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稚这几日事儿忙,蛮儿被托送到林府去小住几日,逐月托了一位身家清白干净邻人去照看阳儿,又自请回来看顾初兕,也看护着宋稚的院子。

    她眼瞅着初兕吃过奶后睡下,正准备去小厨房瞧瞧,却被茶韵给喊住了。

    “什么事?”逐月问,梳着妇人的发髻,看起来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多了几分妇人的端秀。

    茶韵似乎有些羞涩,她拽着逐月的衣角来到了回廊上的一处角落地方,仔细看过四下无人,才吞吞吐吐的对逐月道:“逐月姐姐,夫人她,可有给你下吩咐?”

    逐月被她问的一愣,道:“自然是有的。”

    茶韵红了红脸,道:“那姐姐您打算怎么给我置办?”

    “给你置办?”逐月方才回答的意思是说,宋稚叫她好好照看院中大小事宜。

    可听茶韵这话,却与自己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逐月很快回过神来,明白了茶韵所想问何事,“婚期远在端午后,想来你问的还不是婚礼操办的如何了,那么你是想问你的嫁妆体面?”

    逐月问的直白,茶韵觉得十分窘迫,低着脑袋点了点头。

    “虽说夫人曾提过一句,说是你的婚事由我来操办,但现如今正是多事的时候,你是个聪明的,怎么赶在这个关口上来问?”逐月看着茶韵,这丫头与她虽比不得流星亲厚,但也算是朝夕相处,瞧她这处处算计的心思,真的是觉出了几分失望。

    茶韵慌了几分,她知道现在离她的婚期还有些时日,不过逐月出嫁时,宋稚贴了她三亩良田和偏京的一家绸布庄子,连着那良田,还有几户带着契的佃农,这些都是早早备下,大家都听到风声了的。

    可自己的婚事,关于这方面的嫁妆,却是一点响动也没有。她知道自己比不得逐月,可难道连她嫁妆的一半都不能与之比肩吗?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正在茶韵忐忑时,听到逐月温柔亲和的声音,她大松一口气,顿时喜上眉梢,又闲话了几句才离去了。

    逐月目送她离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她刚才不知道多想痛骂茶韵一顿,可这当口还用得着她,若是将她得罪了,也是个麻烦,不如先哄一哄。

    逐月轻嗤一声,转身朝小厨房走去。

    “今儿晚膳给夫人备下的是什么汤水?”逐月熟门熟路的走进小厨房,问。

    松香手里还捏着一把细柄的白蘑菇,在用指腹轻轻抹去泥垢。她分辨出是逐月的声音,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淮山炖鸡。这汤得炖足时辰才够味。”

    连翘正守着小灶,抬首对逐月一笑,露出一张被热气熏的通红的脸蛋。

    逐月掀开汤盅,眼前顿时白蒙蒙一片,同时还有一股子混着药气的鲜美味道,逐月一个警醒,懊恼道:“呀呀,坏了,忘记汤里搁了药材,泄掉了几分药气。”

    松香转头看了一看,笑道:“你别急,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再撒一把枸杞下去,照样补气提神。”

    宋稚这些日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王府,她心绪不宁,胃口又变弱了,这可把小厨房的人给愁坏了,每日变着花样炖滋补的汤水和新鲜的吃食,想着把宋稚身上那点子嫩肉给保住。

    可还是眼睁睁的瞧着宋稚的下颌尖了一大圈,流水一样补汤像是泼进了泥地里。

    流星听吴大夫说,宋稚忧思过重,心里操劳,汤水滋补无用。这虽是一方面,可流星心里还有另一处介意。这几日宋稚在宋府吃得都是斋饭饭,素的没半点油水,全是素鸡素鸭素菜。

    这斋饭,本来是念经的僧侣吃的,这主人家没有必须要跟着吃斋饭的规矩,不过谢氏主动要求说要吃斋饭,说是从吃素能涤清污秽,从剔透之人口中念出来的经文也会更加虔诚洁净一些。

    她本是自我要求,无可厚非,可不知怎么的,就变成宋府上下一吃起斋饭来了。

    今日在宋府的午膳,自然还是素菜。宋恬虽不是骄矜的性子,但毕竟是娇生惯养,这几日的素菜吃下来真是嘴里发淡,没半点滋味。

    昨晚,夏至偷偷去林氏的小厨房取了几样酥饼给宋恬吃,酥饼里头兑了些猪油,一向不吃宵夜的宋恬竟一连吃了好些,怕是肚子里没油水,舌头都叫馋疯了。她一边吃酥饼,一边生出了些许愧疚。

