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江枫始一踏出房门,就见邱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捧到他的面前。

    “这是?”

    邱秋关切道:“江大哥,你感染了风寒,现在不宜外出受凉,这是我特意拜托厨房的殷大娘给你熬的姜汤,你喝下后快快回房,发了汗、退了热,自然就好了。”

    江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时候感染风寒了,但他随即恍然,顿时尴尬不已,明白小丫头误会了什么。

    不过终归是这贴心小丫头的一点心意,他虽历来不喜生姜,但也不好拒绝,只能咬着牙灌下这碗对他而言滋味难熬的姜汤,然后被邱秋推回房间内休息。

    当下左右无事,江枫再次开始挑灯夜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经史子集书万卷,均是育人良药,仁义礼法,可束人,亦可塑人,这些江枫都始终铭记。

    中途,江枫趁休憩闲暇时开始认真回忆文斌给予他的第二件大礼的提示,他自省一定是自己一时大意疏忽了看似寻常的重点,才会导致至今依旧一筹莫展。

    “我自凌雪阁内取得离尘石后,文斌特命邱秋引我前往隐天涯入口,再由晴儿带入。我本以为她是刻意领我完成本命法宝祭炼的后续流程,但现在思来,应是另存有他意。”

    江枫喃喃自语道:“命邱秋前来,存有令其与我结缘之意;允我入隐天涯,考验之意则为首重。但之后……绝意剑剑意爆发应是意外,但姜凌恒出现后文斌就径直离开了,只说将我交给他。”

    江枫思路渐明,隐觉自己已掌握了其中关键。

    “若当时我们所在的位置即是文斌最初拟定的目的地,那本命法宝的祭炼所托岂不就是姜前辈?!当时姜前辈震怒责怪,姜凌恒逃离时曾说能不能得到第二件大礼就看我的本事了,换言之,第二件大礼的关键也是姜前辈!”

    江枫忆起那位先后被他惹怒两次的性情古怪的麻衣老者姜成玉,顿时一阵头大,若推测无错,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自绝前途,还谈何第二件大礼。

    “等等!”江枫忽然疑惑道,“若是第二件大礼与姜前辈有关,那就只可能是祭阵之道,如此明显,但依文斌和姜凌恒言谈中的隐晦之意,分明是在故意隐瞒,为何?”

    江枫思及自身,突然恍然大悟,道:“难道第二件大礼从一开始就有两个选择?!若我无能从姜成玉前辈处得到祭阵之道的传承,那么文斌就会亲自出面请姜前辈传授我祭阵之道作为第二件大礼。

    “反之,若我能凭自己之能得到姜前辈认可,进而得以传授祭阵之道,那么我的第二件大礼就将会是另一件未知的事物。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文斌和姜凌恒那遮遮掩掩的暧昧态度!”

    云开雾散,江枫顿时心潮澎湃,他又思及先后两次在姜前辈处被斥受罚的经过,心中已有计较。

    翌日,江枫方才踏出房门,却发觉邱秋已早早起来开始准备早膳,想来因昨日之事令小丫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过意不去。

    江枫含笑坐下,邱秋立刻上前探出小手,一只贴在他的额头上,一只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手心手背反复试温,较量着江枫的体温。

    待确定江枫体温无恙后,小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又拉着江枫的手一阵嘘寒问暖,江枫心知她误会了自己感染风寒,并不否认,只顺着她的话圆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江枫称他之所以能迅速退热、伤寒痊愈,全亏她悉心准备的那碗姜汤,小姑娘心中欢喜,又反复问了几遍是不是真的,江枫只是笑着点头,亲切拉着她的小手,一并用过了早膳。

    善意的谎言,成全邱秋心中的真善,江枫乐意为之!

    昨日与文斌共话礼法,受她点拨,江枫已决定放下心中对陌生事物习惯性的美好遐想,正视这世间的一切丑恶,因为那本就是真实,正因如此,对于邱秋这样纯真无暇的善良,江枫才会如此珍惜,愿意费心维护之。

    膳毕,邱秋依例为江枫沏上一开茶上好的“忆江南”,江枫欣赏着邱秋娴熟的手艺,接过那盏精美的白釉茶杯,也一并欣赏着眼前这套稀世珍贵的茶具。

    江枫虽不通茶道,但昔日在云霄殿时,因师父师娘对他明令禁酒,故而常与白石和韩丰焙茶品茗,也是极爱喝的。

    与他不同,与貌似风雅骨子里却极不正经的韩丰也不同,白石是真正深谙此道的雅致之人,内门弟子私下常称白石为“六公子雅少“,他就收藏有一套极品茶具,轻易不示与人,只是较之眼前这套茶具,却仍是落了下风。

    世人皆道紫砂才是茶具极品,江枫却偏个喜欢这无雕无纹的白釉茶杯,有光入时,类玉似冰,晶莹剔透,盛入清茶时最是赏心悦目。

    相较之下,青花瓷杯则要次之,紫砂茶杯反而排在最末。

    文斌收藏的这套极品茶具,若是被爱茶之人至幸得之,必会精心呵护,以之为传家宝世代传承,即便是不谙此道的人偶遇得之,也必会珍之爱之,不忍磕碰。

    偏偏遇到的是江枫这个半俗半雅的人,知其珍而不重之,其余茶具正眼也不愿多瞧一眼,唯独手中这个素雅至极的茶杯却是喜爱的紧。

    江枫品了一沏“忆江南”,也算温养肠胃,修养身心,彻夜苦读的疲惫也在这一杯茶中云散烟消。

    告别邱秋,江枫正欲前往惊天人近院处赴文斌棋局之约,邱秋送他出门,忽于院中惊喜道:“土地公公,你怎么在这儿啊?”

