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子南巡未归,殿试没办法如期举行,因而礼部行文,将今科会试三百多名中式举子安排进国子监就读,等候天子归来再举行殿试,其间食宿全部由官府免费提供。
    一众新科贡士虽然怨声载道,但有人管饭管住总是好的,最后都接受了礼部的安排,进入国子监就读。徐晋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选择走读,每天还是回家住宿。
    然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便到了桂花飘香的金秋八月,天子依旧滞留在金陵不归,殿试似乎变得遥遥无期了,一肚子怨气的新科贡士们几乎天天跑到午门外抗议。
    大明正德十五年中秋节,是夜,一轮皎洁的月光挂在中天,溢满了一院的清辉。谢小婉和月儿张罗着,在后宅的庭院中摆了一桌瓜果,祭拜过月光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月饼和瓜果,一边纳凉劳嗑家常。
    凉风习习,徐晋舒服地躺在摇椅上,仰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心中却满是愧然,他失信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江西铅山县迎娶如意的,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本来六月份的时候徐晋就有动身回江西的打算,但费懋中和大师兄卫阳都劝他再等一等,说不定天子马上就回驾京城了,而往返江西娶亲少说也得三四个月,若是错过了殿试损失就大了。后来费宏和如意也先后来信,让他安心在京等候殿试,徐晋这才打消了回江西提亲的念头。
    徐晋虽然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势,也知道正德的年号只有十六年,但却不清楚正德具体是什么时候驾崩的,倘若这个随心所欲的皇帝在自己回江西的这段时突然跑回京城举行殿试,那自己的没可地方哭去。所以,徐晋现在只能像其他贡士一样,静候天子归来,至于朝堂上的风云,根本不是现在的他能窥见的。
    谢小婉见相公情绪有点低落,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剥了一粒葡萄放入徐晋嘴里,柔声道:“相公,今晚中秋之夜,人月团圆,可有好诗?”
    此言一出,美婢月儿、初春和初夏、萧玉蝶几对美眸都齐齐望过来。自从那天被某人酒后流氓了一次,萧玉蝶都尽量避着徐晋,今天中秋佳节,在谢小婉的极力邀请之下,这才勉为其难地出席今晚的赏月小聚。
    徐晋自然明白小婉这是在变着法子哄自己开心,宠溺地轻刮了一下后者的鼻尖,笑道:“自是有的,相公肚子里的好诗多着呢,不过光是相公作诗无趣的紧,要作大家轮着来,如何?”
    美婢月儿吐了吐舌头道:“老爷这分明是欺负人家读书少,婢子可不来!”
    初夏却是跃跃欲试道:“来就来,婢子可不怕!”
    谢小婉本意就是哄相公开心,甜笑道:“好啊,不过我们若是作得不好,相公可不准取笑。”
    “那……婢子也参加好了!”月儿见初夏这小蹄子这么积极,立即表示也要参与一份。
    徐晋笑道:“那好,若是作不出来的要罚……”
    徐晋本来想说罚酒一杯的,但自从上次喝醉,糊里糊涂就把月儿那妮子办了之后,徐同学便再也不敢喝醉了,此时院中都是秀色可餐的女子,徐晋怕到时又重蹈覆辙,于是改口道:“罚吃香蕉一根吧!”
    这惩罚倒是新颖,诸女咯咯地笑着答应了,不过,徐同学很快就后悔了,自己咋想到这么一个……邪恶的处罚呢。
    数轮过后,诸女都拿着一根香蕉在那吃,就连萧玉蝶也不例外,月儿甚至领到了三根。看着诸女小嘴细吞慢嚼地吃香蕉,美眸还不时往这边瞟来,徐晋便想到某些方面去了,不由一阵恶汗,太邪恶了!
    中秋之后的第三天,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了,天子已经在八月上旬班师回京,预计十月份就能回到京城,盼到脖子都长了的一众贡士均是欢欠欣鼓舞,摩拳擦掌地准备参加接下来的殿试。浙江狂生陆鈛估计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竟然再次放言,誓夺下头名状元。
    然而,大致知道历史走势的徐晋却隐约觉得,殿试应该不会那么顺利,因为还有几个月就是正德十六年了,而正德的年号只有十六年!
