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引没被烧掉,沈溪又把整个广东盐课提举司给连锅端了,沈溪的临时督抚衙门,也就成了新的盐课提举司衙门,负责发售新一年的盐引。

    眼看夏天就要过去,广东的夏盐还没出调,地方上的盐价一路看涨,就连广州城里的盐价也从原本的一斤四十文左右涨到五十文,显然别人对沈溪这种僭越买卖盐引的事情不太看好。

    布政使司方面已经准备好给沈溪出手盐引找麻烦了。

    盐课提举司衙门被沈溪拔掉了,但其所辖盐场可都好端端的。这些盐场有地方官府作为靠山,沈溪虽然位高权重但无法直接过问盐场事务,罪魁祸首陈怀经等人是被拿下,但却无权给其定罪,只能等应天府进一步指示。

    “……沈大人,您这盐引怕是不好出,藩司那边已经有交待,今年盐引宁可烂在您手上,也不允许有人来买,即便买了去盐场那边也不会放盐。”

    沈溪为了方便出盐引,请了城里一些盐商回来询问情况,结果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不太好。

    地头蛇发威了!

    你沈溪不是想借助买卖盐引来筹措钱粮物资吗?我布政使司便号令地方,向盐场发出警告,禁制他们对外出盐。你就算有盐引,休想从盐场里把盐给提出来。

    既然你说责任一肩挑,那最后你没法把盐引卖出去,无法解决地方用盐问题,同时影响朝廷和地方财政收入,一旦追究起来,责任只能由你承担。

    革职都是轻的!

    如果你迷途知返,倒是可以来求我们布政使司,让布政使司衙门主持发售盐引事宜,事情可以当没发生过,布政使司甚至会分润一些好处给你,当作“见面礼”。

    沈溪问道:“盐场不放盐,难道等着坏在手里吗?”

    “沈大人,您或许不知,这盐只要贮藏得好,能放个十年八载也不成问题,就算受潮,回头再晒一晒便是,这盐最不怕虫蛀……”

    一位四十多岁的盐商告之沈溪问题的严重性,“藩司衙门的人说了,今年的盐卖不出去,罪责不在盐场,而在沈大人您,因为之前沈大人已立下军令状,出了事情只能找您。另外,藩司和臬司已联名上奏朝廷,将沈大人查封盐课提举司之举上报,以此弹劾沈大人,沈大人可要好好考虑,一个不慎就是身败名裂啊!”

    广东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一招接着一招,这头刚放火烧毁盐课提举司衙门却没烧到盐引,马上就利用地头蛇的优势,跟地方士绅、商贾打招呼,不许买沈溪的盐引,同时盐场也不放盐,就算有那不识相的来买了盐引也要烂在手上。

    如此尚不罢休,还向朝廷弹劾沈溪。

    地方三司弹劾督抚的事很少发生,毕竟三司名义上是督抚衙门的下属,下属弹劾上级非常少见,哪怕有理也会惹得一身骚。可偏偏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气急败坏,反正彼此已经扯破脸皮,就不怕把事情闹大。

    沈溪估摸两京那些勋贵知道他在广东“胡作非为”,肯定会联名跟皇帝请奏,把他的三省督抚给撤了,至于是回京城继续当翰林官,还是调到其他地方降职使用,全看皇帝的心情如何。

    这么看来,沈溪的督抚似乎当到头了。

    那名中年盐商继续道:“沈大人,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看您还是跟藩司、臬司衙门重修旧好为宜,这盐引能轻松卖出去,您的官也当得好好的,就连剿匪,只要藩司和臬司跟上边一报,您在地方有功,谁会质疑?如此大家面子都过得去,大人……”

    沈溪听到这儿,顿时恍然,原来这盐商是布政使司那边派来的说客,居然一本正经地说了那名多,威逼利诱全用上了,为的便是让我妥协吧?沈溪故作不知,语气平和道:“本官知道该如何做了,诸位请回吧。”

    把这些盐商送走,一直旁听的唐寅撇撇嘴道:“我早就知道会很麻烦……如今藩司和臬司不轻易罢手,盐场那边又不放盐,空有盐引又如何?难道派兵去盐场抢盐?”

    沈溪打量唐寅,忽然一笑:“伯虎兄真是一言提醒梦中人啊!”

    唐寅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看向沈溪:“沈中丞,你可千万别乱来……国家财赋,盐法居半者,朝廷历来对盐场有着严苛的规定,私自带兵闯入可是大罪,就算您是三省督抚,也没有此等权限。若被朝廷知晓,最少也是革职查问!”

    沈溪笑道:“伯虎兄放心,就算我乱来,也不会连累到你。你觉得我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吗?”

