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上的红灯笼高高挑起,四处悬挂的红丝绸仍未摘去,整座皇宫流光溢彩,依旧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一大队骑兵轰隆隆抵达承天门下,将把守宫门的禁军吓了一跳,急急忙忙从城门楼上探首望去,灯光照耀之下,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房俊,顿时松了口气。
    房俊下马,冲着城上喊道:“不知是那位将军值夜,烦请入内通禀一声,吾要觐见陛下。”
    城上的禁军将领问道:“房少保可有皇命在身?”
    房俊摇头道:“不曾。”
    那将领顿时为难:“眼下已是戌时初刻,房少保若无皇命在身,更无紧急军务,依律不得入宫,您还是请回吧。”
    皇宫的宿卫最是重中之重,每一个禁卫当值之时都等同于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用说那等犯上作乱之举了,即便一丝半点不妥之处,都有可能丢了脑袋,甚至连累亲族。
    白日里还好,最烦的就是夜晚叩阙这种事,风险实在是太大……
    房俊自然之道这些禁军将领为难,只得说道:“虽无紧急军务,却也有要事向陛下面奏。烦请将军入大内看看陛下是否安歇,若已然安歇,吾这就离去,若尚未安歇,烦请通禀一声,多谢了。”
    那将领没法子,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敢得罪房俊,只得在城楼上说道:“那就请房少保稍待片刻,末将入大内通禀一声。”
    这才叮嘱了左右属下几句,下了城头,急匆匆向大内赶去。
    房俊站在承天门下,等了足足有一刻钟,才见到城门楼上吊下来一个竹篮,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宫门一旦落钥之后,就绝对不允许开启。想要开启,只能等待翌日清晨……
    房俊进了竹篮,上头的兵卒搬动绞索,将竹篮吊了上去。
    将至城上,房俊便见到内侍总管王德迎了上来,扶着他的肩膀出了吊篮,轻声道:“傍晚宫里设宴,妃嫔们尽皆在座,陛下多饮了几杯,这会儿正在御书房看书。”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目前心情不错……
    房俊领受这份人情,拱拱手:“多谢王总管。”
    王德笑眯眯颔首,一侧身,道:“房少保请随奴婢来!”
    引着房俊从城门楼内侧的台阶下去,向宫内走去,房俊抬脚跟上。
    已然是深夜,但宫内处处张灯结彩,时不时有内侍宫女在各处殿宇楼台出出进进,虽然未到後宮,却人来人往显然很是忙碌,整座皇宫大内都处于欢喜的氛围之中。
    作为李二陛下的最幼小的嫡女,衡山公主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尤其是鉴于李二陛下同文德皇后的深情,对于这个女儿的婚事更是无比重视,皇宫里每一个人都天生拥有着察颜观色的天赋技能,这等情况之下自然要个个都展示出喜悦之情,以此来讨好李二陛下。
    所以宫里的气氛才好像是过年一样,无论真开心亦或是假开心,反正都得开开心心……
    沿途穿过公里的道路,两侧有宫墙花树,灯笼挂在树上,橘红色的灯光透过树木的枝桠照射出来,洒在路上一片斑驳的暗影。
    王德手里提着灯笼,稍稍比房俊领先半个身位,抬眼看了看四周,旋即低声说道:“刚才晋王殿下入宫,与陛下在御书房内商谈了小半个时辰,并无内侍在侧,您来的时候,晋王殿下更走不久。”
    房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个老太监能够侍候李二陛下,并且被李二陛下信任倚重,不仅仅是忠心耿耿那么简单,更对朝政局势有着敏锐的观察力。
    很显然,晋王一旦被解除圈禁,必将会有关陇贵族追上门去,这势必会对太子的地位产生威胁,作为“隐形”的太子支持者,王德立即便发现了其中的危险,再加上房俊此刻入宫,很快便判断出房俊有可能是为此而来。
    能在这一片暗影幢幢却汇聚了天下至尊权力的皇宫里如鱼得水的活着,自然不会是简单人物……
    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
    道路两侧虽然挂着灯笼,但毕竟是黑夜,谁也不敢保证有人会隐藏在阴影之中,万一说了什么出格的话语被人听了去,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
    历朝历代,宦官一旦同外臣有所勾结,必然被皇帝视为大忌……
    自承天门而入,在太极殿前向东进了东阁门,再折而向北,过门下省、弘文馆,再向西自太极殿后的朱明门、两仪门进了大内,绕过两仪殿再过甘露门,向东穿过几个花圃,便到了神龙殿。
    一路上不时有宫女妃嫔路过,房俊目不斜视,脚步稳健。
    到了神龙殿外,王德躬身道:“还请房少保稍后,老奴这就入内通禀。”
    房俊还礼道:“有劳王总管。”
    王德一笑:“此乃老奴之职务,谈何有劳?”
