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边,正在和弗兰克聊天的秃顶老人,你还有印象吗?”帕拉丁娜指着宴会大厅某处,向歌罗法介绍对方的身份,“他是宫廷总管施泰因迈尔男爵,追随皇帝陛下多年的近臣,也是最得陛下信任的人,近年来陛下龙体欠佳,极少公开露面,社交活动多由这位宫廷总管代为出席,可以说他就是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就连弗兰克想进宫拜见自己的父亲也要先找他通报一声,所以这位总管大人虽然表面看来没有多大权力,却没有人敢得罪他。”

    帕拉丁娜目光一转,望向那位主动上前与雅各布·福格尔拥抱寒暄的中年男子,对歌罗法说:“注意那个蓄着八字胡、穿着考究拿腔作调的家伙,就是不久前刚爬上首相宝座的穆勒伯爵。”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他曾担任驻迦南大使,算是外交官入阁执政的典范。”歌罗法说。

    “穆勒伯爵很会搞人际关系,但是为人太过圆滑,缺乏改革时弊的勇气,我不看好他这届内阁的前景。”帕拉丁娜泰然道出对当朝首相的严厉批评。

    “他为什么对福格尔老头如此殷勤,一点儿也不敢摆首相的架子,难道内阁想从福格尔银行借钱度过赤字难关?”歌罗法问。

    “差不太多,的确是关系到财政困境,”帕拉丁娜朝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偷听他们谈话才低声说,“福格尔老头找财政大臣算了一笔账,结论是承包帝国税收这项业务越来越难做,税收不上来就得倒贴钱,可要是采用强制手段征税一来成本太高,二来难免激起民愤,他声称不想再替内阁当挡箭牌,所以他打算从明年开始放弃包税业务,让内阁另请高明,这么多年来帝国税务一直采取打包出售的政策,从首都到地方的征税部门全都裁撤了,已经丧失自行征税的能力,现在福格尔家族不想干了,又没有其它机构能接下这项千头万绪无比庞杂的业务,这样僵持下去帝国财政必将陷入瘫痪,穆勒伯爵很清楚这个问题有多要命,所以才追着福格尔老头好话说尽,央求他为国分忧,继续承担起包税业务。”

    “福格尔家族成为皇室御用包税商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不太可能放弃这项传统业务,我猜雅各布只是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勒索内阁,目的在于提高包税抽成。”歌罗法从容分析雅各布·福格尔的真实想法。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所以说银行家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得无厌的一群人!”帕拉丁娜轻蔑地撇了福格尔老头一眼,转而望向正在与福格尔聊天的红发矮个男人。

    “这位你恐怕不认得,他叫约翰·劳尔,是一个出身于斐真的落魄贵族,据说是个疯狂的赌徒,在牌桌上作弊被人当场捉住,暴打一顿赶出了俱乐部,从此声名扫地,遭到斐真上流社会的排斥,就渡海来到圣城寻找发达的机会。”

    歌罗法吃惊:“这种烂人怎么会被弗兰克相中的,还封他做财政顾问、侍从骑士?”

    帕拉丁娜轻轻一笑:“平心而论,约翰·劳尔的确是一个奇人,他在结识弗兰克之前为一家报社撰写证券分析文章为生,事实证明他的预测比那些商学院的资深教授更准,听他建议购买股票的人或多或少都发了点财,所以他在圣城的声誉相当不错,去赌场也不会再遭人白眼。”

    “这或许得益于他的赌徒天性,证券交易其实也是一种赌博。”歌罗法说。

    “约翰·劳尔的特异之处还不仅于此,他在报上发表多篇文章分析金银店铺、高利贷贩子和典当行之类古老的行业是如何一步步发展成为现代银行业的,还揭穿银行通过低息吸储、高息贷款赚取息差的把戏。”

    “这都是商业常识,我不认为有什么必要专门写文章介绍。”歌罗法不以为然地说。

    “对你来说是常识,可多数人并不了解这些内幕,而且约翰·劳尔揭示的不止这些,他还讲述了银行签发的票据实际上是在玩弄心理骗局,人们信任银行,把银行签发的支票、本票和汇票当成真金白银,可是这些票据上的数字未必真有对等的金银储备,事实上银行很可能将储户的存款转手借贷出去了,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多数储户都去提取存款,银行根本拿不出足够的现金付款,只有倒闭了事。”

    “这倒是说穿了银行券的风险本质,有点意思,这位约翰先生还有什么高见?”歌罗法饶有兴致的问。

    帕拉丁娜微微蹙眉,面露迟疑:“约翰·劳尔还有一篇未公开发表的文章,内容太过匪夷所思,我和我身边的朋友都看不懂,还有人因此认定约翰·劳尔这个人精神不正常,可是说来也怪,弗兰克偏偏最欣赏他这篇看上去极其荒谬的文章,认为他具有超越时代的眼光。”

    “那篇文章都写了些什么?”歌罗法好奇地问。

    “约翰·劳尔在批评商人银行滥发票据、搞信用欺诈之后,莫名的笔锋一转,认为这种现象是银行业发展壮大的必然趋势,既然无法阻止,不如由帝国中央银行来主导,发行纸币以替代数千年来流通的贵金属铸币,这样可以大大节省铸币成本,彻底解决货币紧缺造成的经济衰退现象。”

    “发行纸币也不是什么新鲜点子,难道他就没想过纸币一旦与贵金属脱钩就会有滥发的风险,就像那些商人银行滥发票据,将会损害国家的信用。”歌罗法质疑道。

    “约翰·劳尔对此做过解释,但是我没看懂……似乎是用优质股票作为发行纸币的抵押物,他还说只要管理得当,纸币适当贬值非但不会伤害工商业,反而会促使工商业更加活跃……这是什么道理,我可搞不懂!”

    “嗯?让我想一想……”歌罗法摸着下巴沉吟数秒,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对帕拉丁娜说:“约翰·劳尔的确是个怪才,如果弗兰克能够驾驭此人,他将是弗兰克推行改革的得力助手,反之……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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