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城堡的高层坚持不动用武力,而东海望代表团的二三十人则独木难支。保守派军官们最终一致同意尝试:派可靠之人口述传信,确保罗柏·史塔克对长城眼下正发生的事情知晓。依靠外力,来对付守夜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了的某后勤官。
    计划很明确易行,实施起来却不顺利。
    地面上,执行封锁黑城堡任务的后冠镇军队拒绝进行沟通谈判,一副只执行命令,其余一切免谈的铁面架势:不管有没有守夜人身份、是不是来自东海望的,在总司令竞选中支持谁——皆不得离开黑城堡。而尝试从长城顶上离开黑城堡或送信的人,也在出发后不久……便被王后门和黑貂厅的山地氏族战士态度强硬地拦了回来。
    被围者们,再一次体验到了对手的算无遗策。
    于是他们转而将希望放在天时上,期待不断加大的雪势带来的寒冷和饥饿能最终逼退城外的山地氏族民。然而,情势到下午时再次发生了变化:后冠镇方向后续居然又陆陆续续赶来了第二第三批合计数百人,有男有女,赶着车拉着货,一抵达便迅速开工。一番热火朝天后,就这样在原先鼹鼠村的废墟中搭起帐篷竖起围栏,建成了一个简易军营——天还没黑,其中已飘起袅袅炊烟!
    ……
    到此刻为止,黑城堡外的赠地军数量已经超过了整个守夜人军团,且战斗人员、后勤保障一应俱全、体系完整,看上去不需要任何外部支持也能独立运转。保守派众军官在围墙上将此看在眼里,嘴上虽没多说,心里却已经在不断打鼓,而其中最为懊悔的,莫过于首席事务官——波文·马尔锡。
    他开始隐约意识到,是自己在莫尔蒙司令意外身亡后挑起的、意图将赠地安置计划拖垮的资源消耗战,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在他的授意下,黑城堡严格控制粮食物资,如今却只能守着一间间塞满的仓库,被人包围却无计可施。而后冠镇呢?靠守夜人产业的支持勉力养活着赠地80%的活人,每天都在为如何填充空空如也的仓库而焦头烂额,看似狼狈不堪,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控制住了整个赠地,成为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导者。
    波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消耗战,自己未能实现战略目标。
    比输这种感觉更糟糕的是:没有击垮的对手,变得更加强大。
    ***
    “当早上那帮人出现在城外,立足未稳时我们却没有果断作出反应,就注定会处于下风,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接下来,我们要么指望东海望和影子塔能在接到飞鸦的消息后为我们转达,要么就只能困守于此,坐等变局出现。”
    “立足未稳?说得轻巧。”立刻有人讽刺地说道:“当城外那帮人‘立足未稳’时,我们还连衣服都没穿,庆幸他们没有趁机发起猛攻呢!”
    ……
    在尝试派人送出消息的各种努力都失败后,黑城堡中召开了第二次会议。但除了一些意义不大的争论,谁也没能再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并非没想法,而是此刻他们——确实已经做不了什么:
    知道墙外并非死敌的守夜人们虽然依旧执行命令地准备着防御,但在明白这纯粹是一场高层间的角力后,心理上已经松懈了大半;而黑城堡仅有一扇的大门、围墙外的路障和几班倒重叠式换岗的封锁线,则让偷偷溜出包围圈的可能变得无穷小;至于越下越大,已经在原野上堆得盖过小腿的积雪,更是扼杀掉了偷袭、突围……任何军事行动理论上的可能。
    “讨论已经过去的事情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得想办法,不能继续任由围墙外那帮山地民困着我们!”约恩·罗伊斯曾经是符石城伯爵,谷地的二号人物。身为一名管过事的贵族,他对大众情绪的了解,可比在场大多数人都多:“不流血固然是好事,但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却始终不进行任何应对或反击的话,弟兄们会渐渐由愤怒不满变得适应现状,而赠地上下无数双眼睛也正盯着这里看。一旦所有人都发现我们奈何不了艾格,从而在潜意识里不知不觉地接受‘他在赠地是老大’这一概念,就来不及了!”
    “难道说,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才是老大,就是艾格这么干的原因?”奥赛尔疑惑地瞥了眼总教头安德鲁爵士,意有所指地说道:“可,他靠着新兵的选票,不是已经快要胜选了吗,在这节骨眼上惹事,岂非得不偿失?”
    “他的目的不重要!我只知道,以这家伙办事绝不留漏洞的缜密性格,只怕对东海望和影子塔也会有相应的行动。”约恩·罗伊斯见几名最高层都不说话,也不顾自己军衔不高,继续发言。“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反击,而想要速度,便只能靠自己!仔细思索了半天后,我发现了一个处于所有人思维死角中、那小子绝对料不到——就算想到也没法防住的办法,可以送出信息!”
