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身上的这股味道很特殊,焦糊味里还夹杂了一丝经久不散的凌冽,很像是火系神兽喷出的火焰造成的。可是放眼整个神兽精怪界,论战力,烛龙是公认的第一人,有资格跟他过招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去主动找他麻烦了。既然如此,这是哪位火系勇士留下的痕迹啊?

    朱鸾满心疑惑,实在想不通当世除了应龙句芒,还有谁能和烛龙有一战之力。而且还占了上风——烛龙的衣服都撕破了,真够狼狈的……

    啊,话说这件破洞背心,看上去真的好旧。朱鸾盯着烛龙身上那件背心,忽然想起了朱英武给他寄回来的那些武侠小说。记得那些书里经常会出现的一个情节,就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好多大侠遇难落魄时,因为没钱,不得不去给人打工,沦为保镖打手之流。难不成,小九这是上哪儿打工去了吗?

    朱鸾的思路堪称瞬息万变,从谁敢跟烛龙打架,忽然就跳到了他穷得不得不去替人打工,想着想着,朱鸾看向烛龙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满是同情和怜悯。

    哎,好可怜,混得太惨了……

    毕竟几乎是看着朱鸾长大的,眼下正被莫名同情包裹住的烛龙对这种事很有经验,此时一看朱鸾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了。烛龙并不想任他一路狂奔地脑补下去,叹了口气,转开话题道:“你,又偷跑出来?”

    “没有,应龙叔让我下山办事,我正大光明走通道下山的!”说起这件事朱鸾多少有些郁闷:“我只是不小心下错站,被一个奇怪的女人骗到这里来的。”

    “骗你到这里来?”烛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把发生的事情讲一下。”

    朱鸾与烛龙一向亲近,当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把应龙如何让自己去湖澈市,自己怎么下错站,又怎么遇到了个女人,最后那个女人如何带自己来到了这里,从头讲了一遍。

    沉默地听他一口气讲完,烛龙额上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道:“那个女人呢?带我去看看。”

    “在那边山上。”朱鸾抬手指了一下,又道:“我刚才急着过来找你,她还在不在原地就不好说了。不过,一个人类,应该也走不远。”

    朱鸾奔过来寻烛龙的这段距离,对人类来说完全是天堑,但对他们两个来说,只是跳过一个山涧而已,原路返回不过是瞬息之间。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回到了刚才朱鸾离开的地方。四下看过一圈,不出所料,女人已经离开了。

    朱鸾对那个女人把自己骗来的目的有几分好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想害自己,也得先害得成才行。此刻见她人已经不见了,便朝烛龙耸耸肩,摊手道:“已经跑掉了,算了,走吧!”

    烛龙却忽然额上的眼睛一动,随后冲朱鸾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朱鸾跟上,带着他向东南方走去。

    两人放轻脚步,大概走了三百米左右,同时靠在一棵松柏树边,停住了脚步。而侧前方,把朱鸾骗到山中来的那个女人正一脸铁青色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朱鸾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明明还一切正常。然而现在,她委顿在地上,整个身体触电一般疯狂抖动着。朱鸾曾在车站看到的那个鸟类形状的奇怪影子,此时已经完全在女人胸前显露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只斑鸠的样子,却不知道被她用了什么手段隐藏了起来。而且在女人翻滚间,她的外形也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女人的皮肤如同蜕皮一般干裂、破碎,而那层表皮彻底从头部撕开之后,终于露出了内里一个瘦小精悍的年轻男人。

    朱鸾再看一眼浮在男人胸前的透明影子,此时终于能确认,这个冒充人类女人的家伙,是一只斑鸠精。

    斑鸠精此时也看到朱鸾和烛龙了,他身体一震,眼中现出挣扎神色——看来他不但知道朱鸾是谁,更是认出烛龙了。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地挣扎了一阵,似是拿定了主意,尖叫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是瑞兽,不可以随便杀生。饶了我,你给我解毒,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

    话音未落,猛然嘴一张,一口黑血吐出,紧接着白光闪过,人形消失,地上只剩下了一只毛色暗淡的斑鸠尸体。

    “不好!”朱鸾叫了一声,就想奔过去施救,却被烛龙抬手拦住。

    烛龙沉声道:“别过去。”

    “怎么?”朱鸾被他一拦收住脚步,看向烛龙说道:“万一要有救呢?”

