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两人兵器终于第一次触碰在一起。

    甘宁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挑得凌空倒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

    甘宁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以为曲晨力量方面比较逊,不料第一次碰撞,大戟上传过来的庞大力道,竟将自己击飞。单凭这一击之力,对方的力量也绝不在自己之下。曲晨先前避免与甘宁接触,根本不是畏惧他的力量,很可能是想刻意误导,让他生出错觉,然后自己掉进曲晨挖好的坑。

    先前的战斗,甘宁处处抢先,试图以强攻阻断大戟攻势,每一击都不遗余力,体力消耗不少。曲晨则完全不给他硬拼的机会,只是以戟法应对,占尽主动,举重若轻,要不要硬碰、何时硬拼,全在曲晨掌握之中。这样的战法,曲晨消耗的体力明显比甘宁少。

    卑鄙啊……

    奸诈的小子……

    挖了百余招的坑,这家伙必定不肯再给我机会……

    人在半空,甘宁已想清楚其中关键。

    没有更多时间让甘宁继续懊恼,眼角余光一瞥,对手果然已飞身扑至。

    大戟破空而至,削向甘宁大腿。

    甘宁人还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得挥戟硬接。

    “当!”

    接下一记重击,甘宁借反震之力落地,不等站起身,大戟又劈了过来!

    “当!”

    曲晨大步向前,手中大戟银龙般递出,继续攻杀。

    曲晨现在的战法,与最初那百余回合完全不同,刚才以戟法灵动似妖,此时却是大开大阖、狂攻猛打,暴虐如魔。大戟抢攻,招招不离甘宁要害,甘宁迫不得已,只得以双戟护住全身,苦苦抵挡对方的进攻。

    甘宁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很被动,戟法仍是丝毫不乱。

    海滩上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曲晨狂攻水止,甘宁被逼得不断后退。

    眼看曲晨明显占据了上风,逐鹿将士心情大好,不断为曲晨呐喊助威。

    破虏骑新兵见主将如此神勇,激动不已。

    磐石营为曲晨助威更是不遗余力,毕竟曲晨是在替他们出头。

    虽说曲晨现在负责带骑兵,但此前很长时间他都是磐石营的主将,带大家完成一个个任务。曲晨武功深不可测,在部属面前却从不以威严压人,冲锋在前,撤退断后,作战勇猛,处事公正,从未让大家失望过。每一位磐石将士都知道,曲晨曾经为掩护普通战士,夷然无惧地站在逐鹿镇外,阻挡从黑暗中飞来的箭矢。

    他在军中威望非常高。

    在磐石将士心目中,曲晨始终都是磐石营的一分子,战神一般的存在。

    曲晨猛攻,甘宁苦守。

    围观逐鹿军随战圈不断移动。

    又是百余招过去。

    在此期间,甘宁一次次试图摆脱曲晨控制,始终未能如愿。

    曲晨大戟极重,戟法如长江大河一般连绵不断。

    甘宁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被大戟带起的漩涡不断拉扯。甘宁先前强攻本就耗去不少力气,后面曲晨抢攻,招招逼甘宁硬碰,他戟法精妙,又占着长兵器的便宜,他想硬碰硬,甘宁想不接都不行。他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气喘如牛,体力在快速流逝。

    曲晨的声音从战圈中响起。

    “这么被动的情形下,还能守得滴水不漏,你武艺确实不错。”

    “如果你先前没有耗费那么多体力,你我要分出胜负,应该没那么快。”

    “可现在嘛……”

    一声闷响,曲晨收戟而立。

    甘宁手中双戟剩下一支,另一支戟在空中打着旋,最后落在十步之外。

    胜负已分!

    逐鹿军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甘宁喘着粗气,看着被撞飞的那支戟发楞。

    输了!

    接下来,会被对方押送到荀衍那里……

    甘宁猛地一个激灵,不行!

    他面目狰狞,手中仅剩的那支戟遥指曲晨,意思很明显,还没完。

    人群一片哗然。

    “输不起!”

    “明目张胆耍赖皮啊。”

    “就是,剩一支戟还打什么?”

    “这家伙脸皮好厚……”

    被军士们无情嘲讽,甘宁面红耳赤。

    但他始终没有把单戟放下。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甘宁咬着牙,眸中凶芒毕露:“还有一支戟,再来!”