    “哦?”
    “说来听听。”
    约恩摆手,迅速揭晓了答案:“艾格堵住了墙内侧和墙顶这两条路,可墙外还有偌大的世界,为什么我们却视而不见?”
    ……
    墙外偌大的世界?通过墙北送信?短暂的沉默后,几名游骑兵队长嗤笑出声。
    “还以为你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个。”一名黑城堡的游骑兵军官不屑地哼了声,“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把出墙的隧洞封堵上?天知道现在鬼影森林里有多少死人和异鬼,就等着我们去送死!”
    “塞外现在很危险,我不怀疑这一点。”约恩·罗伊斯坚持道:“停止墙外巡逻,封闭隧洞……一切措施都是为了减少损失。可我看所有与异鬼遭遇的报告,都声称它们是有智慧的生命,且思维能力绝不在人类之下……这样一种生物,真的会在明知我们不会出墙的情况下,还在鬼影森林边缘枯等‘送死之人’出现?”
    “你确定要揣测怪物的想法,把性命寄托在这种推断上?天知道它们会不会就是在鬼影森林的边缘埋伏着?活人一直等不到目标会烦躁,死人可不差时间!”
    “曼斯·雷德只带了三万野人投降,还有成千上万的人选择不相信他。这帮人四散奔逃在塞外,如果我是异鬼,我会带我的死人大军,先把这些无处可逃的人全揪出来壮大自己,再来等时机成熟!报告里说什么来着?——随着凛冬的降临,它们正变得越来越强,活动范围也越来越靠近长城。”
    “我不管你怎么想。”一名黑城堡的游骑兵队长耸耸肩:“反正别想让我们派人出墙当敢死队,我宁愿受军法处置被吊死,也不想出去白白送命,死了还要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约恩没理反对者,而是继续环视在座的其它守夜人军官:“无论是艾格还是异鬼,都绝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派人出墙……用吊篮送一两个人下去,沿着长城脚下往西,绕过王后门的山地民,越过封锁线后再让长城顶上的哨兵把我们拉上去,速度快一些的话,连在长城外过夜都不用。这很危险……没错,但如果我猜得没错,可能并非像我们直觉的那样必死无疑!”
    “那假如长城沿线所有的要塞都得了艾格的命令,拦住任何从黑城堡内出来的人呢?”
    “那他们也只会选择扣押,而不会拒绝拉人上长城。若那小子真连这种不可能的情况都考虑到,那我认了!”
    “我反对。”奥赛尔·亚威克直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不会坐视这种要让某些兄弟去蒙受毫无必要的风险的计划通过,为了决定谁当下任总司令和赠地安置计划是否该继续进行,长城确实出了够多闹剧……但这只是理念的不同——”
    “我想出的主意,我带头。”约恩·罗伊斯打断了首席工匠的喋喋不休,“我会寻求志愿者陪同,如果没有,就独自行动。卡特大人,您是否批准我这一行动?”
    卡特也没料到这人会拼命到这种程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们都知道你和艾格那点仇怨,约恩,但不值得。你成功把消息送到罗柏手中,他也不可能杀了艾格,可万一你猜得不对永远回不来,他只会在事后笑得肚子疼。”
    没说不批准,约恩·罗伊斯态度坚决:“我明白风险,并决定承担。艾格·威斯特用各种手段一步步把我们逼到死角里,若不出点奇招反击,他会当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傻子!”