    一众贡士满怀热忱地等待着殿试,结果一晃眼便到十月份了,天子的銮驾却只到山东地界,走走停停,慢得跟蜗牛似的。
    入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了,腊月初十,京城的上空下起了鹅毛大雪,这场雪很大,一夜之间积了近尺厚。然而,就是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第二天一早,内阁首辅杨廷和便带着一群朝堂的大佬,冒着严寒出城,火速赶往通州,只留次辅梁储看守内阁。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在官场圈子迅速传开,天子已经回到通州,不过身患重病,召首辅杨廷和火速赶往通州侍驾。
    瞬时间,年前的京城风起云涌,就连普通老百姓也明显感到城防戒备变得森严了。皇城,还有外城九门的主要将官都换了人,譬如武定侯郭勋就被安排执掌三千营,拱卫皇城的安全。这些勋贵子弟都是忠诚的保皇派!
    徐晋在国子监中读书,其中不缺乏勋贵子弟,所以各种内幕小道消息层出不穷,京中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了。徐晋知道,一场风暴估计很快就要到来了,正德皇帝的生命怕是要在近期走到尽头。
    大明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天子在通州行宫下令处死宁王朱宸濠,并且焚尸扬灰,其子女亲属,还有一众从贼的犯官全部处死,斩杀数千人。
    翌日,天子摆驾回京,并让锦衣卫把一众犯官的人头挑在旗杆上,浩浩当当地由正阳门而入,满朝文武分立在两旁迎接天子“凯旋”归来。正德皇帝一身威武的戎装,手持保剑站在金水桥上供官员和百姓朝拜和瞻仰,宣扬天子的威德。
    徐晋和一众国子监生也在迎驾之列,不过离得有点远,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金灿灿铠甲,头戴红缨笠帽的家伙,十分臭屁地站在金水桥上。这是徐晋第一次见到这个历史上饱受争议的奇葩皇帝,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接完驾后,徐晋回到明时坊宅院,见到某房间有烟气冒出,还以为着火了,急急跑去查看,发现冒烟的正是萧玉蝶的房间,里面还隐隐传出哭声。
    徐晋顿时恍然,估计萧玉蝶是在偷偷烧纸悼念亡主,就在昨天,宁王、宁王世子等数千人全部已经在通州被处死,其中便包括娄家的一些主要成员,山长娄纬也赫然在列。这就是在封建社会造反失败的代价!
    徐晋暗叹了口气,悄然转身走开,回到住处后也让小婉准备了纸钱等物品,他不是要悼念宁王,而是悼念山长,同时告慰那些在宁王造反中死去的人,譬如巡抚孙遂、大宗师许逵、南昌知府宋以方、还有一众将士。
    大明正德十五年的春节在热闹中渡过了,然而朝堂却是凝重如冰,沉寂如同等待爆发的火山。
    大明正德十六年,正月十四,天子在主持郊祭时吐血晕倒,祭礼不得不中断,天子由腾骧卫护送着急急回宫,太医院的御医们如临大敌,背着药箱火速赶入宫中为皇上诊治。
    京城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凝重了,当然,还不在官场圈子的徐晋自然感受不到压力,每天依旧到国子监中上学,下学了就回家。
    大明正德二月初,内阁首辅杨廷和拟旨,解散由边军精锐组成的团练营,并遣返回原籍,团营统领江彬从此闭门不出。三月初,京城周边的卫所奉命进京驻防。
    三月十八日,一个震动朝野的消息爆出,天子身边的红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平虏伯江彬企图谋反被捕,随即被抄家,于家中抄出黄金70柜,白银2200柜,其他珍宝无数。
    三月十九日,大内钟鼓司、各寺庙钟声齐鸣三万响,整座皇城哭声震天,随后礼部发丧,御极十五年的正德皇帝病重不治,已于三月十四驾崩,瞬时整个惊城震动。
    对于正德皇帝的驾崩,早就在徐晋的意料之中,历史的车轮正在顺着他的轨迹滚滚转动。让徐晋感叹的是杨廷和的政治手腕,轻松便解决掉了江彬,避免了一场大动乱,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
    接下来该是迎立新君了吧,小奴儿朱厚熜要登场了,这个历史的幸运儿,将要开始他御极四十多年的帝皇生涯!
    徐晋选择科举这条路,原本只是想摆脱自身的困境,没什么大志向,充其量就是谋一个小县官,消遥自在地过一辈子。
    然而,去年在安陆州兴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徐晋的想法却是悄然发生了改变。徐晋发现自己的行为能够影响到朱厚熜,甚至是改造这个未来帝王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而这个时候,徐晋就会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大明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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