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莫瑶”并不过年,不过这几年“莫瑶”和汉人合流,逐渐也开始过年。腊月里也和汉人一样有祭祖,加上祖源一致,每年的新旧交替时节,比武德朝要热闹得多。

    郴州治所郴县往东,过了郴水就是马岭山,此地除了有个“马市”之外,还有一个学堂。

    除了汉家子之外,瑶人也多有把子女送来读书的。

    原本瑶人并没有姓氏,但习惯上已经跟汉人没有区别,也就逐渐形成了自有的姓氏。其中以盘、唐、雷、包围主,往桂水方向,则是沈、赵二姓杂居。

    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结业之后的主要去向,是郴州本地的银矿、铜矿还有煤矿。如今私人小矿极多,土老板算账又不行,碰上“湖南土木大使”要代为收取矿税,一个不好就是血本无归。

    所以,账目得做起来,倒也不是说做假账,而是量入为出、积少成多,平素看了看账目不大手大脚,土老板多少也能攒点辛苦钱。

    如果不做官的,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也不愁出路。

    至少从原本的出身来看,愿景也绝对不会是做官。贞观朝的官吏遴选,要求相当的高。

    哪怕是在郴县内部竞争,想要搞一个流外官当当,要砸进去的资源,最少是三代人。其中两代人最少要是地头蛇之间联姻,然后第三代就能凭借这个“威望”和人脉,顺利进入体制中。

    只是这样进入体制,也不是“世袭罔替”,运气不好碰上一个厉害一点的县令,想要让自己人攒点家底,抬抬手就能把流外官撸一遍。

    所以但凡能成为累世胥吏的,往往都是地方上的顶级豪强。

    对郴县师专学堂的学生来说,正因为对本地乡土十分了解,所以也没有奢望过能够做官,临老的时候,能够混个书办当当,那就相当的不错。

    只是没曾想,腊月里他们还没有前往给老先生拜访送礼,老先生就先把他们叫到了学堂。

    “先生,马上就要过年,这叫学生们过来,是有甚么吩咐?”

    有个年长的学生,年纪应该有二十岁,留了二寸长的胡须,头上扎着青布头巾,脚上一双芦鞋也是相当的保暖。

    “都坐,先烤烤火。小乙,你去摊几个饼,给大家垫垫肚子。”

    “哎呀先生,不用不用不用……”

    “先生坐到说话,坐到说话。”

    学生们有三十几个,有的是准备长期求学,有的则是两年速成班,还有的则是半工半读,总之,和正经的官学还是有点差别的。

    能在师专做学堂的负责人,多少肚子里也是有货的。不过房玄龄和张德的要求相当低,《五经正义》在这里没有市场,《音训正本》才是真正的初级教材,虽然比较让人蛋疼就是了。

    “这个呢,老夫之前去了一趟衡阳,后来又去了一趟长沙。这上头呢,教育部给了一笔钱,只要愿意签字去天竺做事的,一个人给一百贯。这是安家费还是甚么费,老夫就不管了,也不拿你们一个铜子。”

    老先生搓着手,学堂里烧了好几个火盆子,三五成群围着烤火,听着老先生说话。

    “天竺很远,万里之外的番邦。就给个一百贯,那肯定是不行的。韶州先生一年也有十几二十贯,还包吃包住,何必作践自己,对不对?不过呢,教育部还给了告身,去了天竺,就算是做官了。”

    “做官——”

    话音刚落,整个教室都是哗然,吵闹声此起彼伏,老先生也不慌不忙的,等着学生们激动完之后,才继续说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抬手向下压了压,老先生拂须道:“这个事情呢,是好事,肯定是好事嘛。要说正经仕途,你们机会不大,衙门朝哪里开你们知道,让你们进去坐一坐,怕是没得这个机会。”

    “呵呵呵呵……”

    一群学生顿时傻笑起来,他们本来就没想过做官,一辈子混个吏员,就是最远大的志向。

    只是现在,却是大不相同起来。

    居然有机会做官?

    而且是眼门前的事情!

    “上头的操作,老夫是打听不到的,只是听说可能是玄龄公家的二公子,请来的福利。这算福利吧。”

    “算算算,这当然算福利!”

    “房二公子功德无量!”

