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林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霍发全了。

    市委常委会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场合,人与人之间的称呼,是一点不能打马虎眼的,领导称呼下属,一般是某某同志,也可以在某某后面加上职务,地位平等的常委之间,最标准的称呼就是某某后面加上职务。

    无论是什么职务,在这里是没有正副之分的。

    不管是某某后面加上职务,还是称呼某某同志,这个某某全部都是只有名字而没有姓氏,为什么没有姓氏?据说是加上了姓氏,就会叫出特别的含义。

    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人的名字加上姓氏只有两个字,比如刘岩,横竖不能叫岩同志或者岩市长吧。

    对于刘岩的称呼,地位平等的同事最标准的叫法,就是称呼刘副市长,完全不带名字,职务后面带了个副字;领导呢,只能称呼刘岩同志了。

    李亚洲平时对刘岩一向是直呼其名,那种味道,像刘岩是他儿子似的,可到了常委会上,他照样得规规矩矩地称呼刘岩同志,可在李松林听来,仍然是直呼其名时的那种味道。

    干嘛呀?人家刘岩有爹!

    李松林在揣摩,该怎么称呼霍发全呢,称呼发全市长?他现在已经不是副市长了;称呼发全书记?他的市委副书记的职务还没有得到组织上的任命,现在霍发全的职务是什么呢?

    李松林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现在唯一能够代表霍发全身份的,只有市委常委这个头衔了,可市委常委好像并不是具体的职务,如果称呼他为发全常委,听起来怪怪的,很不习惯。

    按照李松林现在的身份,是完全可以称呼霍发全为发全同志的,但这样称呼让李松林有所忌惮,不久之前自己和霍发全还是平起平坐的,在钧都市这个特殊的环境中,人们往往会把常务副市长的身份看的比市委副书记更高一些,如果自己称呼霍发全为发全同志,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李松林在玩味着关于称呼的问题时,突然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不是真正两口子的,亲昵的称呼起来那个肉麻啊,嘴不哆嗦身子也不冷吗?

    吔!你别说还真不冷,李松林试过,不但不冷,浑身还热乎乎的。

    同样的叫法,李松林打了个一折在自己老婆面前试了一下,怪怪呀!老婆的眼神就跟看见了大恐龙似的,身子猛地往外一趔趄,瞪圆了眼睛看他:“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啊!”

    想到老婆的那种眼神,李松林又朝霍发全这边看了看,如果现在称呼霍发全为发全书记,他的眼神不仅仅是看见了大恐龙,是大恐龙变成了毛毛虫。

    李松林小声喊了一句:“发全书记,你的意见呢?”

    霍发全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拍着桌子瞪着眼大叫:“李松林,你想干什么?埋汰人是不是?”

    霍发全一直瞪着李松林,李松林却低下了头,霍发全又冲着大家喊道:“麻烦大家以后叫我霍光杆,我霍发全就是一个光杆,什么都不是。”

    李松林暗自高兴,看来自己这一声称呼的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关于霍发全担任钧都市市委副书记的问题,在钧都市人代会召开之前,中州市市委就已经有了定论,可直到如今仍然没有明朗化,李松林觉得霍发全肯定会迁怒到李亚洲身上。

    其实这件事的羁绊仍然在李松林那里,为了市委常委班子的问题,李亚洲已经组织了好几次书记会了,李亚洲的意思呢,是想一次性解决问题,既然要完善市委常委会的组成,索性把霍发全担任市委副书记的问题和刘岩进入市委常委的问题放在一块,一次性讨论,一次性上报。

    因为李亚洲是把霍发全和刘岩的事情捆绑在一起提交到书记会上的,李松林要想阻止刘岩进入市委常委,就只能顺带着阻止霍发全了。

    每次书记会上提及这个问题时,李松林总是模棱两可地说:“先放一放吧,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对于李松林的态度,曹水江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虽然不是市委书记,但作为组织部部长,在研究人事方面的问题时,他是有资格参加书记会的。

    刘岩进入不了市委常委,在市政府这个层面上,就只有李松林一个市委常委了,究竟能不能把常委会的精神落实到政府部门的各项具体工作当中,也就凭李松林一个人说了算了。

    这是严重违犯组织章程的。

    今天的会议上,曹水江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表达对李松林的不满。

    霍发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但对于晋万川的问题,他的态度是明了的,那就是一定要严办。

