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郭勋被徐晋反诘,顿时面色一沉,他只是不喜徐晋在鹿鸣宴上的策论题而已,那敢把矛头指向御马监太监张忠,冷哼道:“巧言令色,你既然是童子试小三元,可不敢让本侯考究一番?”
    此言一出,在场的举子均露出古怪之色,一个武勋世家的侯爷竟要考究一名举子,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尽管众举子都对徐晋这个钦点的解元有些不服气,但别的不说,光就是徐子谦所作的那些诗词,在场就没有那个敢轻掠其锋。武定侯郭勋哪来的底气考究徐晋,这是要把脸凑过去让人家扇吗?
    徐晋淡然道:“有何不敢!”
    武定侯抚掌大声道:“好,有胆识,那本侯便出三副对子,若对不上来便说明你是徒有虚名,马上离开这里,接下来的赏春文会也不要参加了,省得丢人现眼。”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恍然大悟,难怪武定侯这么大口气,要知道对子这玩意是可以宿构的,甚至是让别人操刀给自己准备好,所以说武定侯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徐晋难堪。
    萧淮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隐约猜到了武定侯为难的原因,不过他也没有出面打圆场,一来在场的几位公侯不好得罪,二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徐晋若想正名必须通过这一关,三来萧淮也想见识一下徐晋的才学,若连三副对子都接不上,那此子确实是徒有虚名,根本不值得自己帮他。
    徐晋扫了一眼武定侯旁边笑嘻嘻的英国公张伦,还有若无其事地喝着酒的魏国公徐鹏举,禁不住暗骂了一句草你们大爷的!
    很明显,武定侯、英国公、魏国公三人是在合伙坑自己,只不过武定侯身份最低,所以直接出面充当急先锋罢了,今天这场是妥妥的鸿门宴啊,妈蛋!
    以徐晋的智商,这会自然明白几个勋贵合伙坑自己的原因了,十有八九是当初自己在鹿鸣宴上所答的策论题,其中有两点是严重损害勋贵利益的。分别是清田庄和爵位降级继承法,尤其是第二条,无疑是在断勋贵们的命脉,也难怪对方会向自己发难。
    所谓的爵位降级继承法,就是爵位每世袭一代就降一级,譬如一名亲王,爵位传给儿子时变成郡王,传给孙子时变成国公,传给曾孙时又变成了侯爵,侯然后再变成伯爵……
    依此类推,爵位传承了几代后便归零,后人恢复平民的身份,不拿国家俸禄,不享有特权,这样便能够大大地减少朝廷的财政开支。
    而明朝现在实行的是无降级勋爵世袭,再加上各地的藩王和勋贵们特别能生,大明立国一百多年,藩王勋贵的子女已经多如牛毛,这些人都是靠国家财政养活的蛀米虫,已经成为压在明朝政府头上的沉重负担。如此下去,国库就算再充盈都得被这帮人吃空,另外兼并土地最多的也是这帮人。
    所以,徐晋提出的爵位降级继承法,无疑能很好地解决明朝这个莫大的隐患,但这也严重侵犯了勋贵们的利益。幸好,徐晋目前只是个举子,若是在朝官员敢向皇上提出这样的主张,那些勋贵恐怕更要急眼了,想方设法也要把徐晋弄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诘难一下就算了。
    徐晋并没有答武定侯,而是转向此间的主人魏国公,不卑不亢地道:“这便是国公爷的待客之道?”
    魏国公徐鹏举正容道:“考究徐解元是武定侯自己的主意,与本国公无关,徐解元也可以不答应,接下来的赏春文会继续参加无妨。”
    徐鹏举这话就说得无耻了,说得不好听点,武定侯的“唾沫”都吐脸上了,徐晋若不接招,那还有脸继续参加赏春文会?
    武定侯神色戏谑地道:“徐子谦,你磨磨蹭蹭的,莫不成是心虚?”
    徐晋心中嗤笑,他本来就打定主意今天大杀四方,好让那些哔哔的人闭嘴,既然武定侯郭勋抢先把脸凑上来,那自己也便不客气了,管你是公猴还是母猴,都特么的打成猪头。
    “那便请侯爷出题好了,在下接着便是!”徐晋淡淡地道。
    武定侯暗喜,对子是他事前就准备好的,而且已经和魏国公打过招呼了,到时若徐晋答不上来就赶他离开香山别院,而且也不派马车送他回城,嘿嘿,这天寒地冻的靠双腿走几十里路回城,足够这小子喝一壶了,说不定连会试也没脸再参加。这便叫做杀一儆百,看哪个举子以后还敢不识抬举,提出这种损害勋贵利益的治政策略?
