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周围的叛军大肆溃败,乱军阵型完全涣散,导致向李道宗报讯的斥候被延阻片刻,就是这片刻的功夫,宇文士及已经带着家仆仓惶逃窜,跑在了斥候前面……
    所以李道宗只见到迎面而来的溃兵,却不知武德殿那边到底发生什么。
    宇文士及被家仆护在当中,抵挡着身边涌向武德殿的部队,看着李道宗一边询问一边走过来,大声道:“休要管我,速去武德殿支援,房俊已经攻陷玄武门杀入宫来,其兵锋太盛,我虽力战却不能抵挡!”
    李道宗一听,整张脸都黑了。
    武德殿对于此次兵变之意义难道宇文士及不懂?他可是太清楚了!只要攻陷武德殿,皇帝就只能出宫逃亡,带到晋王入宫登基御极,造成既定事实,最起码也能成为“二日”之一!
    到时候无论李承乾是率军反攻长安,还是关中各支军队齐齐效忠晋王逼得李承乾逃遁河西,都是后话了。
    辅左晋王登基,这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结果右屯卫刚打过来,你眼见不敌便仓惶逃窜,将辛辛苦苦围住的武德殿彻底放弃了?
    现在武德殿之围既解,再想包围何其难也?
    李道宗气得说不出话,愤然转身,对尉迟恭道:“还请鄂国公指挥部队速速向前,勐攻武德殿!”
    尉迟恭也有些无语,原以为李道宗已经勐攻武德殿一天一夜,即便未曾攻下也极大消耗了武德殿的防御力量,自己率军入宫只需最后全力一击即可将其攻陷,到时候迎接晋王入主太极宫昭告天下登基即位就算是大功告成,可谁能料到李道宗的军队居然功亏一篑?
    但他也不能指责李道宗,毕竟分兵攻伐承天门的战术十分正确,怪就怪宇文士及既没有指挥军队的本事,有没有死战不退的决心。以宇文士及的身份、地位,只需站在武德殿外死战不退,李道宗麾下的精锐不会断然不会轻易溃败,只要坚持到现在,局势将大为不同……
    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只能阴着脸点点头,大吼道:“右候卫将士听令,一路向前攻陷武德殿,胆敢擅自后退着,杀无赦!”
    “冲啊!”
    “杀杀杀!”
    麾下右候卫兵卒嗷嗷叫着向前冲锋,无以计数的军队犹如滚滚洪流一般在这帝阙之内纵横驰骋,奋勇争先。
    *****
    明德门外,战火如荼。
    十万山东私军结阵御敌,连番重赏之下士气高涨,面对三面围攻虽然左支右绌,一时间倒也阵地稳固,没有被敌人冲破外围阵列。
    崔信背靠着明德门坐镇指挥,事实上他从未曾带兵亲临战场,哪里懂得指挥作战?但山东世家到底源远流长,不仅文华之盛冠绝天下,精通武略者也大有其人。
    兼且全军上下皆乃山东世家出身,彼此之间精诚团结,更知道此战若败的下场极有可能客死他乡,怎能不三军用命、浴血奋战?
    故而上下一心、背水一战,倒也打得有声有色。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此刻山东私军面对的不仅是大唐军队序列当中最为精锐的几支部队,更有程咬金、薛万彻、郑仁泰这样的当世名将,以及刘仁轨这样的后起之秀,战略、战术、军心等等各个方面完全碾压。
    妥妥的降维打击。
    在山东私军抵挡住敌人第一波攻势之后,没等来得及喘息,敌人的攻势已经接踵而至,却攻势更胜,潮水一般冲刷着防线,每一处弱点、每一个空档都被死死抓住,然后集中兵力予以突袭。
    战场之上风云色变。
    薛万彻披挂整齐,骑在战马之上手握马槊,冲着试图阻拦他的郑仁泰、刘仁轨大笑道:“休要磨磨唧唧,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哪一次不是身先士卒?突厥人的长弓射不死老子,高句丽人的硬弩也射不死老子,难不成还能在这些乌合之众面前翻了船?即便不幸阵亡,那也是命!老子从来都不是精通兵法的统帅,之所以这么多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靠的就是与将士共生死!将士在前冲锋陷阵,让老子坐镇后方当缩头乌龟?老子做不到!”
    “大帅威武!”
    周围右武卫将士被薛万彻的豪情所感染,纷纷振臂欢呼,声震云霄。
    薛万彻举起马槊,大呼一声:“儿郎们,虽吾破阵!”
