府督见过这个刺客,自己摘干净了再好好收拾收拾他不迟。

    当下,‘经国府’中的守卫将梁榭架起,抬到另一处院子的厢房之中,用绳索在梁榭身上、腿上绕了十多匝,绑了个结结实实,另派数名守卫看守。

    梁榭已被架走,郑千户余怒依然未消,心中正盘算着明日如何折磨于他,忽听得李师爷问道:“千户大人看此人什么路子?”

    郑千户道:“一个小脚色,能有什么路子,八成是那‘半步堂’的什么朋友。”

    李师爷一笑道:“似这样的人才,千户手下有几个?”

    郑千户愕然道:“人才?什么人才?”

    李师爷微笑不语,刘师爷补充道:“想必李师爷说的是那个郁栖柏郁捕快。”

    郑千户恍然道:“哦,听说他以前在‘危州’是当捕头的,名气不小,两个多月前托人调来了京城,只是一直没见过。上个月有一个捕快到‘金衣卫’谋职,徐大人未收,估计那个捕快也是他了。”

    “嗯,这个人应变控局都有一套,千户大人或许可以多留意一些。”李师爷道。

    郑千户道:“师爷慧眼,若能纳为己用兴许也能为府督分分忧。”

    李师爷微笑道:“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危险的,千户大人不妨先派人查一查他的底细,尤其是谁把他调来京城的。嘿嘿,捕快,这样的编外身份不嫌委屈么?”

    三更过,月已偏西,沈南武和郁栖柏方才出了‘经国府’。

    沈南武令众属下散去,同郁栖柏一道向西南走去,行了数百步,沈南武忽啐了一口,骂道:“妈的,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偷偷向姓郑的告密,老子扒了他的皮。”

    郁栖柏苦笑道:“这也没法子,他大你两级,自然有人去巴结,事也凑巧,今天来的偏偏是郑千户。”

    沈南武道:“他又不是我直接上司,凭什么抢我们的功劳,看我们是‘金衣卫’调拨的好欺负么?什么玩意儿!上次府督遇刺他又不是没在,带着几百号人眼巴巴看着刺客逃进了‘沁龙楼’,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儿耍起威风来了,早知道还不如在‘金衣卫’和‘辅城衙门’审讯了,顶着被徐大人他们抢了功劳,被府督骂一顿也比受这气强。”

    郁栖柏笑道:“认识你快十年了,头一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至于么?”

    沈南武哼了一声,也笑了出来道:“哎,算了,你刚才给刘师爷那块沉香花了多少钱?”

    郁栖柏道:“不到点一千两银子吧,做什么?”

    沈南武道:“哼,一千两,你知道是你我多少年的俸禄么?白白喂了狗了,出的他妈的什么馊主意。”

    郁栖柏笑道:“好了,你还指着俸禄过活不成?天也快亮了,走吧,我请你好好喝一杯,索性也懒得回去睡了。”

    沈南武道:“别,一身的酒气,若被府督闻着你还要不要命了?”

    郁栖柏哈哈大笑几声,两人越去越远......

    “南武兄,有件大事我不知该不该和你商量。”

    “什么事快说,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呃......还是算了,先喝酒,改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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