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是个半岛,沿海走比行陆路绕行京畿道要快的多,第三天傍晚,舰队已经抵达了全罗道的北部,也就时候后世韩国的地盘

    虽然老家离得不算远,不过这儿毛珏还真没去过,传说中的整容天堂,购物天堂,还有旅游胜地济州岛,这些对于毛珏来说倒是挺新鲜的。

    不止他,大家似乎都有种错觉,越到北面越是苦寒之地,越往南越富庶,对于这个李朝南部的粮米食秣之地,大家伙也是挺好奇的,借着黄昏的余晖趴在船邦上向陆地眺望着。

    然而,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失望了,低矮破旧的城墙,贫民窟一样的城下郭,来来往往的高丽人更是衣衫褴褛,面露菜色,这儿是全罗道北部的重港群山县城,可却贫瘠如斯。

    “呸,老子还当什么好地方呢!别说和当年的铁岭,沈阳比,就算老子住的庞家屯子,感觉都比这儿富裕点!”

    这次将领来了个轮换,因为文孟算是毛珏最亲信的部将,也是只能执行毛珏命令之人,他回了铁山,一面去操练新入伍亲兵,一面监控着如田涛,赵成等部将别惹麻烦,作为第二个投靠过来的,庞大海就担当了毛珏副手任务。

    站在船头,也是他最先抱怨起来,不过嘀咕了两句,这个半胖子却是言语低落一耷拉脑袋。

    “可惜,都让建奴给烧了!”

    “早晚能打回来的!”

    就算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此长时间的接触,这种背井离乡的愁绪毛珏也跟着品尝的淋漓尽致,在后面拍了拍庞大海的肩膀,对着他,毛珏重重点了点头,似乎也醒过神来,庞胖子是流露出一点尴尬来,旋即却是迅速的恢复了一个将领该有的老辣与严谨,一作揖之后,对着趴在船身上失望不已的亲兵团大声的吼叫着。

    “都愣着干嘛?集结!收拾好行李,准备登岸!”

    急促的叫嚷与牛角号中,不仅仅毛珏的麾下紧张起来,前面蚂蚁一样的朝鲜道兵亦是忙碌着准备下船。

    这还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地方,看着那些烂木头房子,明军连住下的欲望都没有,直接在那些高丽人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在城外搭了营地,至于毛珏和金自点则是被城守请到了衙门内,百姓再穷,当官也饿不着,一顿接风洗尘的酒宴置办的就很不错。

    然而不管毛珏还是金自点,都是没心思吃喝,尤其是金自点,今年可真是李朝多事之秋的一年,北面闹胡乱南面有是倭乱,作为一个国家的领议政,他的压力也十分大,这两天又老了几岁,五十来岁的人,看上去都像七十了。

    至于毛珏,对于这个倭寇战场,他还是两眼一抹黑,这来的路上,金自点也没向他透露太多的情报,津津敷衍着告诉各路官军正在进剿,这面喝着高丽米粥嚼着明太鱼,那面他已经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

    “群山守,目前战况如何?倭寇大军具体在什么地方?”

    “回将军话,倭寇大军应当已经逼近光州了!”

    “什么?李山海的那边的全罗庆尚大军呢?”

    毛珏还没反应,这金自点已经拍着桌子蹦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怒之色,吓得那个一撇小胡子,老脸瘦长,眼睛眯如老鼠的下六位堂下官,群山守腿儿一软就跪到地上。

    “内麟山之难后,李大人带全罗道军退向了全州,沈义谦沈大人则是带庆尚道军退守南原,要遏制倭寇进入庆尚道的通路!”

    “蠢货!”

    金自点难以抑制愤怒,伸手把碗狠狠砸在了地上,白生生的稻米饭撒了一地。

    “内麟山之难是什么?倭寇又到底打到了哪里?现在,金大人该和本将说说了吧?”

    背后响起毛珏不满的声音,这个疯老头方才一个激灵停止了砸东西骂人,可旋即却是有些心虚的回过身来。

    都说韩日像一对冤家,从地图上来看,朝鲜半岛和日本就像条大鱼的鱼鳍与鱼肚那样,中间是日本海,为了争夺渔业,生存资源,还有历代倭人野心勃勃插手半岛事物,都引起两国长久以来的龌蹉,最大的仇恨,还是源于几十年前的万历朝鲜战争,日本方面的文禄庆长之役。

    不过地理上,是北面的庆尚道更加接近日本九州,全罗道属于南面,这次倭寇侵袭全罗道,已经是绕远了。

    战争开始时候,其实李朝并没太把倭寇放在眼里,毕竟如今的倭寇和当初有战国大名支持的海贼众倭寇有着天壤之别,德川幕府建立后实行闭关锁国,海贼众成为受打击的目标,这让他们的力量一落千丈。

    金自点得到毛珏情报时候,倭寇已经开始袭扰全罗道,朝鲜党争的厉害,南人党李山海与西人党黄允吉用各自影响,令全罗,庆尚两道的道军率先脱离勤王大军,直奔全罗道清剿倭寇。

    可就是因为两位大人太有信心了,画了十一天,两万道兵从北方海州附近马不停蹄的奔到了南方,在金堤附近击败了袭扰这里的倭寇,旋即一路向南追杀,结果在内麟山这个李朝自己家炕头上,被倭人伏击了。