    “先生,这等好事……没那般简单吧。”

    有人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种事情,有好处,怎么地也该是别人先占了啊。

    “天竺啊,也就是你们这些苦出身的,才愿意去。换作老夫的儿子要是去天竺,老夫打断他的腿。”

    “哈哈哈哈……”

    一群人顿时大笑起来。

    老先生也是笑了笑,然后又抬手压了压,“说实话,天竺那里甚么行情,一问三不知。听说连那边的人都是带着毒的,如今都叫身毒人,这要是去了,怕是九死一生。且不说路途遥远,这路上万一有个水土不服,天竺能不能看到都还两说。”

    学生们连连点头,有人也是打了退堂鼓,尤其是瑶女,她们大多都是寨子中有身份的,不可能出去。再有一些汉家子,本来就是土老财的独身子,那也是没可能出去冒险,花点钱,人到中年说不定就能混个流外官当当,守业怎么地都够了。

    真正感兴趣的,都是汉人瑶人中,地位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那种,比种了几百亩地的稍微强一点,比土老财又差了不少。

    “再一个呢,去了天竺之后,不是说你去了就算数。还是要做事的,做事也不是一二三年,少说也要五年。五年啊,万一客死他乡,这不是血本无归?”

    双手一摊的老先生正说着,外面来了个小童,已经端了一盘饼子过来。这些饼是杂粮做的,很粗糙,但是香气扑鼻,除了饼子之外,还有一碟咸菜,就着杂粮饼来吃,相当开胃下饭。

    “都吃,都吃,边吃边说。都是今年学堂结余下来的粮食,不吃也是浪费。少待开会结束了,都带一点回去。”

    “谢先生。”

    “谢老夫作甚?谢孔总理,谢教育部……”

    “嘿嘿嘿嘿……”

    学生们又是一阵傻笑,也没有矫情,各自找了筷子,一手拿饼,然后夹一点咸菜,吃起来也是相当的香。

    瑶女愿意来这里读书,主要还是吃得不错,平日里学堂还有肉菜,主要是猪肉和鱼肉,偶尔还有一些学生家长送来的家禽,再加一些郴州刺史府的贴补,维持这么一个郴县师专学堂,倒也是够了。

    “你们若是想要去,就要先想好,要在天竺做上五年。这险情在何处,老夫也不必一一举例,该说的,你们也都心中有数。”

    老先生自己也拿了一块饼子在那里啃,吃了一会儿,他又拿了一张纸,上面都是表格,递给了第一个学生之后说道,“都传阅了看看,这个就是表格。到时候愿意去的,就来领表格,填好了,交给老夫。过了年……过了元宵吧,正月里老夫再送到长沙去。那时候徐湖南会在长沙。然后二月初二之后,就要报备,到时候就要去长安。”

    有的学生听说要去长安,都是一愣。

    不过不等学生发问,老先生就自行解释道:“这去长安的开销呢,你们不要担心,房二公子提前准备好的。到了长安,要去隆庆宫拜访一下,然后一起跟着驼队前往陇右,到敦煌之后,走‘昆仑海’南线。大概那光景,应该是跟着天竺都护府的队伍一起。”

    “二月程将军就要去天竺赴任?”

    “徐湖南是这么说的,是不是如此,老夫也不好说啊。”

    有个小童过来给老先生倒了一杯茶,然后又陆续给学生们添了茶,这才又出去忙碌。

    “先生,我不是家中独子,这天竺……我是想去的,不过总要跟大人商量一番。”

    “这是应该的,毕竟老话曾言:父母在,不远游。”老先生笑了笑,“不过如今这话倒是差了点气概,李江北那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当真是振聋发聩。”

    坐得比较远的几个瑶女听了,都是眼睛一亮,她们下山来读书,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过一年多两年下来,却是眼界大开。原本寨子中的那点地位,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小家子气。

    只是她们想要出去冒险,却是千难万难,盖因瑶女中地位崇高的,都有特殊的义务在身,哪里像汉家子那般,可以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先生,那我们要是也想去天竺呢?”

    有个瑶女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问道。

    此言一出,教室内都是为之一静,哪怕已经习惯了有女生,但学生们还是很难适应,更何况,瑶女本就活泼,搅得不少学生心烦意乱……

    老先生本着“有教无类”的心思,也没有歧视谁高看谁,听到瑶女发问,他想了想,对几个瑶女道:“你们还是要跟家中先行说明,国朝用人,现在也是有女官的,但是外藩选才,会不会用到中国体制,这个老夫着实不敢承诺。只是,时间尚早,老夫可以正月初专门去一趟衡阳,问问那边是个甚么行情,等回转之后,再跟你们分说。”

    “谢过先生!”

    瑶女们嘻嘻一笑,都是有些激动,不过又有个瑶女突然开口:“先生,若是我们家中同意,这要是去天竺做官,有甚好办法?”

    “这要是内外事情都妥帖了,最安全的,还是找个伴,寻个如意郎君先结婚。”

    老先生并没有开玩笑,而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给出的优选建议。

    “哈哈哈哈……”

    男生们没有笑,一群瑶女都是笑的前俯后仰,一个个看着男生笑道:“哪个汉子还没有成亲的?如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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