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彻瞪了韦思安一眼,却也并未多言,拉着房俊入座。
    房俊只好坐了,先冲着再做诸位驸马微微一笑,抱拳见礼,最后才对执失思力道:“多日未见安国公,倒是有些想念了。”
    两人私底下关系极佳,所以执失思力笑着道:“待会儿宴会之后,寻个地方小酌两杯。”
    房俊颔首应下。
    满桌皆乃大唐两代驸马,唯独这两人相约宴后小聚,浑不将旁人放在眼中,旁人却也泛不起不满之意。
    现存的两代驸马之中,唯有房俊、执失思力已经重病在床的阿史那社尔是实打实用军功赚取的国公爵位,其余如柴令武等人虽然也承袭父祖之爵位,但也只有爵位、而无实权,与这几位相去甚远。
    虽然同坐一席,地位、权势却是天壤之别。
    贺兰僧伽陪着笑脸,起身拉着房俊的手:“二郎功在社稷、简在帝心,应当上座。”
    他坐在首座,让执失思力、房俊在一旁相陪,简直如坐针毡。
    房俊反手将贺兰僧伽肩膀摁住,笑道:“贺兰都督不必如此,您辈分高、资历重,正该居于首位,吾等敬陪下首,理所应当。”
    吃一顿饭而已,非得占一个首位有什么意思?
    谁愿意出这个风头谁来,房俊才懒得争这些……
    贺兰僧伽无奈,只好做下,笑着道:“二郎面前岂敢以长辈自居?楚石过几日就要入金吾卫,还得二郎多多提点才是,稍后我敬二郎几杯,今日一醉方休。”
    此言一出,不少惊讶的目光便投向房俊与贺兰僧伽。
    如今房俊“检校金吾卫大将军”,负责左右金吾卫之组建,虽然之后肯定左右金吾卫大将军不会有他,但由他一手组建的军队,岂能磨灭他的痕迹?
    况且现在谁都知道左右金吾卫将会是宿卫长安的主力部队,都想法设法去左右金吾卫谋一个职位,托人情搞关系无所不用其极,但真正能够入金吾卫者却屈指可数。
    贺兰家何德何能?
    不过往深了一想,贺兰家虽然每况愈下、繁盛不在,但却有一个好寡妇,那武顺娘乃是武媚娘的姐姐,而武媚娘又深得房俊宠爱,由武顺娘开口给贺兰家谋一个差使也不过是多费一番唇舌的事儿……
    况且房二这厮除了“好公主”之外,还有一个“好妻姐”的诨名,若是贺兰家能够利用武顺娘与房二搭上线,家门复兴有望啊……
    房俊就觉得贺兰僧伽有些烦人,眼下谁不知道金吾卫难进?你家子弟能够进去,老老实实占了便宜就行了,居然不知低调反而到处炫耀,脑子有毛病啊?
    执失思力年岁最长,突厥汉子面相粗豪,灰绿色的眼睛满是揶揄笑意,拍了拍房俊的胳膊,凑近了低声笑道:“大丈夫眠花宿柳本寻常事,但不能对女人太好,否则难免恃宠而骄,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房俊点点头:“受教了,回头就收拾了。”
    执失思力一愣,这么听劝?不过他虽然是突厥人,去长着一颗玲珑心,否则也不能深得太宗皇帝信赖、宠爱,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奇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不弄到手底下,如何收拾得彻底?”
    “娘咧,太阴险了!伱小子学坏了啊。”
    执失思力啧啧嘴,郁闷的瞪了房俊一眼,原本浓眉大眼一个好孩子,怎地学得这些坏水儿?
    房俊笑道:“有些人给脸不要脸,那就把他脸皮扯下来,这怎地就成了阴险了?分明有你们突厥人的作风,简单直接、杀伐酷烈,有安国公您的风范啊。”
    “滚你的蛋,老子一生行事堂堂正正,太宗皇帝都赞一句‘忠直’,岂能如你这般满肚子坏水儿?莫要污了老子的名声!”
    “让你家老四到金吾卫来,如何?”
    “……你小子虽然不当人子,但也有几分本事,让我家那混账跟你学学,倒也无妨。”
    房俊一脸不屑:“虚伪。”
    执失思力眉开眼笑:“我们突厥人很直接,你给我好处,那就是好人,你说什么都对。”
    他虽然位高权重,深受太宗、当今陛下信任,但到底是突厥人,平素与大唐功勋系统格格不入,子嗣之前程全赖君恩门荫,起步虽高,但无数十年之历练,难登高位。
    若是为此四处钻营,又难免被“私下交构、秘密串联”之嫌疑,作为外族降将,几乎致命。
    有房俊这样的人主动提携,那又全然不同……
    薛万彻凑过来,挤眉弄眼道:“待会儿宴会之后你们去哪儿?若是去平康坊,可否将我带上?”
