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阿公呢?”

    “带……带人去……去了西、西京!”

    跪地上结结巴巴说话的张沔头也不敢抬,他自从知道大哥的母亲是帝国长公主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是没见过安平公主,小时候见过,可那时候安平公主没现在这么凶啊。

    而且那种霸气,比他老子还要凶残。至于家中的几个嬢嬢,除了武二嬢嬢……不,武二嬢嬢也大大地不如,没有眼前这位霸气绝伦!

    她甚至都没有动怒,神情更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可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山呼海啸即将到来。

    张沔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而且无比强烈!

    “好,很好,好得很。”

    语气依旧淡然,李芷儿略微侧着身子,一手按在扶手上,一手搁在膝前,然后眼神垂落在张沔身上,“你自幼聪慧,本不该用寻常少年郎的心智来衡量你。你大哥看似英勇善战,不过是个不知所谓的莽夫。他去了长安之后,你本该早早地劝说他离开是非之地,却没有这般做,你想做甚么?”

    “大嬢嬢,沔并非没有劝过大哥,此事大嬢嬢明鉴。只是大哥自来有主见,我们一路行来,倘使用些巧计,便是由沔出主意。可若是遭遇困难,多是大哥一力承担。麻城杀‘宝龟如来’是这般,新息县结识张展也是如此……”

    李芷儿看着张沔跪在那里絮絮叨叨,半晌过后,她略微点头:“洛阳白氏,寻过你否?”

    “寻过。”

    “那群不知所谓的蠢货……”

    李芷儿不屑地骂了一声,然后目光看着前方,“起来吧。”

    “沔不敢……”

    “起来。”

    “是……”

    忙不迭地爬起来,张沔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依旧不敢看李芷儿。他是聪明不假,可正因为聪明,才知道李芷儿的恐怖。

    这一回李芷儿前来京城,带来的江南剑士就不知道有多少,如今在新南市存放着横刀、哨棒、弓矢,那数量,张沔可不觉得这是来防身的。

    “听说京兆杜氏的女郎,你大哥寻了一个?”

    “是杜工部之女。”

    “哪个?”

    “杜三娘。”

    “噢……是杜楚客原配所生。”

    微微点头,李芷儿顿时明白说的是谁,“这件事情,你有功。”

    “大嬢嬢明鉴,这其中,温七娘子出力更多一些。”

    “噢?”

    听到张沔所言,李芷儿大为惊诧,略微思量,秀眉微蹙,眼神陡然就不善起来,让张沔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杀气冒出来。

    然而张沔猜测不差,李芷儿刚才动了杀心,温柔这种女人,她见过的太多了,留着不杀难过放在儿子身旁过年?

    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打算这样干,毕竟她还没有见过温柔,也没有观察过温柔和张沔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

    李芷儿言罢,“为你好。”

    “是,大嬢嬢放心,沔明白的。”

    “你明白甚么?”

    “大嬢嬢要杀人。”

    “不错。”

    李芷儿微微一笑,笑得和风喜气,只是让张沔毛骨悚然,他巴不得这一刻没有去咸宁市搓澡,更没有一路搓澡搓到京城来。

    这光景,京城有一家华润号的铺面内,几十个朴实憨厚的汉子正在等着训话,看似一群老弱苦力的汉子,却站的极为有章法。

    横平竖直纹丝不动,较之城内城外天天训练的驻军,还要犀利一些。

    “地图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去过弘农的班长,稍后对照地图,跟自己班里的伙计讲一讲。”

    “是。”

    “夜里七点钟出发,凌晨一点钟干活。弘农的城墙不用管,我们走水门。有没有问题?”