    郭勋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道:“听清楚了,本侯爷的第一联是:一盏灯四个字,春春春春。”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一指挂在搭芳亭门柱上的一只灯笼,只见这只精致的灯笼四面都绣有一个喜庆的“春”字。
    郭勋这上联一出,在场众举子都不由眼前一亮,这上联极好,看来武定侯确实是有备而来的,徐子谦这下麻烦了。
    费懋中和卫阳却是十分淡定,徐晋才思敏捷,对对子的本事丝毫不弱于他的诗词造诣,当年上元节在信江书院妙对频出,几乎以一己之力干翻了玉山书院十几名才俊,而且就连山长那副长联也被他对出来了。
    果然,徐晋是沉吟了片刻便道:“我的下联是:三更鼓两面锣,咣咣咣咣!”
    “好!对得好!”费懋中和卫阳齐声叫好,在场的举子都禁不住附和,毕竟徐晋代表的是读书人,而武定侯是武勋。若读书人被一个粗鄙的武人难住,作为读书人的一份子也觉脸上无光。
    萧淮和夏言均是捋须点头,此子果然才思敏捷!
    武定侯冷哼一声道:“这是最简单的,再来。本侯的上联是:擘破石榴,红门里许多酸子!”
    此联一出,在场的举子都不禁面露不悦之色,这很明显是在讽刺读书人嘛,在场的举子都是“酸子”。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这货估计是智商欠费了,竟然开地图炮群嘲,淡道:“咬开杏仁,白衣内一个烂仁(人)!”
    这回不等费懋中和卫阳出声,在场的举子们都齐声叫好,当然,除了狂生陆鈛。
    萧淮和夏言好笑地对视一眼,就连旁边的英国公张伦都忍俊不禁地看着武定侯,因为后者今天正好穿了一件儒雅的月白色长衫,几十岁的侯爷骚包至此。
    武定侯面色涨得通红,他的上联骂徐晋是酸子,结果徐晋立即便用下联回骂他是个“烂人”,这些读书人真他妈的阴损啊!
    “好好,果然有两把刷子,本侯这还有一联,对不得来算你过关!”武定侯冷冷地道:“听到了,本侯的上联是:两猿截木山中,这猴儿也敢对锯(句)!”
    这显然也是一副损人的谐音联,这是在骂徐晋是猴子啊。
    徐晋剑眉一挑,给脸不要脸是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淡道:“匹马身陷泥潭,此畜牲怎能出蹄(题)?”
    徐晋这下联一出,瞬时引发哄堂大笑,众举子既惊叹徐解元的才思敏捷,又佩服他的胆识,竟然骂武定侯是畜牲!
    萧淮不禁摇头苦笑,终究是年少气盛啊,这次徐子谦和武定侯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此时,武定侯郭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恶狠狠地盯着徐晋,后者神色自若地站着,夷然不惧地迎着武定侯的目光,一个无实权的侯爷而已,他还不太担心。
    郭勋厉声道:“徐晋,你好大胆,竟敢骂本侯畜牲!”
    徐晋讶然道:“侯爷何出此言?在下只是对对子罢了,几时有骂过侯爷畜牲?”
    郭勋顿时被噎住了,总不能硬说人家的下联是在骂自己吧,更何况是自己的上联骂人在先。
    魏国公不禁哭笑不得,本来想给徐晋一个教训,结果反而自取其辱,幸好自己没有亲自上阵,笑着打圆场道:“徐子谦果然满腹才学,名副其实,对得好,对得妙,今日之事必成文坛佳话!”
    武定侯脸皮不由抽了抽,对徐晋来说是文坛佳话,但对自己来说就是自取其辱啊!
    正在此时,陆鈛忽然站起来道:“徐子谦,正好本人也有一副上联向你请教,可敢接下?”
    “有何不敢,只是在下若对出下联,陆举之是不也马上离开香山别院,不再参加接下来的赏春文会?”徐晋早就瞧这装逼货不顺眼了,干脆搂草打兔子,把这货给提前踢出局去。
    陆鈛不禁面色一变,理智告诉他不能答应,但作为狂生的强烈自尊心却压过了理智,怒道:“好,你若对出下联,本人马上离开,但你若对不上来,也请你立即离开!”
    徐晋淡定地道:“这个自然!”
    陆鈛寒声道:“行,这是你说的,可别后悔。”说完一指拾芳亭外池塘中嬉戏的鸭子,大声吟道:“七鸭浮塘,数数数,三双一只!”
    此上联一出,在场的举子都倒吸一口冷气,继而陷入了沉思。
    武定侯郭勋却是大喜,他虽然水平有限,但也知道这上联极难对,除了应景外,三个同形异音的“数”字,而三双一只加起来也正好是“七”,要对出下联来,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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