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几个,可曾想好了各自的前程?”
    听了房俊这句话,厅中瞬间一静。
    虽然都是勋贵子弟,可是这几人要么非是家中嫡长子,要么父亲亡故,单凭着传袭下来的光杆爵位,能有什么出息?但凡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上进之心,不可能不在乎前程。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如今朝中储位之争愈发剧烈,太子好不容易这几年将储位稳定下来,魏王、吴王渐渐放弃了夺嫡之争,却又有晋王异军突起,甚至得到了李二陛下的默认,使得太子之位陡然不确定起来。
    变革便意味着机会。
    有些人固然在这等激流面前明哲保身,脱身于派系之外,唯恐押宝错误导致惨重结局,可照样有些人将此视为崛起之机,主动站队,竭尽全力支持自己的目标,只为了胜利之后收获丰硕的果实。
    直至目前为止,虽然晋王有着李二陛下的默许,但朝中主流的风向依旧倾向于太子能够保住储位,将来继承大统,毕竟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几年前根基肤浅、不能承受半点风浪的时候,有了李绩、萧瑀、房俊等一干大佬的倾力支持,晋王想要逆而夺取,难如登天。
    屈突诠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房俊,沉声问道:“二郎有什么章程?不妨划出道来,吾等兄弟定会追随二郎便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大家一起搏一场富贵!”
    他老爹蒋国公屈突通死得早,家中爵位由大哥屈突寿继承,自己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将来若是分家,倒是能够分得一些田产钱帛,自可生活无忧,可若是想要前程,那就得自己去拼。
    还有什么前程能够比跟着房俊更好?
    大家从小玩到大,这些年房俊犹如彗星一般崛起,脚踏青云扶摇直上已经成为与自家父辈一般的当朝勋臣,心里除了羡慕之外,更多的便是信任。
    房二郎重情重义,跟着他混,定然有个好前程。
    房俊却摇摇头,郑重道:“如今朝中局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将来终究是太子即位,亦或是晋王逆转,谁也不敢打包票。这种站队之事,风险着实巨大,站赢了固然收获丰收,可若是站输了,纵然性命无忧,可这辈子大抵也就是投闲置散,再无出头之日。咱们兄弟一场,情同手足,但是有关于各自前程,莫要感情用事。即便将来各为其主,咱们这份感情却不会有所变化,更毋须因为某站在太子一边,你们便有所顾忌,碍于颜面也委屈自己跟着某的脚步。只要你们深思熟虑,即便支持晋王,照样还是好兄弟。”
    他想要给大家一个被太子重用的机会,可这种事却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因为大家都是兄弟就得跟我一样支持太子,否则便兄弟反目,这不是帮助兄弟,而是绑架。
    更何况如同屈突诠、程处弼这样虽然不是家中独子,可政治立场却照样对家族有着严重的影响,不可能因为你房俊支持太子,我们便亦是如此。
    各家有各家的立场,更有这各自的谋算,谁敢肯定将来太子亦或是晋王能够百分百的成为储君,顺利登基?
    风险绝对存在,自己不能因为兄弟感情,便将大家都绑起来跟着自己一起。
    一旁默不作声的程处弼忽然蹦出一句:“二郎你说怎么干,某跟着就是。”
    房俊就一脸黑线。
    娘咧!
    你跟着我干到时可以,可你回家问过你爹没有?
    你爹那老狐狸可是个墙头草随风倒,谁有优势就向着谁,而且还能够稳稳站在胜利一方的!
    历史上李治逆而夺取登基为帝,朝中勋贵不知多少遭受牵连打压,似长孙无忌等人身败名裂阖族遭殃,即便是李绩这等大佬虽然得了善终,却也死后收到子孙牵累一世英名尽丧,可唯有程咬金始终屹立不倒,家族倍显荣耀、与国同休。
    现在我倾尽全力支持太子,这在你爹看来根本就是愚蠢的行为,谁当皇帝不是当?只要在紧要关头站在胜算更多的一方就行了,何必拿着身家前程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程处弼性格迟钝了一些,却绝对不傻,居然看到房俊心里话一般,又说道:“胜败生死不足为惧,某就是要跟着二郎你并肩奋战。”
    房俊抿着嘴,不说话,心里却很是感动。
    这才是同甘共苦以命相托的兄弟啊……
    屈突诠也表态:“吾家大兄是个没主意的,可不会掺和进争储之事,更不会去管某站在哪一边。如处弼所言,咱们是兄弟,自当并肩协力一起奋斗,闯一闯自己的前程!”
    李思文击节赞叹:“能够与兄弟并肩作战,生死胜败又何足惧?没说的,纵然父亲打断我的腿,也要与弟兄们一起!”
    张大象更是直接:“要如何做,二郎言语一声即可,某无有不遵。”
    与这些个次子、庶子不同,郯国公张公谨死了很多年,可张大象作为嫡长子已经袭爵邹国公,算是一众“废物兄弟”当中的另类,不过正因如此,他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
    张大象虽然有兄弟三人,可张家却是人丁单薄,其父郯国公张公谨是他们这一房的独苗,虽然追随李二陛下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人死多年,这份圣眷也渐渐淡泊,家族风光不再。
    张大象看似随和淡然很好说话,可心底里的志气却不小,怎容得往昔风光赫赫的郯国公府渐渐衰落,没出两代便陨落下去?
    大不了就是一个不入眼的国公爵位,若是能够拼上一把,自己则将复制父亲的光辉荣耀,然后再多活个几年,便能够使得魏州张氏煊赫一时,子孙数代都将因此受益。
    很值当。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于房俊的信任……
    众人相继表态,意见一致,李思文忍不住问道:“二郎,到底有何章程何不速速道来?莫要卖关子。”
    房俊举杯,大家一起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房俊方才说道:“如今朝中之形势,诸位想必心知肚明,争储之激烈,已经影响到更深层次的局势。可以说,如今的长安便是一个大炮仗,全凭着陛下的威望震慑,才能够安然无恙,可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潜流却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迟早有一日,会彻底爆发开来。”
    几个人虽然平素纨绔了一些,可都不是白痴,温言齐齐吓了一跳,张大象骇然道:“难不成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会重演?”
    当年太子李建成为了剪除威望日甚、势力日增的秦王殿下,于玄武门设下埋伏,试图在秦王殿下入宫之时将其一举擒杀,以绝后患。却不料秦王殿下早已经洞若观火,居然策反了玄武门守将常何,在李建成与李元吉信心满满之时反戈一击,一举反杀,问鼎皇帝之位。
    如今太子与晋王争储,与当年之形势几乎如出一辙,若是最终也引发一次“玄武门之变”,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房俊忙摇头道:“大郎,慎言!”
    张大象一脸无辜,摊摊手,那意思是说谁叫你说的这番话容易让人误会呢?
    程处弼不言语,在一旁默默给房俊斟酒。
    房俊婆娑着酒杯,缓缓说道:“如今太子殿下看似占据上风,有大义名分在手,可诸位也知道关陇贵族们的操行,素来不讲规矩,只从数次暗杀于我,便可见他们如今行事依然恣无忌惮,谁也不知他们下一步会如何暴烈,所以,太子殿下务必保卫自身安全。”
    几人都默默点头,关陇贵族素来强横霸道,令人深感威胁。
    唯有屈突诠有些尴尬,屈突氏亦是鲜卑古姓,虽然百余年来已经人丁单薄,可毕竟在外人眼中,亦是关陇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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