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城突然说有急事回宁化,周氏和惠娘本来猜想是跟絮莲的婚事有关,但仔细问清楚,连絮莲都不知宋小城为何回去。

    周氏嘀咕道:“这小子,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絮莲的脸色立即变了。

    惠娘笑着安慰:“小城这人实诚,做事勤快,以后我还想好好重用他。他都把絮莲的婚事给耽误了,若他敢不娶,我第一个不饶他。”

    絮莲感激不已:“多谢两位当家的给我做主。”

    姑娘非常开心,人在外没个依靠,现在有惠娘和周氏两个掌柜兼姐姐一样的人物疼着,那是她的福气。

    惠娘让秀儿送絮莲出门后,不由摇头:“或许是小城家里出了事,回头一定好好问问。能帮的地方就多帮衬些。”

    惠娘这时候并没有怀疑打人的事跟宋小城有关。

    沈溪一直在后堂偷听,直到开饭,他才出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惠娘也没有怀疑沈溪,两家人坐下来吃饭,惠娘不断往他碗里夹肉:“小郎,你明天考试,尽量放轻松,你现在年岁小,过不过无所谓,实在不行就多学几年,以后再考也不迟。”

    沈溪笑道:“姨,照你的话,我这次一定考不过喽?”

    周氏笑骂:“混小子,你孙姨是让你别有包袱,娘和你孙姨虽然都盼望你能过,可你年岁实在太小,若你早早当了秀才公,连举人都不敢让你去考。”

    惠娘不由抿嘴笑道:“姐姐总让我别多想,看来姐姐比我想得还更长远,这府试尚未过呢,姐姐都奢望小郎中秀才了。”

    周氏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父母的,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虽说心里也知道是个奢求,但还是忍不住去做个美梦,盼望着梦想实现了会如何。

    吃过饭。周氏早早地便让沈溪回家睡觉。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起来赶府试。沈溪必须早睡早起,沈永卓晚上也会到沈家院子睡,翌日四更天时候,沈明钧会带着沈家两兄弟去考场。

    家里有侄儿过来睡。周氏和林黛都要留在药铺这边过夜。

    沈溪一个人睡在自己卧房,因为下午时睡了一觉。再加上没有林黛作陪,他想起一些往事,又是很晚才朦胧入眠。

    凌晨外面漆黑一片的时候。沈明钧就开始敲门让沈溪起床,沈溪出来漱洗过。本以为周氏不会过来,却不知他老娘比谁都要上心。

    “你们先吃饭,肚子里有东西垫着。考试时才有力气。”周氏挺着个大肚子,用食盒从药铺那边把饭菜送了过来。让沈永卓和沈溪先用餐。

    兄弟二人吃过,周氏又在考篮里放了不少吃食。

    每人有四个鸡蛋,还有调配的酱料。小碟子里装有炒菜,此外就是干饼和米团,甚至还有几块熏肉。

    这些东西别说吃一顿,一天三餐都绰绰有余。

    在宁化县考试时,就算沈家那边重视,早晨也没人起来做饭,头天晚上提前准备几个米团,准备个竹筒盛点水而已。

    而在府城考试,这里就是沈溪的主场,无论是周氏和惠娘,都对沈溪关怀备至。

    连带的,沈永卓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临出门时,惠娘也过来相送,临别有不少叮嘱之言,毕竟她也知道这府试的第一场最为关键,能否录取基本就看这一场。

    走在路上,沈永卓不由感慨:“七郎,你在城里的生活真好,我真想以后也留在这儿。”

    沈溪笑了笑,沈永卓这些天在府城,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这或者对他今后的心境产生一定影响。

    但沈永卓看到的只是城市的繁华和沈家的优裕生活,但说到底现在的沈家不过是靠做生意赚了点儿钱,又有惠娘“女神医”的名头庇护,才避免官家伸手,否则一个小小的县令,都足以让沈家家破人亡。

    这个时代真正要出人头地,并不能靠经商,还是得靠读书才行。没有功名撑腰,哪怕兴旺一时,最终也得烟消云散。

    等沈明钧带着兄弟二人来到考场外,这儿已经是人山人海,场面比起县试时热闹太多了。

    毕竟县试只有四五百名考生,加上本就是科举的初级考试,很多人进县城也基本是孑然一身。府试则不同,报名的人数就有千人,而且这考试的意义可比县试大许多,就算家境不太好的人家,也会找人送考,拖家带口送到考场门前的人不在少数。

    “我就送到这儿,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沈明钧送到考场外,不等两兄弟进辕门,就准备折身回家,但临别他还是特别提醒,“头两天你们见过的两位具保的秀才公,可别忘了是谁,唱名的时候千万别弄错了。”

