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相信这事是庄思颜做的。

    也没人要下毒把自己弄死的,凌天成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一直这么执著地盯着他的颜儿不放,明明最开始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这事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查,最终却又成了无头案。

    攀红西说指示他的人是安太后,安太后现在已经死了,那么这条线就断了。

    另一个小厨,把庄思颜拽了出来,可庄思颜本身也是受害者,且有凌天成撑腰,没人再敢提这事,最后也断了。

    进入冬月以后,进入新一阶段的冷,天空重新飘起了雪花,好似要把这一年里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盖过去。

    庄思颜有一段时间没出去疯了,加上天气又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连门也不想出,每天都在自己宫里,围着炉子打发时间 。

    有时候看到兰欣平儿她们做女红,也会嚷着让她们教一个,但过不了三分钟,准能把各种线揉成一团,解都解不开,只能做罢。

    凌天成时常来看她,他们不知不觉又恢复到最好相处的一段岁月。

    基本每日里他下朝以后,都会先去百竹园,看过陆未,有时候还会陪着她吃了午膳,这才回到辰熙殿去,处理别的事。

    偶尔晚上也会过来一趟,但是庄思颜没有要侍寝的打算,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就会主动催着凌天成回去。

    他不想让她为难,更担心她,所以无论怎样都会顺着她。

    有时候也会嫔妃来串门,庄思颜基本都是懒得搭理,反正她也想跟谁搞好关系,不想针对谁,所以谁来都是一样的。

    那些人在她这里得了冷脸,难免回去又是一顿怨气,得着机会还会向凌天成再告他一状,尽管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冬日里的时间也像被冻住一样,非常漫长,要一天天扳着指头算。

    算到庄思颜烦了,也不过才过去几日 ,而外面的大雪断断续续又下了厚厚的一层。

    这天晚饭,一份鸡汤做的特别好喝,庄思颜就多吃了点,然后坐下去的时候 ,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很不舒服,然后拿了披风要出去走走。

    兰欣和平儿一看她这样,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跟着出来。

    主仆三人淋着雪花,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反而把庄思颜的筋骨活动开了。

    她往宫门口看一眼说:“你们猜这会儿御花园里有人吗?”

    平儿摇头说:“这么冷的天,没准各宫的门都关了,除了巡视的公公们,应该不会别人了吧?”

    庄思颜来了兴致,看着她说:“咱们打个赌好不好,我猜那里肯定有人,要是我猜对了,你们俩个输我一两银子,要是你们猜对了,我输你们五两。”

    平儿:“……”

    她都没见过这么贪玩的主子。

    然而庄思颜已经好几天没出门,连皇上都担心她闷出病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想出去走走,别说是一两银子了,就是十两,她也得陪着。

    也就答应了下来。

    庄思颜还不罢休,转头问兰欣:“你要不要赌?”

    兰欣结巴了一下。

    庄思颜马上说:“不赌的话,不能跟着我们,省得看到我们赚钱你眼红。”

    说完话,拉起平儿就往外面走,硬是把兰欣剩下来了。

    兰欣站在原处半天,身上都落了一层雪,庄思颜她们也早就走远了,才想起来往回走。

    平儿还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呢。

    做为一个宫里的老人,她很清楚兰欣是庄思颜从母家带过来的贴身宫女,光这身份就比她们都近一层。

    平时庄思颜也没有很明显的对谁好,对谁不好,好像就是想起谁,看到谁,就把活儿交给谁去做。

    连宫里的粗使宫人她也不会去怪,有时候一着急把她们叫过来端茶也是有的。

    平儿已经习惯了她的习性,只是觉得挺随和的,没什么主子的架子。

    可今日这事弄的很有点刻意,其实如果再等一下子,兰欣未必就不赌,反正是哄主子开心,而且平时庄思颜也从来不在银钱上克扣什么,赏赐什么的都是随手给,一高兴抓一把碎银子给她们去玩都是有的。

    然而,陆未却没给她机会,直接拉着平儿跑了。

    她们走出去老远,平儿还觉得心里不自在,轻声说:“娘娘,兰欣姐姐不是不想玩,她只是没想好。”

    庄思颜混不在意地问道:“这有什么可想的,你不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吗?”

    平儿被卡了一下,不过出于平时大家互相照顾,还是为兰欣辩解:“她可能最近手头银子紧。”

    这下,庄思颜的脚都停下来了:“她最近有什么大的开销吗?”

