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从护城河中爬起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叫祝小年的差役。

    之前他奉命去杀那两个差役灭口,没想到被对方察觉,虽然最后两个人还是被他杀死了,但是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跌进了河中,要不是刚巧被河边的柳树挂住了,恐怕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此刻回到城内的他,正要去寻找早就跟他约好在流萤河碰面的瞿君山,没想到居然让他遇见了唐家的三少爷唐谦智。当年他初到洛阳之时,因为年轻气盛得罪了人差点被打死,恰巧唐三公子路过救了他一命。虽然唐谦智早就不记得了,但是祝小年却牢牢记住了这份救命之恩。只可惜唐家所犯的案子实在太大,他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胆量去救,心中一直十分愧疚。如今居然让他见到昔日的救命恩人居然还在人间,让他如何不惊喜,自然也就对下令射杀他的蒲丹充满了恨意。

    不过当他目光一转,瞥到蒲丹身侧那群同样那杀气腾腾的禁军时,眼中的杀气渐渐消失,从最开始的冲动中冷静了下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不会再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白白牺牲。他心中十分清楚,以他的身手就算是没受伤之时也不是这位副统领的对手,更别说对方现在身边还有如此多的禁军。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思绪开始飞转:既然不能硬来,只有智取了。

    就在此时,禁军中有人认出了与唐谦智缠斗在一起的游童善,为了不伤到这位大统领的弟弟,蒲丹停止了对那边箭雨的攻击,只是下令阻挠周围那些画舫的支援。

    这样一来倒是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场景,河岸两旁以及那些远远避开的画舫之内,无数双眼睛均目不转睛地盯着河中心越来越激烈的打斗,脸上的神情或是兴奋或是担忧,不时还交谈一两句,就像是在元宵节的庙会上看杂耍表演一般。

    祝小年眼尖地瞥到画舫窗口出探出来一个看热闹的脑袋,心中忽然有了注意。

    正密切关注河面打斗的蒲丹,忽然听到身侧的心腹王耀道:“大人,有人要见您?”

    “不见!”蒲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谁知王耀不仅没退,反而靠近了他低声道:“那人说有密报!”

    “密报?”蒲丹疑惑地回过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远处正躬身而立的男子,皱眉道,“什么人?”

    王耀赶紧道:“衙门的差役。”

    蒲丹顿时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不屑地道:“一个小小的差役能有什么密报,赶他走!”

    王耀看了左右一眼,忽然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蒲丹神色一滞,皱眉道:“当真?”

    “多半假不了,大人唤他过来一问便知。”王耀神秘地一笑,目光转向刚好抬头看过来的祝小年。

    蒲丹看了看河面上依旧缠斗不止的二人,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出胜负,屏退左右道:“让他过来。”

    “是!”王耀匆匆走过去,道,“副统领让你过去。”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叮嘱道,“蒲统领不喜欢吞吞吐吐,记得有话直说。”

    祝小年感激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王兄提点。”接着躬身走到蒲丹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祝小年见过蒲统领。”

    蒲丹瞥了他一眼,单刀直入道:“你说丞相府的人要杀你灭口?”

    “是!”祝小年直起身子,满脸的悲愤之色道,“要不小的福大命大,恐怕此刻无法站在大人面前,只可惜刘兄弟他们……”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哽咽,显然对兄弟的死极为难过。

    蒲丹颌首道:“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有他们与乌桓使节勾结,杀害‘奇宝斋’掌柜何璧的证据。”祝小年一脸悲愤地道。

    蒲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耳朵微动,接着脸色一变喝道:“放肆!你一个小小的差役,胆敢诬陷当朝丞相,你可知自己已经犯了死罪?若是当真追究起来,抄你满门都不为过。念在你尚有一丝正义感,本统领饶你一命。赶紧走!”

