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无声的餐厅之,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虽然轻微,却足够明显,伊丽莎白和艾尔芙两个人双双抬头,顺着声响的方向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仍然在桌面上滑动的信件。显然,刚才的动静就是某人丢下信件的响声。
    乔治的眉头紧蹙在一,凝重而严肃的神色在浓密的眉宇之间勾勒出来,隐隐蕴含着一丝怒火。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试图压制,但粗鲁而随意的动作,翻扯着“金融时报”,哗啦啦的声响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烦躁和不满。
    这依旧不是结束。报纸才刚刚打开,用力翻阅了几页,毫无诚意,毫无耐心,随后就再次将报纸折叠来,重重地丢在了餐桌上。完全无视了餐桌之上的教养和礼仪。
    “乔治,注意你的言行。”伊丽莎白没有忍住,语气平稳,却内含厉色。
    这一句话却似乎刺痛了乔治的敏感神经,声音微微上扬了来,“我的言行?如果不是你的劝阻,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现在丢脸已经丢到伦敦西区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长年累月的教养累积,赋予了乔治强大的自控能力,但事情总是有例外,特殊的话题总是可以挑战敏/感的神经,将所有负面情绪都释放出来。
    说着说着,乔治就瞪圆了双眼,隐隐可以看到那紧绷来的下颌,话语也开始变得犀利来,“如果你的言行如此完美,那么你来告诉我,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让亚瑟派出小喽啰,把他绑架到湖区,然后关在精神病院里几个月吗?耶稣基督,伊丽莎白,现在是2012年了,不是1912年!”
    乔治抬手就拿了刚才的信封,轻轻一丢,信件就滑过了光滑如镜的桌面,落在了伊丽莎白的面前,“现在一切都太迟了。至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在外面丢人现眼,而我们就老老实实地躲在贝斯沃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耻辱,这是真正的耻辱!”
    “冷静。”伊丽莎白却依旧不为所动,语气平静而冰冷地说道,“如此言行,如此礼仪,你觉得公爵还会愿意将他们的资产委托给你管理吗?乔治,你不是三十二岁了。”
    乔治没有再失态,而是冷眼注视着伊丽莎白,等待着伊丽莎白打开信封,然后就看到伊丽莎白那波澜不惊的脸色稍稍变了变,一如所料,乔治眉眼轻轻一扬,眼底滑过了一丝讥讽,等待着伊丽莎白的回答。
    伊丽莎白快速扫描了一遍邀请函的内容,左手就不由握紧成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了掌心之,微微刺痛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我告诉过你,在这出戏剧开始之前,我们就应该扼杀在摇篮之。”
    “如何扼杀?”乔治此时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仿佛刚才的情绪失控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一般,“约翰科德,那就是一个硬骨头,谁的账都不买;阿尔梅达剧院更是一个刺头,就连威尔士亲王都愿意拜访,你觉得我们可以做什么?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可以说服安德烈汉密尔顿?”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
    准确来说,伊顿多默个人品牌揭幕仪式上的碰面,他们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迫切和严峻了,在那之后,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这是第一次迫近;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这是第二次迫近;再次回归伦敦,投入西区的戏剧彩排,这是第三次迫近。
    他们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尝试过不同办法,试图扼杀这出戏剧在伦敦的前景,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约翰科德和阿尔梅达剧院都是难啃的骨头,一方面,他们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艺术创作,对于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并不感冒;另一方面,他们的专业素养名声在外,贵族阶层之也有不少支持者。威尔士亲王,也就是查尔斯王子,待机时间最长的王储。
    最重要的是,安德烈是这出戏剧的投资方。不是汉密尔顿夫妇,而是安德烈。撇开安德烈和蓝礼的私人交情不说,即使通过汉密尔顿夫妇施压,这也是没用的——所有人都知道,汉密尔顿夫妇对这个小儿子宠溺有加,几乎是听之任之的。
    “所以,你就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伊丽莎白挺直了腰杆,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当初,如果不是你没有彻底切断他的经济来源,他怎么可能前往纽约?他怎么可能有机会?”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缺少了家族的支持,也缺少了其他小伙伴的支持,他们可能真的会饿死街头。
    乔治也不愿意背锅,“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过,他不应该学习钢琴,不应该学习表演。你说什么?是你告诉我,新纪就要到来了,我们需要与时俱进,不能抱着传统不放。那么现在呢?现在你看看导致了什么结果?”