    ***
    黑城堡里,保守派中的小部分人正筹划以一次匪夷所思的冒险,作为对艾格突然发难的反击。而远在长城最东端的守夜人海港,此刻却正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
    高层间的冲突竞争,是大人物们的事,最底下的弟兄们可不会因为把票投给不同的人,就把彼此视为仇寇——尤其当有一方还率先示好时。
    守夜人实际控制、也是赠地第一个称得上城镇的聚居点:后冠镇的后勤官带领守夜人产业的员工们,时隔几个月后再次前来劳军,运来了一车丰盛的各式肉类和几大桶的美酒,声称这是对东海望弟兄们坚守长城的犒劳。
    看长城的日子实在枯燥无聊,赶上这种好事,指挥官又恰巧不在,这次聚餐顿时化作一场狂欢:冰墙上下、大厅里外,到处都有人在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守夜人和后勤部的员工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彼此吹嘘着见识经历;喝高了的醉醺醺地斜靠在墙角,嘴里哼着内容低俗暧昧的琴瑟小调,虽无乐器伴奏,却也别有一番韵律。
    围墙挡住了寒风,欢宴人群和取暖炭火散发出的温度在小小的滨海要塞里形成了一个袖珍热岛,仿佛连飞雪都被逼退到了要塞外。酒香混杂着肉类经过烹饪散发出的油脂和香料味,拌出一股令人愉悦的气息。
    ……
    总司令竞选开始以来,这里很久没热闹过了。只是,眼下这也有点太过了。
    埃恩·伊梅特没喝多少,他是东海望的游骑兵队长,卡特·派克手下头号打手。老大带着约恩·罗伊斯一行人前往黑城堡参加竞选,他便被留下暂代东海望指挥官。
    他没那个威望能喝令兄弟们不喝酒吃肉或吹牛逼,便干脆没出头当恶人。但他清楚:越是在这要塞中大半弟兄都沉浸在聚会欢宴里的时刻,越是得有人保持清醒——盯一盯长城上下防务,以免异鬼或仍未投降的塞外野人们乘隙来袭,突破这一关键要塞,酿成大祸。
    墙顶上的哨兵也喝了点酒,此刻正满脸红润地三两个聚在一起胡侃,虽然有些态度不端,但毕竟没有开小差……长城的高大给守军带来的是极高的容错率:只要哨兵不睡觉,完全不可能出现“敌人爬上来了仍未发觉”这样的离谱情况。
    叮嘱巡视一番,站在墙顶眺望了会鬼影森林,伊梅特从阶梯下回地面上,又进了紧靠围墙的哨塔,给守卫要塞地面部分的弟兄们也提了提醒,确定防务没出什么大纰漏后,才放心地离开。
    经过大厅时,他迎面遇上了东海望的学士哈慕恩。
    这名要塞的“喉舌”完全没一副学士该有的样子:整日酗酒的他胖嘟嘟、醉醺醺,此刻手里捧着个杯子,面色通红,连走路都踉踉跄跄。
    “哈慕恩。”伊梅特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强抑着厌恶叹了口气:“今天有哪里的信鸦飞到吗。”
    “唔……”哈慕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仿佛想把脑子里的酒精甩掉一样摇摇头:“好像有封黑城堡的信到。”
    “那怎么不汇报内容?”
    “嗯……当时我正把信从信鸦腿上接下来,刚把它关回笼子里,后冠镇的兄弟们就到了。我就放下东西,先来帮忙……搬东西了——嗝——”
    “是搬酒吧!”伊梅特嫌弃地皱皱眉,“都知道你嗜酒如命,大家只是懒得说你,可你毕竟是东海望的学士,能不能先把本职工作干好再喝?来自黑城堡的信鸦,万一是什么紧急指令,误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信呢,在哪?”
    “嗝——知道啦,下次注意。”若批评者是卡特·派克,哈慕恩可能还当一回事,但代理指挥……也对学士指手画脚?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捧着杯子继续向大厅走去:“信……不是压在信鸦笼子底下,就是在我桌上,你……自己去找找吧。”
    恼火地摇摇头,伊梅特强压下了揍这家伙一顿的冲动,快步赶往了学士小屋。一番折腾后,找到了今日从黑城堡寄来,仍团成一卷的纸条。打开摊平,就着昏暗的油灯光芒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伊梅特的阅读能力很一般,花了点时间才看完信中的全部内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他咽了口唾沫后,心知大事不妙。
    黑城堡遭围,卡特·派克受困无法脱身,于是便通过此信警告东海望:注意防备任何外人——尤其守夜人后勤部的动作。
    未得指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入要塞!
    本该及时将这条消息通知所有人的学士,却在后冠镇来“劳军”队伍抵达的时刻,兴冲冲地离开鸦巢去忙前忙后搬肉运酒,并参与随后的聚餐,一直喝到酩酊大醉,也没把消息转达给弟兄们!
    自己如履薄冰地履行职责,提防着异鬼和野人,却没料到威胁最终会来自穿着黑衣的“自己人”。本该在得到消息后立刻提高戒备并对外封闭的东海望,只因一个酒鬼的玩忽职守,丝毫未多犹豫地便放进来了几十名后勤部士兵和山地氏族民,如果他们有歹意,那这座要塞,此刻便已经形同沦陷。
    他一把将信拍到桌上,抓过剑便冲出了学士的小屋——只有几十个人混了进来,而东海望有一百多名士兵,只要在对手发难前抢先聚集到足够的可靠弟兄,他们仍有机会夺回要塞的控制权!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垂下了手:聚餐吵闹声的背景音下,东海望的大门已经洞开。守卫站在门边与后冠镇后勤官嘻嘻哈哈,就这样看着几辆或牛或马拉着的空车,以及几十上百名的山地氏族民,从门口鱼贯而入,挤进了这座毫无防备的港口要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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