    唐寅咋舌,心想:“别人知不知分寸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最不知分寸,这才来闽粤之地不到三个月,你就干掉了一个右布政使,端掉一个盐课提举司,指不定下一步你就想把广东藩司和臬司衙门也一锅端了,现在又想带兵去端盐场……感情你不是来剿匪的,是把三省官员当海盗来剿啊!”

    沈溪来到后堂,坐在桌案前,拿起毛笔拟写告示,边写边道:“等会儿伯虎兄就把告示张贴出去,说明本官两日后公开出售盐引,按市价平出,绝无一文加价,且无论士绅、商贾、民户,皆可前来买卖盐引。”

    唐寅为难道:“沈中丞,您没听那些精通盐务的人说,布政使司已经给下面盐场下了死命令,就算有盐引也不许出盐,现在盐商们都在观望,他们或许会买几份盐引回去试试,若真的提不出盐,是不会大量购进的……这些生意人最是精明,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沈溪笑道:“不试过,伯虎兄又怎知不行?另外我还要加一条,无论是广州地方的商贾,还是闽地、湖广、浙江、广西的商贾,都可以前来买卖盐引。至于是否有人买,那就跟伯虎兄你无关了。”

    唐寅心想,我只是个领俸禄混吃等死的,你让我去贴告示,我去便是,别回头给我找麻烦就好。

    沈溪把告示拟好后,便换上便装,带人去城里酒肆吃饭,他要探知一下城里的风闻,看看盐商的态度。

    其实跟唐寅预料一样,盐商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都知道强龙压不过布政使司这地头蛇,就算贩卖官盐一本万利,也要先观望一番再说。

    跟督抚衙门做盐引买卖,最大的好处是不用缴纳苛捐杂税,也不用考虑贿赂的问题,这样会让一引盐的成本降得很低,但坏处也是相当明显的,拿到盐引提不出盐,会把盐引砸在手上。

    盐引是有时效性的,到了冬季盐引出来后,这夏季盐引就失效了,就会把本钱赔进去。

    在酒肆里吃过午饭,沈溪亲自去找惠娘和李衿,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她们,其实说起来,布政使司其实等于变相成全了他,盐商不肯买盐引,那盐引就平价交给惠娘和李衿新成立的商号,有助于二女在广州这边打开缺口,快速崛起。

    惠娘有些担心:“老爷,这……我们手头本钱只有两千多两银子,按照市价,不过购回一千小引盐引,如何能支撑得起这大生意?”

    李衿也好奇打量沈溪,都是生意人,李衿和惠娘明白生意场上的道理,那就是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

    此番广东盐课提举司有八万多大引盐引,按照市价来说,等于是三四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就算是在汀州商会全盛时期,也吃不下一半盐引,更别说是现下汀州商会早已经覆灭。

    这八万多大引盐引背后的盐,事关江南闽、粤、浙、赣等地数以千万计百姓的日常用盐,整个大明没有哪家商贾能吃得下这么大的生意。

    沈溪道:“盐引都在我手上,我给你们,不过是左手转右手,谈何成本?”

    惠娘眼神中不由露出些许惊愕,随即蹙眉思索,李衿心里却藏不住话,直接道:“老爷,就算是左手转右手,可无盐课上交朝廷徒叹奈何!”

    沈溪笑着解释:“这点我想到了,你们只管照我的话做便是,我有办法让你们拿到盐引,同时还能提供足够的盐贩运到各地,让东南沿海的百姓吃到便宜的盐。”

    李衿和惠娘对视一眼,她们都察觉沈溪的野心过于大了。

    现在有多个问题均未得到解决,沈溪居然就想让东南的百姓吃到平价盐。但以她们如今的身份,没资格质疑沈溪的决定,惠娘对沈溪倒是有些盲从,连她在狱中等死都能被沈溪救出来,现在沈溪身为三省督抚,有权有势,不过是出盐的问题,能有多难?李衿对此事则完全不看好,但却不敢说出来。

    沈溪道:“之前的银子,都备好,虽然买盐引本钱稍显不足,但每一小引盐不过课税二钱,两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一万小引盐引,这就是你们的本钱,要学会以小博大。”

    惠娘和李衿都是生意人,顿时明白过来,她们手头两千两银子,在不用付盐引本价的情况下,只用把课税的部分缴纳,就能换回一万小引,也就是二百万斤盐。

    如果能把这二百万斤盐都出手,即便是平价出售,那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之后就可以继续以小博大,在沈溪这里买到五万小引左右的盐,两三个转手,就能把沈溪手头上所有的盐引都给消化掉。

    但这是建立在能从盐场提到盐的情况下,目前看来,这非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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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到!

    明朝的盐政远比书里写的复杂,光是天子手里的资料便厚达三百多页,但作为通俗小说,天子觉得没必要那么专业,所以尽量写得浅显易懂些!

    明天天子要去骨科医院换药,更新可能会延迟,请大家谅解!夜已深,天子继续求订阅和月票支持!谢谢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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