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楼重重吐出一口粗气,道:“不错,腾谦一早就来找我了,我也让他找人盯住了叶云轩。既然牵扯到三清阁的案子,我们玄元观自是绝不会包庇遮掩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然此刻代表的是道门馆阁,更代表三清阁,一切都要按照程序来、合法的来。等向赵云楼禀告完毕并得到支持后,他这才向对方出示了由东方礼开具的拘捕文书,文书上三清阁和东极阁的印章赫然在目。
    赵然又道:“三清阁的意思,此事目前不可声张,最好悄悄动手,还有很多案情,需要从叶云轩处取得突破,拿到线索。”
    赵云楼点点头,让薛腾谦去将玄元观方堂禹方主传来,当着面将事情说了。禹方主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虽说难以置信,但依旧按照赵云楼的意思,叫了四名方堂巡查进入监院舍,埋伏在书房中等候拿人。
    准备好之后,由薛腾谦去请叶云轩,只说是议事。
    薛腾谦整了整道袍,下了监院舍,向都讲房而去,他身后跟着禹方主。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都讲书房门口,禹方主在外面随意等着,薛腾谦进去,敲了敲门。
    叶云轩正在和岳腾中讨论着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题目是《素履子入科举试疏》,由叶云轩提点纲要,岳腾中执笔,准备上书总观大都讲盛云天。
    岳腾中道:“叶都讲适才所言,尽显经义名家之风范。孝感天地,应乎神明。天子孝,龟龙负图;庶人孝,草木荣茂……禽兽草木,取之以时,不违天道。……能行孝道者自然神明上生,天帝添算,身安事吉,荣显于时。此言当为孝篇核心,天人感应,正是大统之所在,由此观之,道儒本末之争大可不必,道即为儒,儒亦可为道也。”
    叶云轩听着,轻轻点了点头,这就是他刚才打算表明的态度,但不知怎么回事,岳腾中的话只在耳边萦绕,却一字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走神了,近些时日以来,叶云轩经常出现这样的状况,眼前总会浮现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有美人弹奏琵琶曲的,有翩翩起舞的身影,有床第间的欢愉……
    “都讲……叶都讲……”发觉叶云轩走神,岳腾中轻轻提醒。
    “嗯?啊……你继续……”
    岳腾中见他额上、鼻尖上渗出汗珠子,于是道:“都讲这几日是否太过辛苦了,没有休息好?或者我明日再来?”
    叶云轩定了定神,道:“无妨。我刚才偶有所想,《履道》中说,天地之始,号日混元。混元之初,无形无象。既分二仪,能生万象……以仁和礼,为此二仪之具象,不知腾中以为……”
    门口响起敲门声,叶云轩抬头,道:“进来。”
    薛腾谦推门而入:“都讲,云楼监院请您过去一趟。”
    叶云轩问:“什么事?”
    薛腾谦生怕露出破绽,不敢和他对视,微微躬身道:“不清楚,只说有急事。”
    岳腾中插了一句:“蒋典造呢?”
    一般如果有公务要议,都是典造房派人知会各处,但这位典造不是赵云楼的人,和冯都厨走得比较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故此赵云楼没敢让他来,而是就便点了薛腾谦的差。
    薛腾谦早有准备,道:“蒋典造去请冯都厨了,因为事情急,所以我们分头知会。”
    叶云轩点了点头,将文稿合上,向岳腾中道:“腾中再回去斟酌斟酌,把我刚才的意思加进去,辛苦了。明日一早再继续商议,务必将道理说足。盛大都讲的习惯,腾中你也是知道的,讲究字斟句酌,义理分明。这篇文章很重要,万万不可大意。”
    岳腾中道:“明白,都讲放心就是,那我明日再来。对了,嫂夫人的六十寿诞准备如何?寿宴的时候叶都讲莫要忘了我,我必然携家眷前往拜寿的。”
    叶云轩笑道:“少谁也不可能少了你啊,不要带什么贵重的贺礼,咱们聚一聚就是了。我那小孙孙前几日还说,岳老道怎么还不来?哈哈,七岁的孩子,说什么‘岳老道’,当真可爱得紧。”
    岳腾中也笑了:“童言无忌,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呵呵......”
    一起出了都讲书房,叶云轩和薛腾谦向右转身,沿台阶上行,去往山上的监院舍,岳腾中则拐向左边的小路,去往下方的经堂。
    刚拐弯,叶云轩便听见身后岳腾中的声音:“禹方主来了?有事么?”
    禹方主笑了笑:“没事,各处看看。”
    叶云轩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和薛腾谦一起继续登阶,一边走一边问:“那么急……今日谁去拜见云楼监院了?”
    薛腾谦在他转身去看禹方主的时候,心里一紧,见他没有太在意,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是天鹤宫的杜监院,也不知松藩出了什么事。”
    叶云轩心中思索,松藩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是需要杜腾会亲自赶过来的?
    上了十八级台阶,沿着山势转弯,瞥见禹方主在下面跟着,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上行。
    薛腾谦又是一阵紧张,自己的任务是将他安安静静的带到监院舍秘密抓捕,以为后续的审讯争取主动。别看叶云轩七十多了,但却越活越精神,腿脚也极为利索,若是被他跑出去一闹,就自己和禹方主两个,恐怕一时间还真制不住他。到时候势必惊动很多人,那就不是秘密抓捕了。消息若是传出去,后续的很多事情都会非常麻烦,甚至给将来的问案造成很大阻碍。
    好在叶云轩并没有停步,一边皱眉思考一边继续登阶。
    监院舍就在丈人峰的山腰处,和方丈院一左一右,占据了玄元观最高的位置,各自一边是悬崖,视野极好。
    登上监院舍,眼前已至月门,叶云轩停了下来,捶了捶腰,笑道:“这两天没休息好,今日有些累,呵呵。”回身看了看山景,长舒了一口气:“一直忙于事务,很久没有仔细看一看青城山的秀色了。”
    薛腾谦赔笑:“您老身居高位,全省多少大事等着您处置,有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操劳。”
    禹方主从下方跟了上来,在叶云轩身下站定,瓮中捉鳖之势已成,两人这才算是将紧绷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到了这里,叶云轩想闹也没多少人听得见动静了,监院舍里的巡查都等着,这边动静一起,立刻就可以出来将他绑了。
    叶云轩看着禹方主,随意问:“小禹最近忙什么?”
    禹方主道:“没什么大事,您小心一些脚下,别摔着,要不先进去再歇脚?”
    叶云轩点头,继续提步迈进月门,来到正房外,一眼便瞥见赵云楼坐在书案后批阅文书。
    信步而入,问:“监院有什么急事么?”
    屋里没有点烛,比较昏暗,叶云轩衣袖遮住眼睛,适应了片刻,这才发现,角落处站着几个人。
    有微笑着的杜腾会,有一脸漠然的……赵致然?他怎么来了?
    还有……方堂的四位巡查?
    回过头来,身后的禹方主、薛知客已经将门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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