    霍发全并不是在坚持原则,在他眼里,晋万川完全是个小人,在人代会选举中,自己一共得了六张赞成票,这六张赞成票,绝对没有晋万川的。

    别人投不投自己的票,霍发全还能看的开,像晋万川这样的,整天围着自己唱赞歌,到头来呢,居然黑了自己一家伙,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还有翟礼让,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在人代会上投了自己的赞成票,事后呢,***居然舔着脸暗示自己把他拉拢代表们时打牌输的两万多块钱想法给他解决了。

    靠!这么不要脸的话居然也能说的出口,刮大风吃炒面,咋张开你那呼扇扇了?

    你这是输了两万多块钱,你要是把自己的老婆也搭进去了,是不是也要老子赔你一个?

    这就是典型的势利小人,有用的时候搂怀里,没用的时候推崖里。

    霍发全越想越生气,几乎是吼叫着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像晋万川这种人,我看应该把他枪毙了,什么东西啊,完全就是人民警察队伍中的害群之马。”

    “还有翟礼让,还让他留在那么重要的领导岗位上干嘛?占着茅坑不拉屎啊!什么在非常不理智的状态下提出的建议?如果是非常理智的状态,应该直接把他从公务员的队伍中踢出去。”

    李松林傻眼了,霍发全不但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说话,反而把晋万川越推越远,还把翟礼让又拎了出来,这小子要干嘛呀?是不是疯了?

    好在霍发全是歇斯底里地说这段话的,人在发狂的时候,说一些过激的言论,既没有人跟他计较,也没有人会当真。

    可这里是市委常委会,霍发全这一通吼,等于什么也没有说,白费劲了。

    在正式场合,是不能用发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的。

    不过呢,霍发全这一阵闹腾,却在客观上营造出了一种氛围,这种氛围,非常有利于一些紧要事务的推动。

    李亚洲用转移目标的口吻对刘岩说:“刘岩同志,你把自己对西城工业园区拆墙建铺面房的想法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刘岩站了起来,开始了自己的阐述。

    西城工业园区,新入驻的企业一共有四百六十多家,按照每一个企业吸纳员工三百人计算,就是将近十五万人,围绕着这些企业开展服务工作的,恐怕也有五万人左右,这样以来,在西城工业园区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基本生活需求市场。

    而现在西城工业园区的状况是什么呢,服务业基本上算是真空地带,工业园区内的员工如果想到外面的餐馆就餐,要跑出去一公里之外,理发要在两公里之外,购买基本的生活用品就跑的更远了。

    在工业园区外面建一些铺面,一方面可以解决员工们的需求,同时这个市场的潜在购买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正是因为这样,刘岩才有了拆墙建铺面的想法。

    关于土地的使用问题,刘岩的想法是,西城工业园区临街那条道路从南到北,一共有一点二公里,按铺面房的纵深三十米计算,可以形成的商铺占地面积为三万六千平米。

    三通问题牵涉到的拆迁户,一共有三十九家,刘岩与他们协商的意见是,拆迁户的主体房屋的占地面积,以一比一的比例兑换工业园区的商铺占地面积,大概需要四千平米左右。

    剩余的三万两千平米,则由国土资源局、城市建设局、房管局等单位进行联合招商,把这些土地租给从事服务业的老板,施行个人开发,工业园区管委会集体管理的办法,尽快在西城工业园区形成商业区。

    刘岩的这个想法,得到了常务们的一致推崇,李松林呢,心里虽然想表达不同的意见,却不敢开口说话。

    霍发全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表现出来的状态让李松林不寒而栗,好像自己只要开口说话,霍发全就会扑上来咬死他一样。

    李松林暗暗后悔,自己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如果不是那样称呼了霍发全一声,也不会如此的做贼心虚。

    常委会通过了两项决议,都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相悖,翟礼让的问题虽然暂时有点缓解,但并没有平息,李亚洲让组织部对翟礼让重新进行考察,显然是别有用心,结果肯定是凶多吉少。

    李松林在心里发狠,只要组织部对翟礼让采取措施,自己就不顾一切地发飙,一定要把翟礼让的位置保下来,这样才能继续牵制刘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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