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在等,等王守仁起兵这个契机,然后再主动出击,将吴三八一举歼灭掉。
    费采是正月二十五离开赶往赣州的,到现在已经有七天时间了,如无意外,应该已经见着南赣巡抚王守仁了。
    徐晋估摸着王守仁要召集各州府人马,最快也得十天八天,所以必须做好坚守十天半个月的准备。
    然而,眼下守军却面临一个较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物资短缺。与叛军激战了七天,守城的火器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就连火油、火药、箭矢等都耗得七七八八。可以预见,没有了这些守城利器,守军的伤亡必然会大幅增加。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对火器的控制是相当严格了,全国军队使用的火器,绝大部分是由军器局和兵仗局制造的,地方卫所没有朝廷批准,不得私自制造火器。当然,像火药、铅弹、箭矢这些基本消耗品还是允许自制的,但各类的火炮、火铳、万人敌之类则必须朝廷批准。
    所以,目前守军消耗掉的大部分火器暂时都没办法得到补充,但火药、铅弹、箭矢、火油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可以想办法搞来的。
    另外,还有粮食、阵亡者和受伤者的抚恤问题,归根究底都是钱银的问题,打仗可是件极烧钱的事。
    所以说,徐晋现在必须想办法搞到钱粮,另外就是补充守城的物资。
    旁晚时份,铅山县的东城门悄然打开,谢一刀骑着快马出城,往上饶县的方向驰去,怀中带着徐晋写给刘清源的亲笔信。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又称之为春耕节,打后便正式开始春种了。
    夜色灰蒙蒙的,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滋润着万物。
    此刻,方家的客厅内摆了一桌酒席,家主方添福居主位,两名士绅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客座,三名颇有姿色的婢女在旁边侍候着,布菜斟酒。
    “这场春雨虽来得及时,但今春的农时怕是要耽搁了喽。”一名士绅拖着长长的调子感叹,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忧色,明显是在无病呻吟。
    方添福笑道:“张老板,那岂不正好遂了你的意,粮食价格又该走俏了,鄙人可是听说你屯了不少货的,真是让人羡慕啊。咱们做茶叶生意的才叫真正耽搁了,等清明谷雨一过,这一年的春茶生意就黄了,损失惨重呐!”
    那名士绅顿时脸色一沉,不悦地道:“方老板,你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在场另一名士绅脸带讥诮道:“方老板就别说风凉话了,现在日子最难熬的就是咱们这些粮商,有徐砍头在那盯着,换了你敢不敢涨价?”
    话说这两名士绅一个叫张新鹏,另一个叫沈秋生,均是本县有名的粮商。前段时间城里的物价飞涨,这两位便是始作俑者,后来两家粮行的掌柜均被徐晋派人抓了,如今还关在县衙的大牢中呢,粮价也随之被强压了下来。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挣不着,张沈二人自然对强压着粮价的徐晋十分痛恨,却又没那个胆子跟徐砍头叫板,只能背地里发发牢骚。
    方添福假惺惺地告罪了一句,眼珠一转道:“今日鄙人接到了徐通判的请帖,说是明日己时于杏春楼设宴招待一众士绅,不知所为何事呢?”
    沈秋生冷笑道:“鄙人和张老板也接到请帖了,听说是要号召大家给守城官兵捐献钱粮,费阁老已经带头捐了二十石米和三百两银子。”
    张新鹏用讥讽的口吻道:“敢情高高在上的通判大人也要食人间烟火啊!”
    方添福不动声色地道:“那两位打算捐多少?”
    沈秋生反问道:“方老板乃本县首富,打算捐多少?”
    方添福故作为难地道:“鄙人做的是茶叶生意,家中原也备了些粮食,但只是勉强够家中维持,哪有多余的捐出来。如果通判大人要的是茶叶,鄙人倒是能捐个几十斤的。至于钱银方面吧,鄙人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啊,想必通判大人会体谅咱难处的。”
    张新鹏嘿笑道:“鄙人仓库中倒是屯了些粮食,但那是要用来挣钱养家的。不过,通判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总不能一粒也不捐。所以本人打算捐这个数!”说完竖起一根指头。
    方添福笑问:“一石?”
    张新鹏摇了摇头:“一斗!”
    沈秋生一本正经地:“张老板也太抠门了,打发叫化子呢,鄙人捐两斗!”
