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氏走后,沈溪站在原地,没有即刻回屋。

    云柳折身入门,红着脸愧疚地道:“大人,是卑职不对,听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沈溪道:“你明白清因后果了?”

    “嗯。”

    云柳点头,“那女人来的时候,卑职只是觉得有些面熟,等看清楚才知道是高宁氏,当时尚不知道她便是豹房艳名高炽的丽妃……也是卑职办事不力,让她打探到大人的行踪,给大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溪摇摇头:“她的事情,你无需自责,这个女人的想法非常另类,平常人很难理解,就算再怎么提防,她还是会整出一些幺蛾子来……现在她走出这一步,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云柳有些激动:“可是,她想加害大人……居然提出那么不靠谱的想法,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沈溪看着云柳,问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云柳低着头,贝齿咬着樱唇:“她想让大人当吕不韦,自己做朱姬,分明是要置大人于万劫不复之境地,用心险恶啊!”

    沈溪没有看云柳,抬起头来,仰望星空,整个人进入一片空灵的状态。

    因为沈溪不说话,云柳也不敢随便发表评论,过了很久,沈溪突然侧身问道:“如果陛下将来真的没有留下子嗣,导致皇位落到皇室旁支手里,又当如何?”

    云柳摇头:“陛下年轻力壮,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情?就算他身边有女子不孕,也不会所有女子都不能诞下皇嗣。”

    沈溪苦笑一下,不强求云柳理解他的想法。

    以这个时代人的思维,都觉得夫妻间没有子嗣那一定是女人出了问题,而不会把责任归咎到男人身上,却不知这世间很多男子本身就不孕不育,而朱厚照恰恰就是其中一员。

    沈溪心想:“也不知朱厚照没有后代,是因先天不足,还是纵欲过度等后天的问题导致……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现在历史正在重演,至少朱厚照接触女人已有五六年时间,但现在宫里和豹房仍旧没见哪个女人怀孕,足以说明问题。”

    “如果只是高宁氏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朱厚照身体无碍,我绝对不会考虑这个建议是否可行,毕竟只要朱厚照有子嗣,即便他不幸驾崩,我也可以全力培养他儿子,接过他这个不争气的老爹的班,但问题是这小子很难有后,皇位很可能要在朱氏旁支中传承……”

    云柳忽然道:“大人,时候不早,您还不休息?”

    沈溪正在反复权衡利弊,听到这话回过神来,摇头道:“既然高宁氏可以轻松地找到这儿来,说明这个地方已经暴露,就算她不敢对我做什么,也可能会骚扰我身边人,而你手里掌握的那些秘密联络点,也可能被她查出……这女人手段很多,现在又有意识培植势力,很可能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云柳神色坚定:“卑职不怕,她有胆量就冲着我来。”

    沈溪道:“你当她会用正当手段对付你?她那人报复心很强,今日在我这里碰了壁,肯定会做一些事来证明她的价值,至于她会做什么,我还没理清楚头绪,你先送马氏离开,再找个地方安置吧。”

    云柳问道:“那大人您……”

    “我需要冷静冷静,暂时不会走。”

    沈溪语气低沉,心情非常烦闷。

    云柳有些担心:“大人,您说那女人……在大人这里遭拒,是否会出去找别的男人,比如说让钱宁给她找人,或者干脆就让钱宁顶替您……”

    沈溪打量云柳:“你有此想法很正常,但你觉得她会这么做吗?她想要的,并不单纯只是要个孩子,而是要有来自朝中强有力的支持,谁是孩子的父亲,谁就会给她这种支持,绝对不会贸然行事。但如果过个一年半载,她完全失去陛下的宠信,那就未必了。”

    云柳试探地问道:“可否把她给……”说到这里做了个“切”的手势。

    “你做事愈发不守规矩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陛下的女人,为人臣子岂能僭越?好了,这件事你不需理会,做好我交给你办理的事情即可。另外,你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事关多条性命,务必慎之又慎。”

    说到这儿,沈溪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在陛下子嗣的问题上,没有人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就连我也不可以……这件事你全当不知,就连熙儿,你也不要向她泄露任何风声,明白吗?”

    云柳这才低头领命:“卑职遵命。”

    沈溪一摆手,示意云柳立即去把马怜和一干丫鬟、婆子转移到其他地方。

    云柳离开花厅后,沈溪坐了下来,倚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口气道:“高宁氏那女人把我的心完全给搅乱了……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把她杀了才能一了百了?”

