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嘉树,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家嘉树,求求你……”
    谁能够想到,一口痰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一口浓痰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然后就闷闷地咳嗽着,窒息到整张脸孔都胀成了紫色,无论如何挣扎,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身躯就这样死死地被禁锢在了原地,灵魂深处已经天崩地裂,现实生活却波澜不惊。
    那种绝望,缓缓地窒息感,死死地掐住了喉咙。
    在那一刻,他想死,想过放弃,想过就这样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好像瑞恩斯通主动关闭了氧气,一点一点陷入窒息之般。
    但,他没有。
    更加可怕的是,医生切开了喉咙,取出了浓痰,完成了插管,拯救了他的生命。但他却只觉得耻辱感遍布了全身,像是一只赤果的死鱼,在砧板之上被开膛破肚,没有尊严,更没有骄傲,喉咙就这样被打开,赤果果地暴露在空气之,嘴边无意识地流出唾沫,沾满了脸颊,却没有人为他擦拭。
    就是那一刻,他放弃了挣扎。
    然后,海瑟出现了,她就这样站在了病床旁边,注视着犹如死鱼一般的楚嘉树,安静地伫立着,面带微笑地说道,“就这样了吗?就这样放弃了吗?上帝,你真是一个坏蛋,对我要求如此严格,却对自己要求如此放松。”
    他张了张嘴巴,试图辩解一番,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即使再急切,却依旧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死鱼。
    海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正在幸灾乐祸一般,“我都忘记了,你不能说话了。”
    不由自主地,他也轻笑了来,虽然嘴角无法上扬,但眼底的笑意却涌现了出来。
    “和我一样。”海瑟接着说道,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两个对自己的生命失去了控制力的灵魂,在这一刻,展开了对话,在绝望的尽头,安静而释然地交谈着。
    海瑟轻声询问到,“嘿,你尝试过所有办法了吗?”
    他愣住了,呆呆地愣住了,猝不及防之间,眼眶就已经盛满了热泪,狼狈不堪地滑落下来,麻木的灵魂再次感受到了疼痛,深入骨髓的疼痛,却清晰地提醒着自己:
    我还活着。
    海瑟变成了艾利克斯,楚嘉树变成了瑞恩,病房变成了灯箱,界快速褪色,翻天覆地之下彻底变换了模样,然后灵魂深处的痛楚就化作了巨大的能量,坚毅而顽强地重新支撑了脊梁。
    “卡!”阿方索的声音再次在摄影棚上空响,“完美!完美!上帝,这场戏真的太完美了!就是这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太精彩了!上帝!”
    那激动而亢奋的声音在不断回荡着,但庆祝之声还没有来得及响,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就传了过来,鲁妮焦急的声音响了来,“蓝礼,你还好吗?上帝!水,水,快点。”
    蓝礼双膝跪地,双手支撑着,狼狈而窘迫地咳嗽着,那剧烈的咳嗽在胸口之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将肺部咳嗽出来,咳着咳着,他就开始反胃,一阵胃酸汹涌上来,剧烈地呕吐来,但一整个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的胃部却空荡荡的,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只能是吐出了一点酸水。
    “咳咳,咳咳。”
    蓝礼只觉得整个灵魂都正在灼烧着,他抬了右手,试图劝阻鲁妮,示意自己没事,但尖锐的疼痛着实太过汹涌,刹那间就将整个脑海淹没,右手才刚刚抬,左手手臂就一软,差点整个人都撞了下去,最后只能是再次用右手支撑住。
    咳嗽依旧停不下来,咳着咳着,滚烫的泪水就流淌了出来,然后狼狈不堪地躺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了来,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五脏六腑都在焚烧着,那种极致的痛苦让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变得滚烫来。
    终于,终于界重新安静了下来,透风的肺部总算是平复了下来,疼痛到失去了直觉的大脑缓缓地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透过那模糊的视线,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个个身影,鲁妮,内森,阿方索,艾曼努尔……
    熙熙攘攘地站着一大堆人,层层叠叠地往外延伸出去,缓缓地,蓝礼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扬来,轻声说道,“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难怪我觉得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众人哭笑不得地交换了一个视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鲁妮第一个没有忍住,噗嗤一下就轻笑了来,随即大家也才纷纷欢笑来。
    蓝礼再次睁开眼睛,看向了阿方索,“所以,刚才的完成效果如何?如果效果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话,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重新投入拍摄了,我现在没有体力再继续进行拍摄了,抱歉。”
    突然,阿方索就站在原地痛哭了来,毫无预警地,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蓝礼微蹙了眉头,惊讶地说道,“上帝,那么糟糕吗?我表演的时候,感觉没有那么糟糕来着,鲁妮?”