    三人相视哈哈大笑。
    方添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既然是募捐,捐多少那是个人自由,私有财产是受律法保护的,你徐砍头虽然手握大权,莫不成还敢强抢不成?嘿,鄙人倒要看看你徐大人明天如何颜面扫地。
    张新鹏喝了口酒,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们说徐砍头能守得住铅山县吗?”
    “应该能吧,这些天不是守得稳稳的吗,听说贼兵已经伤亡过半了,徐砍头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沈秋生也压低声音道。
    张新鹏点了点头道:“但愿能守住吧。”
    很明显,两人虽然痛恨徐晋压着粮价,但还是希望城池能守住的,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被贼偷了还能有剩的,若被匪兵抢掠,怕是连渣都不剩半点。
    徐砍头虽然压着粮价,让大家赚不到大钱,但至少不用担心身家性命,倘若城破,让那些叛兵打进城里,恐怕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果了。瞧瞧之前被徐晋砍掉脑袋的叛兵都是些什么货色?水贼、流民、地痞、罪犯,都是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若让这些玩意攻进来,城里的百姓能落得了好?
    方添福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鄙人倒是觉得有点危险,听说守军伤亡也挺惨重的,而且守军的弹药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鄙人听二弟说,前天叛军弄来了一门大将军炮,最后要不是因为炸膛,差点就把城门给轰开了,吴知县就是被叛军的大将军炮轰塌城楼压死的。”
    “竟然有这种事?”沈秋生和张新鹏吃惊地对视一眼。
    敌人差点用大将军炮轰开城门的事,徐晋自然下了封口令,免得引发城中恐慌,所以城中的百姓士绅都不知道,方添福也是从他弟弟方添禄那得知的。
    方添福故作庆幸地道:“幸好上苍保佑,叛兵的大将军炮炸堂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张二人沉默地低头喝酒,一门大将军炮炸膛了,若敌人再弄来第二门大将军炮呢?
    “呵呵,不淡这个了,来来来,喝酒,以通判大人的能力,守住铅山县城还是绰绰有余的。”方添福举起酒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酒席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散场,沈张二人告辞离开了方府,显然都有点神思不熟属。
    方添福送走了沈张二人,转身便回了后院密室。密室之中,被撤职了的主薄方添禄正陪着一人小酌,赫然正是宁王府的莫管事。
    “让莫管事久等了!”方添福在桌旁坐着。
    莫管事脸上挂着招牌性的“皮笑肉不笑”,问道:“方员外,如何?”
    方添福微有得色,淡道:“鄙人在这铅山县城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有份量的士绅都通了气,明日姓徐的想募捐到钱粮,难!”
    一旁的方添禄嘿嘿地冷笑两声:“那小子笼络人心确有点本事,不过若没有钱粮,看谁还肯给他卖命。”
    方添禄前天被徐晋撤了职,心里恨极!
    莫管事淡笑道:“方员外这件事干得好,不过这只能给徐晋添点乱子,但兵贵神速,咱们得尽快帮助吴将军把铅山县城拿下。事成之后,少不了方家的好处,封个知府也不是问题。”
    方添福和方添禄对视一眼,均是怦然心动。方家虽然富甲一方,但终究只是商贾之家,跟费家这种官宦世家没得比,若是这次能从龙成功,那方家定然扶摇直上,成为真正显赫的大家族。
    方添禄眼珠一转道:“大哥,我觉得那洛弘可以利用一下。”
    ……
    春雨绵绵地下,徐晋刚视察巡查完城防,披着蓑衣下了城头,率着众亲兵返回通判衙门。这几天贼兵竟然停止了攻城,龟缩在营地中不出,这让徐晋颇有点奇怪。当然,敌人不攻城最好了,自己可以慢慢耗,等待王守仁起兵的消息传来。
    “通判大人,今天方家频频约见城中的士绅,有点反常啊!”
    徐晋刚回到通判衙门,二舅子谢二剑便将今天打听到消息报告给他。
    徐晋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终究是有几个不安份的要跳出来搞事。
    话说之前徐晋下令抓了几处米行的掌柜,强行把物价压下来,这明显是会得罪人的事,徐晋又岂会不小心防范有人捣鬼。
    所以徐晋特意在上饶千户所精选了一些机灵的军士,全部交给谢二剑率领,负责暗中监视那些士绅商贾,并且收集市井言论,实时掌握城中的舆论风向。
    今天方添福频繁宴请城中的士绅,自然逃不过徐晋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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