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蓝道行解释了一番双修法的“妙处”之后,段朝用又道:“其实真正熬出头了的是端妃和王宁嫔,这两位都到了黄冠境,当真是异数了......”
    蓝道行问:“不是逆采白铅么?为何又能破境?”
    段朝用道:“所以说是异数呢,送入宫去那么多人,至今活着的还有几个?你自己算算。”
    朱先见回过头来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当此危急之刻,切莫为此误了大事。”
    段朝用叹了口气:“师兄放心,我还不至于昏了头,不过是和蓝师兄闲说两句而已,该处置还是会处置的,绝不误事。”
    朱先见想了想,补充道:“她们家人也要处置妥当。”
    正说着,转角处的角门开启,几个宦官打着灯笼,护送着两名女子出来,这两人云鬓疏散,低头沿着回廊走远,看不清模样。
    一名小宦官出来向陈洪低语两句,陈洪弯腰道:“陛下请诸位入内相见。”
    天子坐在御榻之上,脸上白如金纸,眼中却血色大盛,这是双修刚刚结束、功法还没彻底平息下来的症状。
    听了朱先见讲述前因后果,天子怔怔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先见连续提醒了他好几次:“陛下!陛下!陛下!”
    天子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会耽误朕的修为,你们外间处置了便可,朕宫中的秀女......总之也没人会来宫中查朕不是么?就算查又能如何?朕就不能有几个妃嫔了?”
    朱先见道:“陛下,现在的问题是,逆采白铅之法世所不容啊。若为外间所知,陛下如何自处?”
    天子有点着急:“外间又如何得知?”
    朱先见道:“陛下忘了几年前,东极阁和三清阁准备强闯上三宫的事了?顾可学若落到两阁手中,他们这次会不会入宫搜检?一旦入宫,会不会将端妃、王宁嫔等一干秀女找来询问?陛下能保证,这些秀女们会守口如瓶?”
    天子想了想,道:“端妃和王宁嫔不会说出去的,她们对朕是忠心的......”
    蓝道行和段朝用面面相觑,两人摇了摇头,对这位天子的看法不敢苟同。
    朱先见继续劝道:“就算端妃和王宁嫔对陛下忠心,陛下敢肯定其余人也对陛下忠心?”
    天子道:“她们家眷不都在上三宫手中掌握着么?她们敢瞎说?”
    朱先见道:“陛下,正因为如此,才怕她们瞎说。”
    “为什么?”
    朱先见看了看段朝用,段朝用大大咧咧冲天子一笑:“陛下,那些家眷,都处置了。”
    “处置了?怎么处置的?”
    “嗯,处死了。”
    天子一脸震惊,看着眼前的三大宮院使,良久无语。
    内廷西苑位于内府诸库东北角,被驻守宫城北侧的羽林右卫和金吾前卫夹在中间,前为西寝殿和御花园,后侧为春和殿。
    春和殿不是一座规制庞大的宫殿,而是一组散落于花园树林中的偏殿,说是殿,其实不过大大小小的厢房而已。这里便是秀女们日常居住的地方,也是宫中隐秘至极的掖庭。
    陈洪躺在其中一间厢房的床榻上,望着窗棂外枝头上啼叫的杜鹃出了会儿神,然后爬起来系上裤带——天色已亮,不敢再耽搁了。
    身边躺着的苏川药懒洋洋的看着他收拾好衣装,从枕头下递出个盒子。
    “过几天便是我父亲五十大寿了,这是给他的一点心意,帮我带过去吧。”
    陈洪接过盒子,塞进怀中,看着床上的苏川药,怔怔出了会儿神。
    作为阉人,他自八岁那年便入了宫,从未真个体验过人之情事,直到十年前,他入了内宫监,成为权势滔天的内宫监少监。
    那一年,身为掖庭答应的苏川药主动摸上了他的床榻,让他体验到了人生之极乐,尝到了别的宦官从来不曾奢望的美好滋味,而对方的要求也很简单,仅仅是请他相助,照顾在宫外已经被上三宫严密监禁下的家人。
    于是陈洪答应了,这一照看便是十年,直到三天前。昨天半夜里,他便不顾危险潜入春和殿,摸进了苏川药的厢房,更是胆大妄为的缠绵到了清晨。
    陈洪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苏川药了,他努力的想把这个陪伴了他十年,带给他无限欢愉的女子记在心里,但眼前的面容,却似乎距离他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陈洪狠命的甩了甩头,想要把眼眶中那些遮挡住视线的东西清楚出去,但却怎么也甩脱不掉。
    苏川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陈洪勉力笑了笑:“你很好看。”
    苏川药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起身过来,跪在床边,将他衣衽整理一番,拍去床上粘下的残絮,叮嘱道:“别忘了啊。”
    “忘了什么?”
    “我父亲大寿啊!”
    “哦......”
    陈洪来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忽然,泪水止不住就这么淌了下来。
    在门口站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门掩上,两步回到苏川药身边,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快走,不要留在宫里了,今天就走!”
    苏川药怔了怔,将他推开转到身前:“什么意思?”
    陈洪眼眶通红,低声道:“不要多问,更不要跟别人说,你不是说你快入羽士境了吗?找个机会,想必逃出去不难,快走吧,今天就走,不要再回来了。”
    “要处置我们了?”
    “是......”
    “为什么?”
    “陛下所修之法,为天下所不容,陛下准备灭口了。”
    苏川药花容失色,想起来忙问:“我父母呢?我的家人呢?”
    陈洪咬牙不答,苏川药呆了半晌,颓然卧倒在床上,双手捂住嘴,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哭泣声,整个身子不停抽搐着。
    陈洪十分焦急,眼看天色已经大亮,只得赶紧离开,离开前再次叮嘱:“我不知道究竟哪一天处置你们,但左右不会超过三五天,所以你今天必须逃出去。出去后轻易不要回来!若是你还念我的好,就去江浦,我在狮岭下买了一座田庄,你去找管家陈大,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陈大会安置你。过上三个月,此间事情平息了,我会尽量过去看你,记住了么?”
    苏川药依旧在床上痛哭,陈洪急了,用力将她拽起来,喝道:“到底听清楚了么?”
    苏川药哭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点了点头,陈洪这才舒了口气,快步离开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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