    先进入山麓的庆尚前军军被埋伏的倭人击溃,三千人马死伤溃散,旋即李山海下令退出山区,在东津江以北的湖南平原列阵来迎战倭寇。

    可就在这撤退的路途中,另一股倭寇居然自大军后背冒出,一下子将两道大军冲散了,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李山海这人还傲慢,根本没向麾下解释清楚撤军的意义,心头慌乱下,李朝大军阵脚完全乱了。

    倭寇趁机掩杀,不知道多少凶狠的倭人魔鬼那样嗷嗷叫着冲进战场,一场接近屠杀的大战自中午打到黄昏日落李朝大军全线溃败,据说被杀的有三千人之多。

    这也是为啥金自点火急火燎的去求毛文龙帮忙的原因,就算西人党南人党失利,他们拍拍屁股走了,乱摊子还得金自点还有当家的大北派来收拾。真正战斗力上,朝鲜道兵还是比明军差的太远,他需要一支像嘉山大战时候,刘兴柞虎猛骑兵那样压的住阵脚的兵团作为中坚骨干,带着道兵这群菜鸡跟着打顺风仗。

    道上金自点没敢告诉毛珏实情,也是怕这位小毛将军听了胆怯,给他来个打道回府,李朝的领议政也处置不了东江的副总兵,到时候他只能干瞪眼。

    老家伙有些沮丧的把战局学了一下,听的毛珏亦是直摇头,好一会,方才无奈的一摊手。

    “金大人,既然贵朝与倭寇交过手了,那么倭寇大约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

    两个长得高丽参一样的老家伙一起摇头看的毛珏是真头疼了,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如今李朝联军就是如此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样仗,怎么打?

    生怕毛珏反悔那样,金自点再一次急促的说了起来。

    “小毛将军,这几日在群山县屯兵屯粮,三日后出发光州,只要能守住光州,老朽之前答应你的军饷徭役,就立刻兑现,你看成不?”

    好歹是有了这么个战斗目标,看着金自点满脸悲催的模样,毛珏勉强的点了点头。

    “就依领议政的吧!”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金自点带来了三千人马,加毛珏快四千,在群山县这几天,又从北面忠清道的清州调来两千左右道兵,汇聚了两万石军粮。金自点还真是言出必行,第三天,六千大军一大早就自群山县出发,南下渡过东津江,去救援全罗重镇光州。

    相比于身上一件破战袄,背上扛着个叉子的朝鲜道兵,毛珏的亲兵团装备的明显华丽了不知道多少,八百人就算是伙夫,都有马来负担重物,这些马都是这阵子与后金开马市换去的,两门装在可调炮架子上的大炮被八头壮牛牵引着炮车,干巴的像个瘦猴一样的炮兵哨副小春子就直接依靠在炮架子上,军队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如今这家伙也不再是刚入伍时候胆怯乡下少年模样,虽然不装饰,抱着个胳膊依旧很有气势,剩余的列兵则是两纵队围拢在炮哨边上分左右牵着马挡在最外沿,就算一只手牵着马缰绳走不了正步,长时间的习惯依旧让亲兵团把燧发枪扛在肩膀上笔直,就连步伐都几乎相近。

    整齐的棉甲,整齐的笔伐,严整的军容与旁边邋邋遢遢的朝鲜道兵,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群山出来,一道上也是穷地方,不过朝鲜国小民少,地方家族还强大,封建制度明显比大明更加森严,农民被牢牢的控制在土地上,艰辛的劳作着,这儿还没遭遇倭寇劫掠,官道的两侧,倒是都是农田。

    不过出发到了傍晚,差不多快靠近金堤了,战火的痕迹也显露了出来,道边上,一处庄园明显刚刚被烧没多少天,空气中还弥漫着木炭的味道,残垣断壁上,尚且有被倭刀砍死的尸骸尤其是村口大榕树上,挂腊肉一般吊死了十来个高丽女人。

    距离金堤不远了,带着几个骑兵,毛珏干脆进了这村子,上次铁山被扫荡,镇民屯户大多提前逃难,被杀的倒是不多,这儿的惨状,毛珏还是首次看到。

    “真他娘的是畜生,俩几岁的女娃都不放过!”

    就算凶狠如沈戎,看着舌头吐的老长,眼睛干瘪,挂在树上那个小小尸骸,也忍不住开口骂着。

    毛珏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再不就是恐怖游戏玩多了,这么一副惨状,他居然没感觉到太多的恐惧,没理会自己麾下的怒骂,毛珏反倒是着意在这颗大榕树本身上。

    三具尸体倒伏在树前面,树上,黑森森的多出来六个大洞,毛珏手抠进去,一颗沉甸甸,圆溜溜的铅子被抠了出来,手心捏着这铅子,毛珏脑海中,甚至想象到了当初这儿发生的事情。

    几个村民慌张哭喊着逃出来,旋即就在不远处的村口,一排炒豆子般的声音响起,剧烈的颤抖中三人身上喷出血雾,几个血洞溅射着鲜红的液体,倒在地上,而树上,也被打出这一排弹眼来。

    毛珏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倭寇的装备也不差,至少有很是犀利的铁炮火枪!

    随手把铅子扔了,这个村子已经成了死村没必要再停留,毛珏刚要张口招呼沈戎等人上马归队,这功夫,正在滚滚行进的朝鲜道兵大队忽然停住了步伐,就看一名骑兵拿着红旗一道上疯狂的挥舞着,叫嚷着些古韩语。

    “他说什么?”

    “将爷,他说,群山县遭遇倭寇袭击,金大人有令,速速回军!”

    军中通译急促的翻译过来,这话立马听的毛珏眼睛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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