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到处都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进来之前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无一例外地都恶化了。不仅伤口化脓溃烂,而且还高烧不止。只能任由那些肥硕凶悍的老鼠在他们身上肆虐。还能挣扎着驱赶的人尚且好一些,顶多被咬上几口,丢失一些血肉罢了。可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老鼠,一口一口地咬掉自己的脚趾、手指,甚至是耳朵、鼻子……,然后在绝望与悲凉中痛苦地死去。等到身体被吃得所剩无几的时候,看守的人会嫌弃地将他的残躯扔到后山,再经受下一轮的撕咬。

    这种非人的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但是那些噬咬的咯吱声,在黑暗中却显得格外的瘆人。

    唐子昔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处在了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中。牢房内闷热潮湿,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恶臭。光是坐着就已经让她汗流浃背,有心想要找点水润润干裂渗血的嘴唇,却发现空荡荡的牢房之内,除了一个破碗,一张草席之外别无他物。虽然怀中尚有小半皮囊的米酒,但那是她留着在关键时刻救命所用,犹豫了好几次都没舍得拔开塞子。

    当她在那只破碗中发现一只死掉的老鼠之后,就再也不敢碰牢房里的任何东西。本来也有老鼠想要攻击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老鼠靠近她不远的时候突然疯了一般吱吱乱叫,然后落荒而逃。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是能避开这些让她恶心又惧怕的东西自然是好事。既然生命暂时得到了保障,她就开始思索着逃离之策。

    可是这个牢房虽然看着不大,牢门却是用精钢铸就,她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掰动哪怕一点点,反倒把她最后的一丝力气也用光了。跟她同一个牢房的倒是有一个人,但是却做不上任何指望。因为那个人一直躺在草席之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好在这番努力也不是一无所得,至少出了这一身汗,她的烧退了不少,精神反倒比刚苏醒之时好了许多。为了能逃出去,她狠了狠心,摸出怀中的皮囊灌了几口米酒,本来有些气闷眩晕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

    就在她积蓄了一些力气,准备再去跟那牢门较劲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她慌忙躺回原位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眼睛却睁开一条缝偷偷盯着那条狭窄的通道。

    没过多久,几个人拖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些人径直走到唐子昔对面的牢房,打开牢门将那个生死不知的人扔了进来,接着将牢房里已死去的人拖了出去。

    等唐子昔准备起身的时候,那几个人又回来了,这次拖的是两个人。他们将那两人又分别扔进了两个牢房,然后锁上牢门一语不发地走了。如此往返几次,一共送进来差不多十个人,也拖出去了几具僵硬的尸体。

    唐子昔又等了好一会儿,见那些人没有要再进来的意思,这才起身走到牢门前,用尽全力掰着铁栏杆。直到把自己再次弄得筋疲力尽才坐下来歇息一会。

    如此反复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放弃了,颓然坐在地上,看着通道口那盏昏黄摇曳的油灯发呆。

    看着看着,她忽然有些想哭。但是却没有眼泪流出来,只有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滴落,她却毫无反应,一开始那种熏得她几欲作呕的气味她也闻不到了,仿佛突然失去了触觉、嗅觉。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是多么的绝望。她不怕辛苦,不怕危险,就怕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哎!”

    一声叹息幽幽传来,将发呆的唐子昔吓了一跳。因为这声叹息离她极近,几乎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谁?”她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草席上。

    只见草席之上的身影动了动,那个她以为死了的人居然坐了起来,缓缓转过了身面对着她。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头发跟胡须纠结在一块,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庞,加上灯光昏暗,根本看不清模样。只能勉强从那身破烂的衣服上判断出他是一个男子,而且来这里的时日应该不短了。

    唐子昔的身子不由自主朝后缩了缩,颤声道:“你,你没死?”

    “死?”那人偏头想了想,缓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方点头道,“我是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唐子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知道了对方是人不是死尸,这让她的胆子大了一些,道:“你是何人?为何会被关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一连串的问题显然让那人的思维有些转不过来,想了半天才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叫徐清远!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唐子昔老实地摇了摇头。

    徐清远闻言有些失望,微微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脑子里那些浑沌全都甩掉,但是却发现那只是徒劳,很快便放弃了,目光转向唐子昔手中的皮囊,道,“小姑娘,你手中拿的是水吗?”

    唐子昔摇头道:“不是,是米酒。”

    徐清远缓缓伸出了手,道,“能不能让我喝一口?”

    “可以!”唐子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皮囊抛了过去。一来,她见对方这副模样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二来,她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对方的深浅,生怕对方突然翻脸过来抢夺。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大方一点。

    徐清远捡起皮囊,拔开塞子将皮囊凑到了唇边慢慢喝了一口,接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细细品味。

    随着酒水的滑落,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良久之后他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皮囊扔了回去,道:“果然比老鼠的血好喝多了。小姑娘,谢谢你!”

    唐子昔正要伸手去捡皮囊,听到他的话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道:“你方才说什么血?”

    “老鼠血!”徐清远咂巴了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口酒。

    不过他这个动作在此时的唐子昔看来,却无比的恐怖,她难以想象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接着联想到自己若是出不去,难道也要学那人……

    她用力晃了晃头不敢想下去,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来。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就在唐子昔快要迷糊过去的时候,徐清远再次开口了,他的话几乎是让她瞬间便清醒了,因为他问道:“小姑娘,你想出去吗?”

    “当然想!”唐子昔忙不迭答道,接着看了一眼对方的形貌,有些犹豫地道,“可是你……”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徐清远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叹道:“我不是不想出去,只是我现在武功尽失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连双腿也被人砍去了,就算出去也活不了。”似乎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揭开了挡在双腿上的布,露出了光秃秃的半截腿。

    他的双腿几乎齐根而断,不知道是刀不够锋利,还是对方故意折磨他,不仅伤口参次不齐,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碎肉残筋吊在上面,里面还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唐子昔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别过头捂住嘴干呕了几声。

    不过徐清远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将破布盖上,话锋一转道:“之前你未醒之时,我听你的呼吸似与常人不同,是不是曾经学过什么独特的内功?”

    听到对方提起这事,唐子昔顿时有些难为情。内功她倒真的学过,只不过一直不得其法,加上她自己也懒惰成性,到如今也顶多是比普通人跑得快一些罢了。

    看着对方期盼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垂下头低声道:“以前在万佛寺的时候,方丈大师教过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可惜在下资质愚钝,怎么练都练不好,实在是辜负了方丈大师的教导。”

    “这就难怪了!”徐清远微微颌首道,“这世间,也只有万佛寺的了尘大师还懂得这门《五行功》了。”

    “原来它叫《五行功》。”唐子昔这才知道自己所习功法的名字,接着想到了什么奇道,“莫非你认识方丈大师?”

    徐清远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半晌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些东西而已。”说到这里他又点了点头,自语般道,“既然能得了尘大师亲自传授内功心法,品性自然经得起考验。而且若是那东西落在了尘大师手里,我也可放心离去。”

    他的目光看向唐子昔,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我做。这件事关系到天下苍生,所以在说出那件事之前,还希望小姑娘能发个誓,除了了尘大师,绝不将此事告知他人。”

    唐子昔顿时有些为难,先不说这件事干系重大,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连自身难保,又怎敢胡乱应下,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害了天下苍生,岂不是天大的罪过,想到这里她只好委婉地道:“不是晚辈不帮这个忙,实在是晚辈武功低微,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两说的事,实不敢胡乱承诺误了前辈的大事。”

    徐清远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为你,但是我现在时日无多,现在身边能托付的也只有你了。若是你执意不肯帮这个忙,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也没人知道《山河图》的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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