    曲晨将大戟插在海滩上。

    “你走吧。”

    甘宁愕然:“你肯放我走?”

    曲晨点头道:“你我实力相差无几,谁胜谁负都很正常。”

    “这次我侥幸胜出,不代表你的武艺弱于我。”

    “你单戟搦战,有拼命之心,再战我不敢有保留,最后可能分出生死。”

    “阁下有窥探领地机密之嫌,又击倒我飞鱼领值守军士,虽有大过错,却罪不致死。我将你击败,为领地找回场子,是为将者本分。”

    “以你目前状态,我赢的把握更大一些。你也有可能赢,可那样一来,再无化解的余地,将士们必不会善罢甘休,最终多半是大家将你围殴致死。我敬你是条好汉,不忍你今日丧命在这里,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就此离去。”

    激愤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甘宁誓死一战的决心。这个人与大家有些过节,但他能和曲晨大战两百多个回合,实力不同凡响,因为一些误会,现在被逼得要与曲晨生死对决,却也不是大家希望看到的。军中最重勇士,甘宁在数百人包围中始终没有惧色,胆气过人。

    再加上曲晨威望极隆,他开口放人,没有人会有异议。

    甘宁也不说话,走过去捡另一支戟。

    他刚才不惜作困兽之斗,就是怕被大家送到荀衍面前,面子没地方搁。曲晨肯主动放他离去,他自然也就没有了誓死一搏的理由。一场激战下来,甘宁心知曲晨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倘若真以命相搏,诚如曲晨刚才说的,无论胜负自己都不会有好结果。

    冷静下来的甘宁有点后怕。

    都是逐鹿军人,因为一点小误会以命相搏,这算什么事?

    如此莽撞任性,主公必会责备,元直那边肯定也不会给俺好脸色,搞不好还惹怒前辈,把俺从游侠会给踢出来……

    好险,真是好险!

    以后当引以为戒,绝不能再干出这样的浑事!

    捡起铁戟,向曲晨抱拳为礼,转身欲行。

    “在下曲晨,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甘宁浑身一滞,被吓出一身冷汗。

    完蛋,还是问我名字了。

    这么丢脸,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可是晚些时候他们还是会知道,一样很丢脸……

    肿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脱身再说!

    甘宁挤出一丝笑容:“在下无名小卒,说了曲兄也不知道,就此别过。”

    说罢,也不敢看曲晨一眼,飞一般向飞鱼城方向跑去。

    曲晨看着甘宁远去的身影,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笑意。

    “没热闹看了,都给我回去,接着练!”

    王戣大声呼喝着驱散人群,来到曲晨身边。

    “二将军,今天要不是你在这里,兄弟们多半栽了。”

    曲晨似笑非笑,道:“怎么个栽法?”

    “单挑打不过啊,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兄弟们拿命堆也得堆死他。”王戣没好气道:“没想到你就这么放他走掉。”

    “不放他走,难道你还想把他留下?”

    “总觉得太便宜他了……”

    曲晨悠然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王戣莫名其妙:“这话什么意思?”

    曲晨笑得大有深意,抓起大戟,向破虏骑走去:“自己悟……”

    一天后。

    从办公室出来,王戣扯着曲晨一阵急走,到僻静处才停下来:“哈哈哈,那家伙以为侧着脸大家就认不出他?昨天才打过架的,哪那么容易忘,我快笑死了!对了,二将军,你怎么认识甘宁?”

    刚才荀衍让人找他们过去,说水师主将到了,介绍大家相互认识一下。王戣到办公室一看,分明就是昨天和曲晨大战两百多回合的猛男嘛,传说中的甘宁甘兴霸。

    打架是昨天的事,这家伙没好意思马上找荀衍报到,也不知是在客栈住下,还是出城到野外对付了一宿,今天才去荀衍那里,多半是寄希望于逐鹿军记不住头天的事。甘宁还特地换了身衣服、也没有带双戟,但王戣仍一眼便把他认了出来。

    王戣顿时想通了很多事。

    甘宁昨天到飞鱼领,没跟副城主报到,先独自在领地内转悠。他是水师主将,对战船坞感兴趣是必然的事情,但他当时不方便在没有报到的情况下表露身份,于是只得在外面远观,结果被值守军士视为不怀好意的探子,从而引发后面一系列事情。

    宁愿打架都不肯缴械,果然象传说中那样桀骜不驯!