    见沈永卓和沈溪两兄弟应了,沈明钧才放心离去。

    等时间快到五更天的时候,衙役把所有考生划分好区域,每个区域约为五十人。

    这一千人的考生队伍,被分成二十片,辕门开在正南,也分东门和西门。沈溪和沈永卓在报名的时候就因为是堂兄弟,为防止作弊被分到不同的考棚。

    进场的检查,并没有县试那么严格,可能是考生人数太多,衙役在入门检查的时候,只是粗略上下摸一遍,再把考篮里的东西看一看,只要没有纸张,一律放行。

    沈溪在这次的搜检中没有享受任何特权,一样被仔细搜查一番。等进到里面,他老早就知道自己的考棚是丁字号,轻易便找到地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这次他进考场比较早,选择了一个居中的位置,这样就算当天刮风下雨也不会影响到他。

    “这边的茅房在左侧,要去茅房,先通禀过,不得擅自离开座位,否则以作弊论处。”

    考生入场后,衙役先过来把一会儿考试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说明,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上厕所。

    这年头,想以厕纸来擦屁股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每个人在入场的时候都会带一到两块竹签。名叫“厕筹”,如果忘了带的,可以向衙役借,这事儿就显得比较麻烦了。

    因为府试是在四月天。此时天已经很长,差不多五更天没过。天就已经蒙蒙亮。加上天黑得比较晚,等于是府试的考试时间比起县试时延长了大约半个时辰。

    府试的考试流程基本与县试一样,只是主考官是一府知府。而如今汀州府的知府就是高崇的祖父高明城。

    这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官员,乙科出身。也就是举人当官,但因他在朝中有一定背景,因而辗转各地。从主簿、县城、县令、同知一路升迁到如今的一府知府。

    随之而来的便是唱名。

    为了节省时间,一次唱两人。考生到前面接考卷,同时会两名具保的廪生认人,确认是否有冒名顶替现象。

    轮到沈溪时。沈溪来到正堂外,接过高明城递过来的考卷,上面提前写好了他的名字和考棚座号,真正来说,座号就是个准考证号,只要考棚坐得对,没人管你坐在哪儿,但这个座号主要留作发案所用。

    与宁化的县试不同,汀州府的府试需要糊名。

    沈溪偷偷瞥了一眼,发觉高明城的脸色不太好看,或者与昨日他孙子被打有关。

    尚且不知高明城准备如何对长汀知县施压,但料想作为一府之尊,他肯定不会对城里“旱路帮”那些人善罢甘休,或者这边还在考试,另一边他已经派人去找“旱路帮”的麻烦了。

    沈溪回到座位上,先伸了伸懒腰,做了个简单的准备动作,因为天开始放亮,考试很快就要进行。

    与县试有所区别的是,府试的考试范围相对广泛,截搭题运用得更多。一般来说一篇四书文是必考的,但五经文可考可不考,一次出两篇四书文也大有可能,这会让考官出题的压力减轻许多。

    因为要考五经文的话,将意味着五经题目中每篇都要出一题,这对考官的学识和出题能力算是一种考验。

    随着放题,两篇题目同时出来,沈溪一看就知道是高明城挂念着怎么去惩治城里的“旱路帮”贼人,在出题上直接以两篇四书文应付了事。

    第一题是:“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

    语出《中庸》,意思是,隐藏得虽然很深,但也暴露昭昭。论的是君子的修养问题。

    第二题则是截搭题:“学而时习之。有匪君子!”

    前半段很简单,出自《论语》,意思是学到的知识要不断去实践运用。后半段则出自《大学》,但就“有匪君子”四个字,意思是有文采的君子。

    相对来说,这两篇四书文中,前一篇很简单,君子如何修养己身,能做到表里如一,古代圣贤说的话比比皆是,在以“代圣人立言”的八股文中,就引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加上一点转折承平的语句,只要是个读书人能就写出几句。

    难点在于,这第一题主要是考察学生对“孔孟程朱”这些圣人之言的掌握程度,要把圣人说过的那么多关于君子修养的话,取其精华,作一篇四百字左右的文章,考验的是考生的组织表达能力。

    而第二题,则不那么容易了。

    第二题,乍一看,从字面上意思来说,只要学习不断实践运用,那就是“有文采的君子”,这题目看起来很简单,似乎只要论一论“学而时习之”的作用即可。

    但《大学》中这句话是引用自《诗经》。《诗经》中原文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思是要想当一个有文采的君子,就好像雕琢玉器一样,切割之后还要磋平,雕琢之后还要打磨。

    若考生只读四书,他会把侧重点放在前面,论述“学而时习之”的重要性。问题是,你只要学习而且实践了,就一定是有文采的君子?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就没学习过,也没曾把学习实践运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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