    “没有。”

    “好。先议一议,少待吃过饭,就抓紧时间睡觉。干完活之后,还要连夜返回京城。”

    “是。”

    京城此刻还是一片热闹,没了皇帝皇后镇压,整个京城内外,都跟脱了缰的野狗,几近狂欢的状态。连一向要维持街容体面的洛阳令,都对此睁一眼闭一眼。

    等到夜里,和往常一样,京城多得是晚上出发的马队、车队前往关中。

    这些马队、车队,往往都是大户,护卫相当齐备,而且跟关洛道上讨生活的瘪三们关系也不错,买路钱大抵上也不要出的。而且晚上赶路有一个好,免得跟官吏们打交道,这年头行商,不怕盗来不怕匪,一怕吏来二怕官。

    论吃相,官吏连府兵都不如,盖因府兵保不齐万一抢了自己的老乡,那就是名声臭了。

    而且府兵本身就有田产,对军功更感兴趣。真要是抢劫,也是外派番邦去抢劫,白捞功劳不说,抢得还多,金银财帛除了上缴一部分,抢来的人都能卖钱。

    在中原抢劫,风险太大,万一碰上铁板,那就是死全家的路数。

    “五哥,怎么七点钟就走?不先消消食?”

    “又不走远,就是去一趟弘农,运货到了地就回来。”

    “弘农夜里宵禁啊,难不成就在外面猫一宿?”

    “嗨,别人进不去,华润号还能进不去?”

    “也是啊。那好,五哥一路好走。”

    “好说,那就先行告辞,明日回转京城,去‘天上人间’喝一杯。”

    “那就说定了啊五哥。”

    “一定一定。”

    别了一路车队,华润号的马队就这么慢悠悠地朝着西面去了。

    七点钟黑灯瞎火,也就只能走京洛弛道,新秀的弛道别人不敢跑快,但华润号的这支马队,进入京洛弛道之后,便是一路飞奔。

    弛道沿途原本留有临时的照明灯,居然一路被点燃。

    一路向西,仿佛点点繁星连成的星河,在这贞观二十五年的夜空之下,着实有些壮观。

    “都有!一人三马,两队进城,一队殿后。”

    “是!”

    急促的马蹄声直接惊扰到了沿途驿站的差役,有年轻差役问前辈:“这不像是府兵啊?莫不是马贼?大佬,要不要通禀上差……”

    “我通你娘啊通!”

    一巴掌呼过去的老差役恨不得砍死问话的白痴,“如此嚣张跋扈,除了两京权贵,还有谁?!这光景圣人都在西京,真要有事,还用你去琢磨?!你莫要害死我们站!”

    捂着脸的年轻差役一脸懵逼,都没搞清楚状况,委委屈屈的,却又听更加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过。

    这一刻,老差役这才勃然变色:“听听这声音,怕不是一人双马,这等松快急促的马蹄声……不,这是一人三马!我的天!”

    一刹那,老差役想着是不是西京发生了大事,然后皇帝派了羽林卫的“便衣”出来秘密行动。

    而此时,弘农县内,有个小黄门还在一家大厅中说着话:“贵妃特意交代过,最好明日就离开弘农,或是去西京,或是去东京。”

    “有劳中官提醒,多谢,多谢……”

    “无妨,明日圣人会调派羽林卫前来护送,放心就是。”

    “让陛下费心了。”

    有人一声感慨,道:“想我杨氏行事从来堂堂正正,如今竟是做了这等小人之事,这杨氏的声名,难道就不要了吗?”

    “事到如今说个甚么?某便不信能乃我杨氏如何。哼,便是真有不利,尚有观王一脉……”

    “哈……事到临头,便认杨隋人家是我家了?”

    “你待怎地!”

    “莫要吵了,安分点吧。”

    有人一声无奈,对一脸错愕的小黄门道,“让中官见笑了。”

    “无妨。”

    小黄门一脸坦然,内心却道:想这杨氏乃是累世的贵气,怎地如今连家中也不甚齐心的?如此这般,岂能成甚么大事,偏偏还闹出恁大的事端来。

    他又看了一眼此刻一脸灰白的杨政本,这个范阳县令,本该前途无量,如今却是失了魂魄,着实有些可怜。

    不过小黄门却又想起一事:听闻杨政本其父为陛下所诛,莫不是此人素有悖逆之心,这才寻机搅动纷争?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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