    宋恬昨日开了荤,今日看着这碗白粥就显得更加寡淡了,甚至有些发涩。不过也不能不吃,宋恬抿了一口白粥,却意外的尝到一丝鲜美的味道。

    她惊讶的一抬眸,却发现宋稚正搅和着粥碗,看向立在一旁的流星。

    宋稚也瞧见了宋恬的眼神,对流星道:“你倒是不偏心,也替恬儿备上了。”

    流星绞了绞帕子,扭扭捏捏的道:“要备自然是一起备的。”

    宋稚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粥碗摆在一旁,道:“我每日回府时滋补的还不够吗?换碗白粥来。”

    听宋稚这样道,宋恬有些踌躇的捧着粥碗。宋稚看了她一眼,见她似有不舍,便道:“恬儿就不必了,你且吃着吧。这丫头做事隐蔽的很,不会叫旁人发觉。”

    流星不情不愿的拿宋稚的粥碗去换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白粥,顺便将边上的一道山菌杂菜也拿走了,见她居然还留有后招,宋稚有些哭笑不得。

    流星不过是叫下人用鸡汤撇去浮油熬粥,然后在山菌杂菜里兑了些鲍汁,没想到宋稚连这也不肯,想来是心里还记挂着曾蕴意吧。

    “发什么楞?快趁热吃吧。”宋稚对宋恬道,这满屋子的人不是宋稚的心腹就是宋恬的心腹,也实在不必躲着避着。

    迎春也悄悄对宋恬道:“小姐快吃吧。您最不喜欢吃没滋味的白粥了,吃了还会叫胃里反酸,大夫说您体质如此,只要略含些油水便不会了。”

    宋恬得了这个叫自己心安理得的由头,便安心吃起这碗别有乾坤的粥水了。

    这两日雪化了好些,路上好走了,来吊唁的人也就多了,宋稚和周姑姑两个人加上大管家也忙不过了,小陈氏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来帮忙,蛮儿在林府两位老人家膝下待着,小陈氏又亲自来,宋稚着实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宋稚她们二人在用膳的时候,外头就是小陈氏和几个管家在招呼着,宋稚略吃了几口粥,便打算出去帮衬着小陈氏。

    岂料她还没起身,小陈氏却匆匆忙忙的来了,她一来就叫丫鬟关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素皮包着的帛金包来,上头还浓墨重彩的写着奠仪两字。

    “舅母,怎么了?”宋稚看着小陈氏手里拿着的物件,知道小陈氏这神色定与它有关。

    “这个帛金包不知是谁送来的,里头竟封了一张一百两银票,隔着纸摸到一个圆片,以为是铜板,谁知道竟是个铜片!”小陈氏气极,送这帛金来的人,定是心怀诅咒之意!

    “这事儿可漏出去了?”宋稚拿过小陈氏手里的帛金包,问。

    周姑姑摇了摇头,道:“是我发现的,就悄悄收了起来,没叫旁人发觉。”她说完,递过来一枚金褐色的铜片,正是方才小陈氏口中鱼目混珠的铜片。

    俗话说好事成双,这世间你来我往的礼金红封皆是双数美满,唯有帛金是单数,不论送这份帛金的人是谁,心里必然存了极为阴暗的心思。

    “姐姐,你说会是谁送来的?”宋恬看着宋稚手里拿着的那封帛金,只觉得黑字白纸,格外刺眼。

    流星用个帕子裹住手,捏住了帛金包的一角,轻声对宋稚道:“夫人,奴婢来拿吧。这东西不吉利。”

    “若觉得不吉利,岂不是正中此人下怀?”宋稚并不在意,却还是由着流星将帛金包取走了。

    “稚儿,你瞧这事儿?”小陈氏有几分忐忑的问。

    这事儿若是压下了,就没什么波澜,就她们几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压不下,这包帛金是小陈氏收进来的,旁人若知道了说不定会怪罪小陈氏。

    “舅母放心,我会私下查。”宋稚知道小陈氏的顾虑,道。

    小陈氏点了点头,自己分明是好心来帮忙的,可不到最后,反倒成了什么错事。

    “流星,给我看看。”小陈氏和周姑姑离去后,宋恬忽对流星道。

    流星睇了宋稚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将那包帛金给了宋恬。

    宋恬摸了摸这帛金包的纸张,只觉得与其他用来包帛金的素纸没什么不同,只是觉得更加柔软一些,像是存放在十分潮湿的环境,或是被人揉过又展平。

    她又看向那两个黑字,奠仪二字一看方方正正,无甚奇怪。只是奠字虽复杂些,可并不难写。倒是仪字,瞧着简单,更考验比例。

    此人这两个字写得都不错,奠字端方,仪字舒畅,都说自如其人,可这人虽有一笔好字,却做下如此之事,实在叫人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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