    烛龙摇摇头,手一抬,指尖弹出了一点深褐色的光,打在斑鸠身上,提醒道:“你看。”

    朱鸾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烛龙射出的那一点光仿佛是个照明开关,打出去之后,以斑鸠尸体为圆心,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直径10米左右的圆型法阵。而法阵的中央,正浮动跳跃着一道道奇特的蓝色符文。

    朱鸾皱起眉,定定地看向倒卧在法阵中央的斑鸠:“是锁灵阵?”

    所谓锁灵阵,是一种很奇特的禁锢阵法。之所以说这种法阵奇特,是因为布阵极为简单,但凡有点儿灵力的小妖,随便选一件物品做阵眼,便能轻松布成。而这法阵的效果又很厉害,布成之后,哪怕道行高深的大妖,一旦被锁进其中,也会因灵力受制无法突围而出。

    所以锁灵阵从施法难度和施法效果上来看,堪称完美:门槛低、施法简单、效果好。本应该是精怪人手必会的法阵之一,却普及率并不高。因为这个法阵有个一个致命的缺点——在外面极易被打破。

    也就是说,这个法阵布成之后,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目标必须心甘情愿地走进去,还要保证他走进去之前,不会打破这个法阵,最后,还得确保不会有人在目标被困住之后,出手破阵把他救出来。

    换句话说,只要不瞎,只要周围有其他同伴,没有谁会被这个“锁灵阵”困住。

    朱鸾一时有些心情复杂,眼前晃过了斑鸠精死前扭曲的脸孔。他说“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可是……朱鸾抿嘴垂下视线,他千辛万苦把自己骗到山里,难道就打算用这样一个鸡肋阵法困住自己?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站在旁边的烛龙一挥手,正要毁掉这个法阵,朱鸾忽然神情微动,阻止道:“等下!有哪里不对!”

    嗯?烛龙看向他,以眼神疑问。

    朱鸾抬手指向阵中央的斑鸠尸体:“为什么这个锁灵阵没有阵眼?”

    锁灵阵想要布成,一定要有阵眼才行,而且阵眼必须是死物。

    锁灵阵,顾名思义,锁住的是“活着的生灵”。靠的是催动阵法,形成一种绝对静止的平衡法阵。除了入阵的生灵是活的之外,其他一切存在都需要是绝对静止的死物。以生对死,以变化对不变。借此锁住生灵,才能“一锁而定”。因此,如果布阵的时候以活物做阵眼,就是生对生,变化对变化,锁灵阵灵气外泄,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这个锁灵阵,阵中央是一片空地,除了斑鸠精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了。

    朱鸾围着锁灵阵转了一圈,还是除了斑鸠尸体外什么都没找到。他想了想,自行抬手破掉阵法,走到斑鸠精尸体旁边检查起尸体来。这一看之下,朱鸾却是一愣。

    他抬头望向烛龙,不确定地问道:“小九……锁灵阵,能布在活物身上吗?”

    烛龙沉默片刻,坚定摇头:“绝无可能。”

    “那……”

    朱鸾低头看向斑鸠精的尸体,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为什么阵眼会在斑鸠精的身上?锁灵阵必须以死物为阵眼,这是最基本的一个条件。这只斑鸠在刚才还活着,活物又不可能做阵眼。

    等一下……活物,死物——如果阵成的一瞬间,阵眼已经由生变死,尸体也是死物啊!

    想到这种可能,朱鸾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样说来,从布下这个圈套开始,斑鸠精已经注定要成为牺牲品了。

    心跳越来越快,朱鸾不由得屏息,在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遇见斑鸠精的所有过程——在车站遇到,带着自己往大山深处走,不时地看向手表,死前呼救,突然死亡,锁灵阵成型……

    刚才斑鸠精的表情,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去。那就是有别的什么人,研究出了将锁灵阵布在活物身上的方法,想要把自己困住。

    好一个简单的计策,却如此狠辣歹毒。那个布阵的人甚至不用出面,只需要一点毒药,就能用一条命把他锁在这里。

    朱鸾下意识地望向山林深处,究竟是谁,花费一条生命的代价,要困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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