    鲁妮的眼眶也不由泛了温热,但她还是坚强地上扬了嘴角,“上帝作证,你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你让我感到嫉妒。”指尖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来,泄露了内心的涌动,她慌乱地蜷缩了手指,握紧成拳。
    阿方索就像迷路的孩子一般,哭得稀里哗啦,抬手擦拭去了脸颊的泪水,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抱歉,蓝礼,上帝,我到底做了什么。蓝礼,抱歉。刚才这场戏完美,绝对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上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爱你,我真的是爱惨了你。”
    “谢谢,这就是最好的赞赏。那么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蓝礼的声音虚弱无力,整个人都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只有他自己能够感受到那种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疲倦,短短的一场戏,他却经历了一生一般的漫长。
    下意识地,蓝礼抬头,细细地扫视着四周,试图寻找到海瑟的身影,却一无所获,意外地,他看到了瑞恩弟弟的身影,弟弟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笑容满面地注视着他。视线一扫而过,他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就这样跳过去了,随即意识到了之后,再看回去,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身影了。
    蓝礼稍稍愕然了片刻,然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汹涌的心绪平复了下来,紧接着在内森的帮助之下,坐了来,状态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但精神还是无止境的疲倦。
    视线落在了艾曼努尔的身上,“那些镜头,效果还好吗?”
    艾曼努尔愣了愣,而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谢谢。”脑海里是另外的词汇,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蓝礼呵呵地轻笑了来,“我的荣幸。”
    说完之后,在内森的搀扶之下,蓝礼慢慢地离开了灯箱。
    罗伊已经扶着一辆轮椅,在外面等待着了,这让蓝礼放声大笑来,“上帝,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拒绝的;但,今天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所有人,不允许拍照留恋。”
    一个打趣的小小幽默就让所有人都哄笑了来,刚才的阴霾和惊吓似乎全部都消散,蓝礼又重新恢复了常态,丝毫看不出来任何负面影响的痕迹,这让工作人员们都纷纷散了开来,只有鲁妮一个人留在了灯箱之,目送着蓝礼离开的背影。
    同样身为演员,鲁妮可以捕捉到蓝礼眼底的细腻神采。一直以来,蓝礼都掩饰得很好,但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之下,那完美无缺的面具还是出现了一条裂缝,她可以隐隐察觉到一抹悲伤,挥之不去的悲伤,与瑞恩斯通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不由自主地,鲁妮就再次想了那个奥斯卡的夜晚,还有那一曲“又一道光”。
    今天的拍摄结束了,整个剧组都陆陆续续地开始收工了,但鲁妮的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蓝礼,无法离开那个落寞而孤单的背影。
    晚餐结束之后,不经意间,视线之就失去了蓝礼的身影。也许,蓝礼应该早早回去休息了,毕竟,今天一整天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体能,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鲁妮重新拿了剧本,不是为了拍摄准备,而是细细地回味着今天的这场戏,感触良多,她总是忍不住回想蓝礼的眼神,那种温柔和哀伤的触感,赋予了瑞恩斯通截然不同的一个鲜活灵魂,她想要再仔细地阅读一番。
    但思绪却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杂念,根本安静不下来,无奈之下,鲁妮只能放下了剧本,离开了室内空间,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脚步在摄影基地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摄影基地靠近森林的那一侧,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树木的清爽水汽扑面而来,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下,她就看到了盘腿坐在草地之上的那个身影,温柔的月光轻盈而柔软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那一抹清冷都变得温暖来。
    他的膝盖之上抱着一把吉他,无意识地拨弄着,灵动的乐符犹如小精灵一般,在月光之翩翩舞。
    鲁妮的脚步就这样停留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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