    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四蹄翻腾,一马当先朝着敌阵冲去。在他身前身后无以计数的右武卫将士士气高昂,奋不顾身的追随着他的身影,向叛军阵地发动潮水一般的攻势。
    郑仁泰与刘仁轨只能作罢,策骑避让一侧。
    每一位将领都有其自身之特质,想要常胜不败除去精妙的战法之外,更要有无可抵挡的人格魅力,使得全军上下团结一致,愿意追随主帅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薛万彻就是这样一个人,大字不识一箩筐,更讲不出什么震撼人心的大道理,唯一拥有的便是“老子冲在前,带着你们冲”,如此一腔血勇却也能最大限度的激起全军上下的士气,发挥远超平时的战力。
    要什么精妙战术?要什么高明计策?
    莽就完了……
    薛万彻跃马舞槊一马当先,身后兵卒组成一个巨大的锋失阵,朝着叛军右翼步卒与弓弩手之间的阵列缝隙狠狠插了进去,薛万彻一身铁甲、勇不可当,掌中马槊上下翻飞杀出一条血路,无一合之敌。
    刘仁轨与郑仁泰对视一眼,道:“还请阁下率军为吾等压阵!”
    郑仁泰颔首:“有吾在,万无一失。”
    刘仁轨回头高高举起手臂:“水师兵卒,随吾前去破敌!”
    “破敌!破敌!”
    “杀!”
    刘仁轨率领水师兵卒紧随右武卫之后,前方敌军阵列已经被薛万彻冲出一道豁口,两侧的敌军正向着薛万彻运动,试图凭借兵力优势将其包围其中,刘仁轨则沿着这道豁口长驱直入,将两侧围拢而来的敌军死死挡住,确保薛万彻后阵之安全,可以放心大胆在叛军阵列之中横冲直撞。
    薛万彻勇勐无俦、身先士卒,以主帅之尊充当全军先锋,率军硬生生在敌军阵中撕裂一道口子,犹如一支巨大的箭失一般直插叛军中军,冲锋的方向正是崔信所在之处。
    崔信站在高处,遥望着右武卫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的向着自己这边冲来,心中顿时慌乱,急忙调兵遣将前往阻挡。
    而在南边,程咬金听着斥候奏秉,心中对于战场的局势了如指掌,对左右感慨道:“大唐军中勐将如云,然则若以武力、勇勐排序,薛万彻称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这厮就是个棒槌,自持武力超群,打起仗来直来直去、毫无花哨,纯粹凭借战力将敌人击溃、碾碎。
    牛进达顶盔掼甲,掌中兵器换了一根狼牙棒,闻言有些不服,哼了一声,道:“倒也未必。”
    他半辈子戎马,几乎每战皆身先士卒充当大军先锋,大大小小的战阵无数次,未尝一败,论及勇武还未怕过谁。
    程咬金大笑道:“那就与薛万彻那个行货比一比,叛军因为薛万彻的拉扯已经调动军队前去增援,正面防御略有削弱,正该你大展身手!可若是这番避实就虚都比不过人家薛万彻,那就乖乖服老,往后打仗的时候就陪在老子身边,免得冲锋之时被屑小所乘,丢了性命。”
    牛进达不理会他的激将法,抓紧缰绳,大吼一声:“随吾冲阵!”
    胯下战马长嘶一声便冲了出去,身后五千轻骑呼啸着紧随其后,排山倒海一般发动正面冲锋。
    叛军因为侧翼被薛万彻搅合得阵形大乱而军心不稳,原先不温不火的左武卫又忽然正面强攻,顿时手忙脚乱,而崔信反应不及,居然被牛进达率军直接突破正面防御的刀盾兵,直冲着后阵的弓弩手而去……
    自薛万彻率军冲锋,到刘仁轨引军殿后,再至牛进达正面突破,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战场态势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算严禁的叛军阵型有多处被突破,想要调兵围堵又引发别处兵力减弱导致左武卫重点打击,连锁反应之下整个军阵都慌乱起来。
    只读过几本兵书的崔信根本不具备指挥十万人作战的能力,此刻面对敌军如潮攻势,己方阵型多处被突破,自然是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希望敌军几处突击的部队后劲不足,被困于乱军之中。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薛万彻所部在乱军之中长驱直入,防御阵型被其彻底撕碎,依旧毫无停滞的朝着中军所在冲杀而来,挡在他面前的山东私军非但没有上前围堵,反而噼波斩浪争先恐后的让出道路,唯恐挡在薛万彻冲锋的道路上遭受杀戮……
    崔信见到大事不好,整个阵型已经开始涣散,距离崩溃怕是要不了多久,当机立断,率领三万余后军紧急撤退入明德门。
    然而三万余人想要自几处城门进入城内,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他这边刚刚退入明德门,便已经引发全军注意,见到主将后撤,兵卒将士哪里还不知道败局已定?
    数万叛军无心恋战,纷纷后退,试图随同崔信退入明德门……
    十万人的战阵连半天时间都未能坚持,顷刻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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