    言罢,迈步进了殿内。
    房俊站在殿前,负手而立,左右打量着景致。
    此刻月上中天,夜凉如水,早已没有了前些时日的暑气,凉风习习很是宜人,未至寒露,殿前栽植的花树依旧郁郁葱葱,间或有几株果树果实累累,香气阵阵。
    须臾,王德回转而来,道:“陛下有旨,宣房少保觐见!”
    房俊拱手为礼,整理一下衣冠,这才抬脚迈步,进了神龙殿
    殿内灯火通明,数十支粗若儿臂的红烛悬挂在墙壁的灯台上,自大殿一侧的小门儿拐进一条走廊,便是御书房。
    房俊进了御书房,扫了一眼,见到李二陛下正负手站在书案之前,一位宫装丽人正坐在书案之后的椅子上,悬腕提笔,正在书写着什么,赶紧一揖及地,朗声道:“微臣房俊,觐见陛下!”
    李二陛下“嗯”了一声,道:“免礼吧。这位乃是朕的徐婕妤,二郎怕是从未见过吧?”
    房俊心中一动,感情这位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的徐贤妃……
    连忙施礼:“微臣见过徐婕妤!”
    那徐婕妤也即起身,莹莹还礼,声音清脆悦耳,有若珠落玉盘:“久仰房驸马才华横溢,小女子心生仰慕,不敢受礼!”
    二人遥相施礼,李二陛下哈哈一笑,温言道:“都是自家人,何须这等虚礼?婕妤快快做好,将这首诗作写完。二郎你也上前来,品鉴一下婕妤的诗意书法,可堪与你比肩?”
    徐婕妤顿时不依,娇羞道:“陛下岂可这般羞臊人?臣妾乃一女子,不过是诵读过几本诗书,偶尔舞文弄墨汗牛充栋,怎能与素有诗词圣手的房二郎相提并论?陛下不嫌丢人,臣妾还要脸面呢!”
    此女清新爽利,纵然口中撒娇,却依旧眉眼清澈,绝无半分艳俗扭捏之态。
    李二陛下显然是个好色的,一生钟爱江山美女,此刻一脸宠溺,哈哈笑道:“某不过戏言尔,婕妤何必当真?”
    大手扶着徐婕妤的香肩,微微用力,将她摁着坐在椅子上。
    房俊上前两步,走到书案之前,凝神静气,俯身看去。
    从他的角度,正好从上而下见到徐婕妤的侧脸,一头乌鸦鸦的秀发盘成发髻,满头珠翠在烛光下摇曳生辉,修眉秀目,高耸的鼻梁娇俏优美,红润的唇瓣微微抿着,秀美绝伦的脸颊莹润如玉,宫装领口外露出的一截粉颈更是姿态优雅,有若天鹅。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的确是一个美貌绝伦、气质如玉的绝代佳人,怪不得可以令见惯天下美色的李二陛下宠爱非常、视若珍宝……
    书案上铺着一张洁白的宣纸,徐婕妤手提毛笔,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以及一只纤秀如玉的柔夷,长长的睫毛微微扇翕,聚精会神的落笔挥毫,一行娴雅婉丽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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