    平儿答不出来,但其实她也觉得最近兰欣有些不同寻常,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话比以前少多了。

    还烦了跟庄思颜一样的病,如果没什么事,她能在宫里坐一天,手里虽然拿着绣活儿,但是速度慢的惊人,半天都不扎一针。

    平儿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也不说。

    今日庄思颜问她的时候,她可能就是还没反应过来,所以错过了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机会。

    庄思颜站着没动,好像不等到平儿的回答,就不往前走一样,又问了一句:“你们两个经常在一处,她最近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难处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主子,平时关心你们少,但是要是遇到事,方便跟我说的还是说一声,我能办到的也都会去办的。”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像主子,倒像是朋友。

    平儿在宫里久了,见人皆带着面具,真心话这玩意儿,自己都不敢对自己说。

    至于担责任的事,那更是能推就推,能拒就拒。

    此时平儿听到这样一番话,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直接跪到雪地里,就要给陆未磕头。

    陆未一把就将她捞了起来:“你干什么?这么大雪,你往地上跪什么?一会儿把衣服打湿了,冷哭你。”

    冷哭的平儿被她硬生生地拽了起来,还没忍住泪,用右手抹一把,没抹干净,然后又拿出左手抹一把。

    庄思颜无奈,把自己手里的一块巾帕拿给她:“这是怎么了,说哭就哭,眼泪不要钱的吗,小心一会儿都冻在你脸上,成了冰珠子。”

    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小宫女,这会儿又被她逗的破涕为笑,嘴里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娘娘……,走吧,再晚御花园真的没人了。”

    庄思颜不甚在意地回道:“那更好,我输你五两。”

    话虽如此,两人还是重新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夜不算太深,只是冬日太过寒冷,所以没什么事,谁也不愿意出来,再说了,皇宫深处,斗争起来到处都是人,处处都是坑,可跟自己站在一处的,却连一个都没有。

    住在里面的人,崩管是谁,时间久了都会生出孤独怨毒来,会觉得夜越发的凄凉,也就更不愿在这么身心俱冷的时刻往外走。

    庄思颜里面穿浅青色的棉裙,裙摆很长,堪堪扫在雪上。

    外面是一件白色有狐毛边的披风,被风一吹,披风就张开一些,离的远一点看,像一只放大的白狐,正在雪地里前行。

    相较之下,走在她身边的平儿,一套利落的紧身宫女装,显的清秀不少,就是有点冷。

    不过两人从宫门里出来,就一直在走路,身上反而没被寒风吃透,还有一点热乎呢。

    庄思颜一边往前走,一边跟平儿闲聊,问她们平时都在宫里做什么,尤其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谁也不用侍候,这么一大帮子人每天守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

    平儿老实回答,也没有刻意装勤快,说她不在宫里的时候,还挺无聊的,希望庄思颜能经常在宫里住着。

    她笑着说:“我可不想在宫里住着,跟你们一样,太无聊了,一天到晚看着的都是这几张半生不熟的脸,还永远养不熟。”

    平儿从善入流似地说:“娘娘这么说也对,要是能出去,谁愿意在这儿待着呢。”

    庄思颜马上扭头看着她问:“你也想出去吗?”

    她这么重点一问,就把平儿问愣了,怔了两秒神才轻声回道:“奴婢不能出去的。”

    平儿家里穷的连墙都没有,一家几口人从她小的时候就到处流浪,像这种大冬天的,在外面睡觉找个角落窝一夜的时候占多数。

    她的运气算是好的,被她爹给买到一户人家为奴。

    那家人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她养到十来岁的时候,就认做了干女儿,然后一包装,就给送进了宫里,从此平儿的命运就跟家人的命运不同了。

    起码在这里吃饱穿暖,还遇到一个对他们很好的主子。

    她刚跟庄思颜的时候,她就对他们每个人的身世了解了一下,也知道平儿的干爹干妈家里是一户官宦之家。

    把她送进宫以后,因为调任的关系就搬出了京城,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在乎她在宫里怎么样,跟孤儿差不多少。

    庄思颜问:“你干爹家姓什么?”

    平儿道:“姓苗,听说他的官运也不好,一直往下降,我在他家的时候 ,他还是一个三品员外朗,现在已经成五品了。”

    “升官降职本来就是常事,你也不用难过,哦对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平儿摇头:“刚送进宫的时候,还有通信,每个人月里,我发了月钱,也会拿出去给他们一些,后来调任外地,就没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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