    ……

    ……

    沈溪为朱厚照杜撰了个勋贵子弟的身份,并且约定会试前不让他找苏通和郑谦饮酒作乐,朱厚照哪里闲得住?他绕过沈溪,多次出豹房找苏通和郑谦饮宴,这几次苏通和郑谦都没有回避,把跟朱厚照交往当作政治投资,觉得能够跟朱厚照这位权贵做朋友,这对沈溪保证过会给官做的他们来说相当有利。

    进入正月下旬,朝堂依然波澜不兴。

    今年的休沐期打破了大明开国后假期的最长记录,大明中枢暂时停摆,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实则暗流汹涌……谢迁一门心思要把沈溪派出的平叛兵马留在山东,不允许胡琏带兵回京。

    同时,谢迁处心积虑弹劾沈溪,以便令其“暂时”离开朝堂,从根本上避免开春后可能会发生的征伐草原一战。

    沈溪对外宣称在家养病,至于是什么病没人知晓,朝野无人会关心这个,只有李鐩于正月二十三这天上午到沈溪府上探望过,没留下吃午饭,停留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

    至于旁人,都怕来探望沈溪会被谢迁怨责,一个二个装起了鸵鸟,就连兵部也没人到沈府来,不过他们却是沈溪主动命令不许前来所致。

    兵部事务,事无巨细沈溪都会过问,唯一不同的是办公地点由兵部衙门改到了他府上,另外调胡琏回京城的御旨他找朱厚照御批后便直接传递出去,谢迁虽然在另一份奏疏的票拟上驳回沈溪的请求,却做了无用功,当他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甚至想出面挽回,但为时已晚。

    眼看下旬又过了一半,距离会试只有十多天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浓郁的学术氛围中,到处都有诗会和书会举行。

    这会儿沈溪还在家中优哉游哉,每日跟妻儿在一块,甚至没有再去看望惠娘和马怜等女,只有云柳偶尔以男装到府上汇报事情,而之前在元宵节前后尹文那边传出喜讯,小妮子跟了他不长时间便怀孕在身。

    尹文跟沈溪的时间很长,但更多时她只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小丫头,傻里傻气,没跟谁结怨,就连林黛都不好意思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无礼。嫁到沈家后,沈溪给了尹文足够的关爱,在他多番宠爱下,尹文终于怀上沈溪的孩子,沈家上下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谢韵儿、谢恒奴和林黛相继诞下子女,都在为沈家开枝散叶努力,不过在外人眼里,沈溪虽然子女都有,但男丁还是略显单薄,所以这次沈家上下对尹文寄予厚望,尹文才现喜脉,由谢韵儿牵头,沈溪一众妻妾已为尹文准备好一系列保胎、养胎和生产计划,沈府总动员,就连平时不怎么出来的陆曦儿对此也很上心。

    沈溪不太过问内院的事情,把一切交给谢韵儿处理,家里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以坦然的心态接受,至少尹文怀孕这件事,在他看来稀松平常,毕竟包括外室在内,他已经有两儿两女,自己又年轻力壮,妻妾都有,而且外宅还有女人,这样还不添丁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对于繁衍后代,沈溪倒没多少苛求,虽然他不想当圣人,但也不会随便买一些姬妾回来凑数,虽然这在权贵中再普通不过。这时代女人社会地位低下,再加上普通百姓诞下子女多后很难养活,卖儿卖女的情况很普遍,尤其以卖女儿居多,其中不少都被充作生育机器。

    在这种社会大背景下,沈溪所作所为已相当不错,他对身边的女人都讲感情,至于是否深厚又另当别论。

    正月二十五,沈溪刚起床就接到胡琏传来的消息,说他会在二月中旬回京,具体是哪一天,需要看从山东回京的路上,是否需要顺带平息一些地方响马……就算规模较大的叛军已被平息,但小股流寇从未绝迹过。

    沈溪掐指算了一下,就算地方出现变故,二月底前胡琏怎么都该领军回到京城,如此一来,兵马可以在三月中旬出征,往西北边陲进发,四月下旬便可以对鞑靼人发起进攻……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如果中间因为军资准备不足,又或者出现其他什么状况,这场仗很可能要到五月中下旬才能打响,要真正结束战事可能要到年底,甚至要越年。