    江枫随着从身边跑过的邱秋望去,正见不远处一个扫地的苍颜老者,弯腰驼背,白眉遮目,正是他昨日问路所遇的老人。

    “土地公公?”

    江枫好奇地跟了上去,邱秋在老人面前站定,又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老人家似乎这才注意到她,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是小邱秋啊!”

    小丫头俏生生地向老人家行了一个乖巧的早安礼,老者笑逐颜开,亲切地摸了摸邱秋的头,满是皱纹的脸庞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向阳花。

    “好孩子,来!公公这里有糖果,给你吃。”

    邱秋口中的土地公公麻利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裹着几颗金黄色的糖果,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是以极简单的手法做成的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最受穷苦人家的孩子们喜爱。

    出乎江枫意料,邱秋并没有接过糖果,反而插着腰,嘟着嘴抱怨道:“土地公公又想作弄人,上次你在糖果里加了辣椒粉,害我吃了以后辣得喝了一大壶水,还有上上次,你骗我说什么冰糖葫芦很好吃,结果那串冰糖葫芦是你用苦瓜做的,还有上上上次……”

    邱秋掰着手指一面数落着土地公公的“罪过”,一面偏头对江枫认真道:“江大哥也别吃哦,土地公公最喜欢作弄人了!”

    江枫看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眉老者,嘴角一顿抽搐,弄了半天这位老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耳背的听觉毛病,昨天那一番你来我往却看似宛若鸡同鸭讲的问路,原来根本就只单纯是眼前这位土地公公在戏弄他而已。

    然而面对小姑娘的数落,白发白眉的驼背土地公公却只是呵呵一笑,手又向前递去,慈蔼道:“这次没有骗你,放心吃吧!再说了,这糖果小小一粒,土地公公又能在里面放些什么呢?”

    “真的?”小丫头怀疑道,试探性地伸出手。

    土地公公诚恳地点点头,又看向江枫热切说道:“小伙子,你也吃一粒吧,很甜的!”

    见土地公公的神情不似说谎,邱秋欢喜地捻起一颗糖果,江枫也不客气地选了一颗,与小丫头同时放入嘴里。

    糖果做的简易,味道也十分纯粹,只是单纯的甜,谈不上什么新奇华丽的滋味,不过江枫自小喜欢甜食,倒也不计较这些,有的吃便很高兴。

    江枫舌头轻轻裹动,小小的糖果移到牙齿之间,上下颚微微用力,“咔擦”一声脆响,在口腔内微不可察,江枫却是心奇,这种糖果应该是实心的,怎的反而像是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夹心似的,碎得这般轻易。

    就在糖果破碎的这一瞬间,一种奇特的味道突然在江枫的口腔中扩散开来,眨眼间已弥漫至鼻腔,江枫本能地捂嘴,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疑惑。

    几乎同一时间,邱秋也忽然捂住嘴巴,脸色涨红,眼中泛起泪花,与江枫同时打了个喷嚏,急忙吐出口中的残余物。

    “花椒!”

    邱秋怪叫一声,重重呸了几下,却还是止不住舌头上的麻感,气恼地瞪了坏笑不止的土地公公一眼,转身跑回枫林阁去寻水喝。

    小丫头一路快跑,一边吐着舌头,一边委屈叫喊道:“土地公公是个大骗子、大坏蛋,又作弄人!”

    土地公公本就不直的腰杆笑得更显弯曲,江枫一直不喜花椒,也难以忍受,光是闻到味道便会泪流不止,但终归不至于过于失态。

    他看着恶作剧得逞后洋洋得意的土地公公,嘴角抽搐,眼角跳动,暗道又一个为老不尊的奇怪老头,嘴上还是只能极为勉强地说道:“前辈……真是童心未泯。”

    江枫实在是寻不出什么妥贴的形容词,土地公公也毫不掩饰地说道:“老头子我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就喜欢和她玩闹,至于你嘛,空中飞人太过古怪,老头子我可玩不来。”

    江枫满头黑线,脸上止不住的尴尬,原来昨天被谦老踹一脚时还被这个怪老头看见了。

    “咳!咳!”

    江枫低咳两声,不知是因为那糖果中花椒的味道未散,还是为了掩饰尴尬,他正想着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土地公公却已提着扫帚走开了,压根没打算理他。

    “走喽!老头子我还得继续扫地呢!”

    江枫呆若木鸡,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无趣吗?连多聊一会儿也不愿意?

    但奇怪的土地公公已经走远,江枫估摸着时间也担心误了与文斌的棋局,只能先行压下心头疑问,准备对弈时再借机向文斌询问一二。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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