    打倒磐石营数十人,却没有下重手,对自己人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

    后来与曲晨的那场大战,才是甘宁的真正实力,为了避免被押送到荀衍面前,那家伙也是拼了。最后曲晨让他离去,名字都不敢报便溜之大吉,他是多么希望大家记不住他的名字啊……

    王戣是个直性子,不会作伪,认出甘宁,脸上便表露了出来。

    介绍打招呼的时候,甘宁满脸尴尬。

    倒是曲晨仿佛失忆了一般,淡定地跟甘宁相见,好象和甘宁素昧平生。曲晨对甘宁的到来表示欢迎,既不冷淡,也不过分热情,火候恰到好处。

    王戣对曲晨刚才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到昨天曲晨主动放甘宁走,以及后面说的那些话,王戣难免有想法。

    曲晨没好气道:“我要是早就认识他,还打得起来?”

    “那你昨天那些话……”

    “猜的。”

    “猜的?”

    “嗯,交手之前我就觉得可能是甘宁,越打越肯定,所以后来放他走。”

    建设传送阵时,鱼不智曾经在飞鱼领逗留数日。

    鱼不智告诉荀衍和曲晨等人,逐鹿领收编了甘宁和他的锦帆贼,水师不久会移驻飞鱼领,王戣在逐鹿军中资历颇深,又独掌磐石营,同样有资格知道此事。鱼不智只言片语间,对甘宁评价非常高,称赞甘宁有万夫不当之勇,是能够和曲晨、陈到旗鼓相当的猛将。

    因为幽并狼灾,飞鱼领从幕后走向台前,领地周边出现了许多窥伺者,尤其海面方向防不胜防。水师即将入驻,并且主将还是据说很能打的猛人,飞鱼领上下对此求之不得。

    甘宁和斩蛟营还没有到,可他的出身、以往事迹、性格、武器、相貌……诸多信息都被大家打听到了。

    大部分消息,都是曲晨找鱼不智问的,结义兄弟办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昨日,甘宁与磐石营值守将士发生冲突,曲晨跑过去看到没有人重伤,再看到对方相貌和武器,便隐约觉得,这家伙和大哥描述的甘宁非常像。再看他与磐石营交手时的好身手,曲晨有七成把握没有认错人。

    但有一些疑点曲晨没有想明白:甘宁来飞鱼领,于情于理荀衍都会第一时间介绍大家认识,怎么会让他独自一人来海浪镇?

    甘宁只需亮明水师主将身份,战船坞还不得随便他看?

    曲晨当面指出对方窥探在前,动手打人在后,本希望甘宁能道出实情,避免一场不必要的同室操戈。但甘宁没有,反而为了不被押送到荀衍面前,不惜与曲晨一决胜负。

    于是有了后面那一战。

    交上手之后,两人战得难解难分,看起来险象环生惊险不断,可曲晨却知道,两人都没有杀意。即使说对方没杀意,是因为势单力孤不敢造次,那么,这悍勇绝伦的战斗风格,怎地也和大哥口中的甘宁差不多?

    曲晨猜对方是甘宁的把握,达到九成!

    再结合甘宁性情和现场情况,曲晨很快脑补出前因后果。

    这家伙多半还没跟休若先生报到,独自一个人溜到这里……

    难怪死活不敢报名,不敢表露身份……

    宁愿打架,找机会蒙混过关,也不愿低头认个错,果然是水贼出身……

    击败甘宁后,主动放他离开,正是因为曲晨早猜到甘宁身份。

    王戣想了想,问道:“二将军既猜到他是甘宁,当时何不主动询问?”

    “他不想说,我何必捅破?”

    曲晨摸着下巴,神色肃然道:“再说我当时也不想捅破。”

    “他刚来飞鱼领,不第一时间向领地报到,私下行动致惹出事端,竟然还动手打了值守将士,胆大包天,目无军纪!如果当时不给他些教训,那些被打的将士谁能咽下这口气?就算以后知道他是自己人,但就事论事,甘宁行为不端,很可能让磐石营和破虏骑对水师有看法……”

    “甘宁以前是水贼出身,刚加入领地不久,不知军中规矩,情有可原,但还是应该适时敲打一下,以免今后他继续惹出事端……”

    王戣如梦方醒。

    曲晨明知是甘宁,仍与其交手,是为了给胆大包天的新人一个下马威。

    经过昨天的事,相信甘宁以后不会那么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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