    祝小年闻言一怔,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态度忽然转变,犹自辩解道:“我没有诬陷,我有证据……”

    “住口!”蒲丹勃然大怒,喝道,“冥顽不灵,来人啊,把他拖下去,等候大统领发落!”

    “是!”立马有士兵冲了上来。

    祝小年任由那些士兵绑住他的手脚,怒道:“何璧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也是我们大秦的子民。如今大秦的子民在天子脚下被人当街诛杀,大人是守卫皇城禁军统领,不去捉拿罪魁祸首,反而要处罚我这个执法之人,到底是何道理?”

    不远处的王耀见情况不对,忙匆匆走了过来,正要开口却见蒲丹瞪了他一眼,只好缄口不语,眼睁睁看着祝小年被带了下去。

    “嘭——”

    几乎就在祝小年被拖下去的同时,流萤河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听到游童善哇哇大叫道:“你姥姥的,谁扔的天雷弹。”

    原来,正在二人的打斗接近尾声的时候,眼看再有片刻功夫游童善便要活捉唐谦智,没想到一枚天雷弹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所站的画舫上。要不是他一眼认出了那个滋滋冒着火星的铁疙瘩,迅速一脚踢进了流萤河,再几个跳跃躲到了远处的一艘画舫之上,此刻怕是已经成了一堆碎肉。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游童善越想越生气,忽然扭头冲岸边那群还没回过神的人喝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去追?”

    正在指挥手下包抄的蒲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虽然对方是大统领的弟弟,他之前也有意相护,但是不代表他就会对其卑躬屈膝。好歹他也是禁军的副统领,平时也是被人捧着的人物,如今一个只知道寻花问柳的纨绔居然把他当奴才一样呵斥,蒲统领当然不会给对方好脸,当下不咸不淡地道:“不知游公子官居几品?何时成了蒲某的顶头上司?”

    游童善顿时语塞,恼羞成怒地道:“那是唐家的余孽,若是被他逃了,我还不信你能讨得了好去。”

    王耀也赶紧上前道:“统领大人,抓唐家余孽要紧。”

    “本统领莫非还要你教?”蒲丹瞪了他一眼,顾不上跟游童善斗嘴,提气大声道,“所有人听令,抓住反贼者重重有赏!”

    “是!”河岸两边传来隆隆的回声。

    只不过此时的流萤河上,除了满目的画舫残骸,哪里还有反贼的身影。

    最惨的还是那些真正招客做生意的画舫,因为贪图看热闹便没有走远,不少都被天雷弹的余波波及了。飞溅的火星落在被桐油漆得闪闪发亮的木板上,接着风势‘噌’的一下就窜出了冲天的火苗。那些莺莺燕燕可没有游童善的反应速度,不少人惊呼着掉进了河水里,更多的则站在画舫上抱着没烧起来的木杆尖叫。

    整条流萤河上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大笑声远远地传来:“秦霜月,这些年你还是这么没长进。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秦公子也在这里?”因为那些画舫而阻挠了追击,正有些焦头烂额的蒲丹闻声心中一惊,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叫祝小年的差役说的话,心中暗忖,莫非秦凤阳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果然,一艘未被殃及的画坊内走出来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不是秦霜月是谁。他看着黑暗中某处冷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为什么要坏我好事?”

    只听那人大笑道:“没办法,谁叫我这个人脾气古怪,见到那些伪君子就忍不住想让他难堪。”

    秦霜月铁青着脸,冷冷地道:“看来你忘了当初的承诺。”

    那人嘿嘿笑道:“我当然没忘,不然那颗天雷弹就不是丢给那个废物,而是丢给你了。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走了,别妄想来抓我,因为你是绝对抓不到的。哈哈!”

    大笑声中,一直没有现身的那个人离开了。

    秦霜月站在船头沉默良久,忽然回头瞥了一眼蒲丹,目光中露出一丝讥讽之意,道:“我们走!”画舫顿时如箭一般朝前飞射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留下岸边一头雾水的蒲丹,以及暴跳如雷的游童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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