    “停止!”一声清脆的呵斥声响,制止了乔治和伊丽莎白的互相指责,赫然是在餐厅里的第三人,艾尔芙霍尔。
    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争吵和纷乱,艾尔芙却依旧没有慌张。服服帖帖的发髻纹丝不乱,挺拔优雅的脊梁昂首挺胸,那微微抬的下巴曲线,犹如高傲的白天鹅一般,洁白,柔顺,优雅,“我们不是那些支离破碎的产阶级家庭,请注意你们的言行和态度。”
    电影里出现的那些产阶级家庭危机,撕破彼此的脸面,展露出最丑陋也最真实的一面。那不是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
    艾尔芙那清冷而平静的话语,让乔治和伊丽莎白都转移了视线,但终究是平复了下来。“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思考解决办法。”
    波澜不惊的话语,却隐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严厉。不用奇怪,在霍尔家,艾尔芙确实是女儿,但在乔治和伊丽莎白面前,她却拥有话语权。至少是平等交谈的能力。
    乔治将手的餐巾丢在了桌面上,“我不管。我不会出席首演仪式,我也不会谈论任何相关话题,你们必须给我摆平,我不想要在工作场合里,听到任何人背后议论霍尔家的坏话。”说完,乔治就大步大步地离开了餐厅。
    “老爷。”菲利普去而复返,在餐厅门口看到了雷厉风行的乔治,让开了道路,打了一声招呼,却没有让乔治停下脚步,“菲利普,备车。我现在就去银行。”
    “是。”菲利普没有争辩,也没有疑问,快速走向了门房,拿了内线电话,通知司机备车。
    餐厅之,就只剩下艾尔芙和伊丽莎白两个人。
    伊丽莎白揉了揉太阳穴,情绪还是没有能够完全平复下来;艾尔芙站了来,来到伊丽莎白身边,拿了邀请函,仔细地阅读了一遍,“我们必须出席首演。”
    “艾尔芙!”伊丽莎白坐直了身体,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优雅,微微颤抖的声音上扬了来,“我们必须出席首演,为什么?让他当面羞辱我们吗?还是让其他人看我们的笑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这样对待我们,就这样回到了西区的舞台上,而且还发出了邀请函?如此残忍!”
    “你们对外宣布,把他赶出了家门,没有人认为这是残忍的;同样,他邀请你们出席首演仪式,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残忍的。”艾尔芙那平静的话语,犹如一把软刀,一点一点地刺入伊丽莎白的胸膛,但她却恍若未知,放下了邀请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母亲。如果蓝礼没有发出邀请函,这才是真正的丢脸,整个伦敦都知道了首演,都接到了邀请函,只有我们没有受到邀请?这意味着什么?”艾尔芙足够冷静,也足够缜密,很快就将整件事想通了,“安德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谁都不能确定,他会邀请谁出席首演。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认为,我们不必出席吗?”
    伊丽莎白拥有一家艺术画廊。每当画廊引进了全新画作,或者介绍潜力艺术家登台,他们都会举办盛大派对,这样的派对,不仅仅是为了销售,同时也是贵族的日常社交场合。
    想象一下,所有贵族都出席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缺席了,这就等同于被上流社会圈子摒除在外,这才是真正的丢人现眼。
    正如艾尔芙所说,安德烈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更何况,蓝礼在剑桥大学以及伦敦皇家戏剧艺术学院还有一大批同学。如果霍尔家缺席了首演,这场战役,他们就等于直接缴械投降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伊丽莎白的手指再次蜷缩了来,“这是一封战帖!他就在打赌,我们不敢出席!”不出席,那就是缩头乌龟;出席了,那就是面上无光,这是一场早早注定了结果的战役。但,蓝礼还是发出了邀请函。
    伊丽莎白不由咬紧了牙关。
    “你和父亲不用出席。”艾尔芙已经构思好了解决办法,“由我和亚瑟出席吧。社交应酬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不是乔治和伊丽莎白,而是与蓝礼同辈的艾尔芙和亚瑟。这无疑是再好不过了,无论输赢,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艾尔芙抬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重新回到餐厅的菲利普,“菲利普,你也和我们一出席吧。我想,蓝礼会希望看到你在场的。”
    这就是霍尔家的大女儿,艾尔芙霍尔,优雅,从容,运筹帷幄,并且,永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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