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粮料使自然是高岳势在必得的角色!
    他知道,岳父崔宁这次回朝怕是很难再归西川,李适不会轻易放虎归山的。可他也在思考如何靠着自己的努力“从长计议”。
    提前用金财贿赂新任的神策军使白绣珪目的就在于此(萧乂已告诉高岳,圣主早就在策划用白绣珪执掌禁旅,奈何先前多次被王驾鹤所阻)。
    我在泾原当过孔目,不但当过军队度支,也搞过屯田营田,又是进士状头出身,这粮料使舍我其谁?
    并且只有占得这粮料使的差遣,才可以下一步的策划。
    李适在宣政正衙下诏要征求“上封事”,可殿廷上永远是混吃等死的官员占绝大数,就算少部分呈交上来的奏疏,大部分也是迂阔不堪,宰相班子里唯一上奏疏的是御史大夫乔琳,皇帝很感兴趣,第一个读的就是他的。
    可读下来李适都根本压不住自己汹涌而起的尴尬,这乔琳用四六骈赋高谈阔论了足足几百字,居然连西蕃入侵的地理方位都搞错,是颠三倒四,“满是荒唐语!”皇帝狠狠掷下奏疏,不由得后悔听了先生张涉的话,怎么找这么个无用之材来当宰相的?
    李适又看了几位翰林学士的,包括张涉的,也没发觉有任何让人眼前一亮处,另外就算有,翰林学士在内廷办公,也不可能随军出征当粮料使的。
    然后他又见到陆贽的《缓兵以备西蕃疏》,不由得又来了兴趣,里面陆贽称昔日西北方镇以军力称雄,然地界贫瘠荒芜,而今西蕃遣使求和,陛下也派太常少卿韦伦出使西蕃,此次神策行营如果得捷,可以胜求利,借机与西蕃议和,此后陛下可进一步拆除朔方,多设节度使统辖,割除要隘之地供神策军驻防,并于膏腴肥沃之地屯田营田,数年后国家边防充实,可复陇右河西云云。
    “陆九说得都是真知灼见,可还是不够翔实,朕现在最迫切想摸清楚的,是剑南这仗该如何打的问题?”李适微微叹口气,摇摇头。
    正在这时,高岳的《请神策行营立供军、粮料双使并破蕃方策疏》出现在皇帝的眼前:
    “臣岳言。
    西蕃寇边,号二十万军,分三道,一出茂州,二出扶、文,三出黎、雅。然臣细较之,实应着意者,只在茂州一路也。何者?云南王合罗凤方卒不久,其孙异牟寻新立,国内不稳,此次出军实为西蕃所胁迫,貌合神离,故而黎、雅一路无忧;又考茂州一路,蜀都号天府陆海,然溯汶水(岷江古称)而西,虽不过二百里,地势隆然急升,由茂州至松州处,已逾数千尺,彼处虽高原平坦,水草丰美,为西蕃牧马重地,然至蜀都沿途崖谷深峻,激流湍急,自松、潘至灌口,皆行汶水东岸,使者商贾虽可过,而大军行之则绝难也,且皆为西山军所阻,如岑嘉州(岑参)所云‘八州崖谷深,千里云雪闭。泉浇阁道滑,水冻绳桥脆’,故而西山之镇兵足可当;唯扶、文一路,自松州而下可至,有白水、羌水足可行舟,且可东入西汉水(今嘉陵江上源支流),北接洮水,一望无际,虽万骑也可从容,一旦抵白龙江口,寇利州、巴州,即可入阴平道直犯蜀都,此邓艾灭蜀故伎。
    南诏入寇,必经黎、雅;西蕃入寇,必经扶、文;二贼合而入寇,必走茂、彭灌口。然此理不可拘泥,由今观之,云南不过虚于应付,实则着意者,应还在扶、文一路。
    军行出界,所忧者不过粮料也,今者除却行营粮料使外,可再立行营供军正副使,前者为供(具体分发粮食衣甲给前线士兵),后者为支(负责为前线士兵购置、囤放物资,保障后勤路线),一供一支,互有所属,且交相勾稽,可防奸伪。另,可立供军院,以中贵人督之,随战而设,便近支遣。臣细较之,我唐自京兆入蜀地,多由金牛道,故行营出京后,可先行至凤翔府籴米后入陈仓道,至兴州再籴米,入金牛道,随行遂籴,再至三泉立供军院仓,自梁州(汉中南郑)、金州各处以水路籴米,合于一处。可先遣供军使诸处知谕,如此军虽行千万里而用度不匮......神策行营,合兵未有一万,然多精锐,故贵速不贵多,出东川、飞降阴平,贼胆可破,全捷可期。
    臣不胜怖惧,谨言。”
    看到最后,李适的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似乎整场战争的后勤、战术和方略全都活生生摆在他眼前,真的是庙算在胸,不由得拍案而起,“这行营的粮料使,必须是高岳!”
    接着李适又取来纸笔,亲自写御札,准可高岳的奏疏,“高岳此才能,不用制科朕也可知晓。”并宣布——先前门下侍郎杨炎奏授高岳殿中侍御史,朕不但准之,还要任命高岳为神策招讨行营粮料判官,又命内侍谭知重、霍忠唐为供军正副使,在大军开拨前携木契出发,务必要知晓邠州、凤翔、兴州、梁州诸地,提前做好供军准备。
    如此一切都在高岳的掌控当中。
    而这时,崔宁也查到是谁在他背后摆一道,让他无法回西川去。
    因为答案很明显,杨炎在劝谏皇帝不放崔宁归去后,又迅速推荐了新的西川节度使人选,和他交好的原荆南节度观察使张延赏,此刻张延赏已从江陵府进发入蜀。
    “杨炎小儿,昔日追随杜鸿渐来西川平我,整日迂谈阔论、置酒高会,最后狼狈退走。现在刚从道州贬所回来,就准备耍威风?我崔宁难道还会怕你不成!”升平坊府邸里的崔宁怒不可遏,
    而此刻,高岳则来到宣阳坊,立在礼部侍郎潘炎家的门前,手奉名刺,希望能谒见座主:其实说白了,他更希望见到的是刘晏。
    但潘炎家并没有给他开正门,最后一名谒者悄悄将他引到后门处,高岳进去后,只见来迎接自己的居然是潘夫人,“高三郎,你奉公宪台,岂不知各院御史不能私会朝廷官员的道理?”
    “不日即将随招讨行营远去剑南之地,故来向座主辞行,绝无私意。”
    就在潘夫人为难时,轩廊月窗里,刘晏突然出现,他看了看高岳,便对女儿说,“既然有客,岂有不在中堂款待的道理?”
    这意思,算是让高岳进来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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