    执失思力大摇其头:“你自己想死别牵连我们啊!万一被你家那位得知闹到陛下那边,可了不得!”
    九江公主性格严厉方正、一丝不苟,这种人闹起来会博得旁人同情,不问探知内情便会认为是正确的一方,万一闹大,谁受得了?
    房俊却道:“倒也不妨,若是让平康坊的花魁好生指点武安郡公房中之术,待到武安郡公熟能生巧、融会贯通,回家去在九江公主面前卖力效劳,说不定就能让九江公主喜上眉梢、食髓知味,回头感谢咱们也说不定。”
    “噗……哈哈,咳咳……”
    执失思力忍着笑,憋得满脸通红,酒席之上却又不好大笑,很是难受。
    薛万彻也红了脸,想了想,煞有介事道:“我觉得有道理啊!你们不知,九江殿下平素行房之时很是古板,弄得我很是紧张,都不知怎么搞……”
    “停停停!这种事是能在这里说的?万一被九江公主知晓,岂不是要寻我的麻烦?回头去了平康坊再细说……”
    ……
    三个人在这边喁喁私语,旁人听不仔细说了什么,只见三人眉飞色舞,很是开心。
    桌上气氛便有些尴尬。
    柴令武喝着茶水一杯接一杯,总觉得房俊三人低声谈笑与他有关,莫不是拿着自家巴陵公主说嘴?虽然巴陵公主对于她与房俊之传言矢口否认,可柴令武却觉得十之七八确有其事,心中郁闷羞愤,却也不敢声张。
    难不成房俊是在与执失思力、薛万彻炫耀什么?
    万一是在讲述其与巴陵公主床第之间……
    柴令武如坐针毡,迟疑着自己是否应该干脆告病离去?
    好在这时候开宴,美酒佳肴流水一般端上来,一众大臣、皇亲在两仪殿内纵情欢饮,饮至高兴之时呼喝四起、吆五喝六,很是热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道务犹豫了一番,终于鼓起勇气,举杯对房俊笑道:“难得聚在一处,我敬二郎一杯。”
    桌上其余几人说话的声音瞬间小了,都看向两人。
    都知道这两位私怨甚重,尤其是周道务前些年处处与房俊针锋相对,东川公主甚至公开嘲讽房家,谁能想到周道务主动放下过往恩怨,向房俊敬酒?
    不过倒也能够体谅周道务的难处,太宗皇帝东征,命周道务押赴俘虏由陆路返回大唐,结果回程至辽水之时天降大雪,周道务将军中粮秣贪墨,导致俘虏缺衣少粮,又唯恐耽搁行程,驱赶俘虏冒雪前行,冻死冻伤不计其数,回到大唐之后高句丽俘虏十不存一。
    虽然太宗皇帝返回关中之后先是关陇门阀兵变,继而驾崩,朝廷上下一直未能对周道务施以严惩,陛下登基之后又宽容相待、略施惩戒,但这也成为周道务的污点,想要在仕途之上更进一步,难如登天。
    但若是取得房俊之谅解,主动投靠陛下,则一切都无关紧要,定能升官晋爵、委以重任……
    与前程、权力相比,过往那么点恩怨又算得什么?
    房俊倒也不小气,举起杯,笑道:“在座诸位皆乃人中俊杰,何必厚此薄彼?来来来,大家一同举杯,饮胜!”
    “饮胜!”
    其余各人也都各自举杯,气氛热烈。
    现如今的房俊可不是当年率诞无学、木讷混账的那个“棒槌”,功勋赫赫、冠盖朝野,更是简在帝心、大权在握。虽然平素并不倨傲,可毕竟地位差距悬殊,等闲很难凑到近前,且彼此之间因为立场关系自有疏远,做不到似周道务这般“不计前嫌”,今日能够坐在一处好生喝一顿酒,已经算是很好的拉近关系的契机,自是不会错过。
    周道务一杯酒饮尽,似乎觉得房俊给他面子,遂笑着道:“二郎诗词双绝、冠盖大唐,今日良辰美景,何不赋诗一首?他日或许也能成为一桩佳话。”
    旁人也便起哄,这般热烈的气氛顿时引起了别桌的注意,等到听闻房俊要赋诗,赶紧都放下酒杯,关注这边。
    唐人尚武,但丝毫不耽搁大家崇文,在当此之世,“出将入相、允文允武”被当作最高标准,若不能文武兼备,即便入刘洎这般成为宰辅也很难服众,更难以令人衷心崇拜。
    而在这方面,房俊无疑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
    孰料房俊却摆摆手,笑着道:“我早已不作诗赋词许久,今日也并无灵感,教大家失望了。”
    周道务的面色瞬间阴沉下去。
    这是在打我的脸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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