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西曹门外,官军方的义成军、忠武军、镇义军及龙骧军,和淄青平卢军都知兵马使刘悟、魏博天雄军中军兵马使史周洛,各自营砦绵延十余里,自昨日激斗至今天平明,厮杀数十回合。一方要守曹门,另外一方则要不惜一切代价突入曹门,解救韩弘,由是战场格外惨烈。
    凌晨丑时起,刘悟见正面合战没有彻底得手,便又精选五百壮士,携一百挺蜂子铳,及五十挺神火枪,在夜幕掩护下突进到镇义军营砦里,接着使神火枪大肆喷射焰火,焚烧镇义军的营砦木栅,镇义军慌乱,而刘悟亲自领大队兵马跟进,要在镇义军防线上撕开口子。
    关键时刻,忠武军兵马使王沛、罗昌义驰援,稳住阵脚,和刘悟杀得一进一退,不分胜负。
    渐渐,太阳升起,刘悟虽能清晰望到炮火弥漫中的汴州牙城,然始终还有两里的路无法突破过去,不由得大为惭恨,“韩弘竖子耳,若此刻择选一支精锐,开门出战,和我表里合击,官军早已大败了。”
    但刘悟不知道,韩弘所在的牙城,在昨日被官军炮击、强攻了足足六七个时辰,支撑自己尚且无暇,哪里还可能有余裕来接应他呢?
    “用蜂子铳对天空射击,告诉韩弘快点出战!”刘悟不耐烦地说,整夜的战斗让他眼睛满是血丝,他和他的部下已然十分疲惫。
    三十名平卢军铳手,握着蜂子铳,统统仰起铳口,接着满是烟雾炸裂,声音隆隆地传入到了汴州子城方向。
    刘悟伸长脖子,望着子城在烟火里挣扎的谯楼、马面还有残缺城垣,希望能得到韩弘的回应。
    突然,原本沉默的子城,突然爆发阵万岁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接着“轰—轰—轰”,一发发火炮的响声,接二连三。
    震的刘悟所统的平卢军惊慌失措。
    一面黑白貔貅旗,刷得从子城的角楼处升起,飘扬。
    很快欢呼声绵延到了曹门处官军阵地。
    “刘帅,官军诸路杀过来啦!”
    随着牙门将夏侯澄的手指,刘悟瞪大惊恐的双眼,只见经过一日一夜苦战的忠武、镇义、龙骧、义成各军营砦,居然旗帜翻动,奋勇杀出,“不好,牙城已然陷落,韩弘怕不是被杀就是被俘了——退兵!”刘悟很灵活地将身躯伏在银鞍上,夹紧马腹,回头便如离弦之箭般,往东疾驰,平卢军各营看主帅跑得和兔子似的,便争相呼告,“退兵退兵,至冤句再集!”随即将营帐、辎重、布帛扔得填塞满路皆是,蜂拥败走。
    刘悟一逃,旁侧魏博的史周洛完全丧失了掩护,独自面临官军怒涛般的反攻,魏博本多是步军,于是便披甲结成大阵,数千柄棹刀雪光闪闪,如雪花怒发,将史周洛护在核心,且战且往曹州方向退却。
    官军自各面掩杀而至,尾随不舍,并使用霰弹轻炮猛烈轰击,魏博步军大阵不断有人被击倒,即便伤亡增多,可依旧坚忍不屈,阵势不散。
    “太师,辅国大将军!”随着这声呼喊,官军各营垒都看到高岳、浑瑊并辔自汴州西门驰出督战,其中高岳着白衫,戴锦帽,格外引人注目,不由得让诸军士气大振。
    “已到五月酷热时分,魏博大阵虽坚固,可却离不开水源,让武毅军骑兵驰突,切断湛渠的各条水道,其余各军随后穷追,不留魏博一人归镇。各军不得逗留割取首级,不得自断退却,不得枉杀百姓以增首级,不得拿取遗失道路上的敌方财货,违者斩无赦。”
    太阳越升越高,汴州西的道路上,魏博近万人的大阵,在四面都是官军合围的态势下,几近绝望地进行着撤退战:铁蹄阵阵,搅起满天飞尘,武毅军骑兵在米原的统率下,平行越过魏博军的大阵,向湛渠的水口处奔去。
    “水源没了。”不知是谁扯着嗓子,苍凉地喊了这么声。
    接着叫骂声如怒涛般掀起,“平卢军狗贼卖我等。”
    史周洛根本喝止不住,唇干舌燥的魏博士兵,开始扔掉沉重的兵杖和铠甲,只穿着汗衫,脱离大阵,先是三三两两,而后成群结队,往湛渠水口处奔去,但很快就被盘旋而来的武毅军骑兵小队轻松包围、割倒,逐个逐群屠戮,就像被鹰鹫捕猎的兔子般。
    最终,在离城西十五里开外的大平野上,魏博大阵彻底崩坏,没有了水源的大军是如此脆弱,无声无息倒毙的魏博士兵比比皆是,互相枕籍,不晓得是活活渴死的,还是累死的,抑或是被自己人踩踏而死的。
    从小径抛弃一切脱逃回镇的魏博兵,只有千余。
    而刘悟不愧是飞毛腿级别的,平卢军虽也被杀被俘三千余,可大部分就因抢先一步,还是被刘悟带回了曹州去。
    对于魏博更倒霉的是,主帅史周洛因没有丢弃队伍,被俘虏了。
    很快这位粟特将军,在忐忑不安的情况下,被囚禁在汴州城军府牢狱中,高岳、浑瑊暂时似乎不想对他有所处置。
    现在于军府校场中,最早被处置的是在最后关头,选择捆缚韩弘来降服的宣武牙兵。
    校场正前方的棚内,高岳、浑瑊、董晋等分坐,高岳喝问这群伤痕累累的牙兵们说:“尔等犯了逐帅的大罪,知否?”
    牙兵及其家眷们全都拱手颤栗,只说是“皆是韩弘、刘锷、许惟恭辈唆使我等所为。”
    被捆缚在最前面跪着的韩弘大怒,骂牙兵说:“你等吃军府的喝军府的,却全不知恩义,都是群无毛无羽但却有爪有牙的禽兽!”
    牙兵并不回答韩弘,于是高岳又问:“汴宋随即要建行中书省,属淮西归宰堂直隶,可否?”
    “可,可!”牙兵们忙不迭地回答说。
    “我将你等拣退,并撤销宣武军衙,自此汴宋的武装全归朝廷枢机院管辖,可否?”
    “可,可!”
    最后高岳又问:“你等愿自新否?”
    “愿,愿!”整个校场中,还残存的千余廊下牙兵都齐声喊到。
    “自新倒是可以,但必须有功勋在身。”
    “我等捆缚韩弘来降,希望以此来将功赎罪,求太师拾雪我等,保全我等家人。”牙兵们说完,便齐齐对高岳叩首。
    “你等有何功勋,敢求自新!”这时高岳突然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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