    不过沈溪非常清楚高原上的苦寒天气对大明将士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必须做速战速决的打算,争取在十月前把所有战事结束,就算不能歼灭达延部主力,也要在入冬前把战事中止,退会关内等候来年再战,彻底平息草原。

    ……

    ……

    正月里,京城内大小兵器作坊依然是日以继夜开炉铸造兵器,一件件兵刃在最短时间内造出来,经过严格审验后,装运调往西北前线。

    这些兵器,主要以冷兵器居多,这也是大明历来跟鞑靼开战时用到的常规武器,诸如长矛、刀剑、盾牌、盔甲等等,这些都是工匠们熟悉的东西,每天生产多少都有定数,一应款项都由朝廷划拨。

    而沈溪筹集的银两基本用在火器研发和铸造方面,一应物资都是自湖广运来。

    沈溪离任湖广总督后,武昌府的工业园区并未荒废,产能逐步扩大。同时地方上煤矿、铁矿和铜矿开采进入正轨,在过去几年时间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铁料和铜料,如今正好用在刀刃上。

    唐寅到京城后,主要是帮沈溪管理火器作坊。

    之前唐寅有过为沈溪管理琼崖盐场的经历,这次到京城,他发现工坊这边许多工匠是自闽粤之地跟随沈溪北上的老人,以前曾打过交道,唐寅也就放下文人的矜持,甘心当一个大总管。

    有工部支持,沈溪的火器开发异常顺利,最初模仿佛郎机炮研发的火炮和火枪,已完成更新换代,燧发枪正式代替火绳枪,成为部分大明军队的制式装备。

    “……沈大人,您画的这些图纸,许多现在难以实现,而部分规模生产的,要做到完全一致,还有些困难……或多或少都存在偏差……”

    正月二十六下午,武器工坊的大师傅带着几名徒弟到沈府拜访,向沈溪请教火器制造中出现的疑难问题。

    沈溪到底不是理工科出身,就算明白枪械的基本原理,也难以复原制造工艺,很多东西都需要工匠摸索,把燧发枪制造出来已是一种极大的成功,不过对此沈溪还不满足,一门心思研发杀伤力更大的兵器,其中包括改滑膛为线膛,还有制造制式子弹,这些在没有先进的铣床、刨床、磨床、钻床的情况下,研发进度非常缓慢。

    很多东西沈溪只是提出一个理论,工匠们听到后一头雾水,最后只能由沈溪亲自作示范,制造枪管、枪托等物。

    沈溪主导研发的新式火枪,已完成对枪管的加固,炸膛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发射速度也从原本大概几十秒钟一发,到现在十秒内完成发射,而且一切都可以单人完成,如果是由三排火枪兵进行轮流发射的话,可以把发射速度提高到四秒左右一轮。

    枪支长度在增加,射击距离增加,安全性方面也大大增强,制造工艺却逐渐简化,每十个工匠分工协作,进行流水化作业,可以在十天内生产出十五支燧发枪,而随着工艺简化,更多没有基础的劳动力进入这个行当中,一些不需要高精技术的地方,可以由这些人来完成,生产效率还可以大幅度提升。

    “……发射药可以装在铜质的弹壳内,然后以最快速度上膛,发射。普通火药肯定不行,得研发出威力更大、用途更广的火药,就算现在无法达到如此地步,也要抓紧时间研发,只有这样才能把前装弹药变成后装,加快发射速度,甚至可以制造出连续射击的武器……比如可以通过用转轮供弹的方式,形成密集火力……”

    沈溪想到以前在博物馆见到的原始机枪的构造,跟左轮手枪相似,都是靠转轮来完成子弹的填装,简直就是杀人的利器,不过这在制造工艺上要求更高,让沈溪很头疼。

    自打年底受伤以来,沈溪便在不断画一些新图纸,对一些旧工艺进行改善。

    但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沈溪心想:“我这是知道时代发展方向,明白枪支的演变过程,还是如此步履维艰,历史上枪支的改造完全没有前人的经验,自行摸索,历经好几百年……早知要穿越的话,我又何必学那些费劲的古诗词和道德文章,多学一些理工知识不是更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打消这想法,“如果只是学理工,恐怕考不中状元,没有今日的成就……没有话语权自然有就没资格主导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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