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成举已敏锐的看出陈宽目的,他在绕圈子,李从荣已成功被陈宽带入话题,其实血性这个议题并不复杂,广义而言之,身为大宋子民谁能没有血性呢?只是时机未至罢了,并不需深究。但李从荣竟同意了国人血性之说法只在于国人血性之精神,而绝非武人斗狠之血性。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双方的观点皆没错,错的只是双方会意有差别,所处身份不同。赵成举亦来的兴致,即使无法说服众人,也该有个最公平的答案,且陈宽已说清楚。赵成举道:“诸位不必纠结,今日在下不才愿为请头,游说一二,望诸位勿怪!”李从荣悟性不算差,已能体会赵成举用心,二人虽有竞争,但同为士子,他们始终是一类人。
    随着众士子附和,毕竟人群中赵成举平日较为活络,李从荣虽连中解元,但内敛少言,名气虽大却不如赵成举得人心。赵成举朗声说道:“秦兄本意原是国人血性,此时此景愿成大义,细细思来确实与诸士子有关,毕竟历史上奸佞居多,廉洁者如凤毛麟角,国人血性便该人人有责,无分上下方为公平,方能昭现大宋文明之风。”赵成举几句话便定义了此次清议的题目,算是统一了认识,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以往这种清议总无果而终,今日竟然如此便统一了。赵成举所言即顺势而为又公平合理,至少说法上以大宋文明为基并无不妥。
    正当众人连声喝彩时,但听有人说道:“知道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一回事。”这声音从凉亭上传来,声色闻之颇为怪异,阴阳怪气。众人偱声抬头望去,只见重檐上探出一人头来,由于没有梳洗,一头长发遮住面相,众士子不由吓得一跳。依儒门礼法,居人头顶视为失礼,许多士子开始退向亭外,众人但见重檐下翻出两人来,竟是一男一女。且两人相拥紧搂,大庭广众之下众士子豁然一片,这是多麽伤风败俗。瞧得二人衣衫不整,毫不做修整,重檐上并不宽敞,两人显是相拥而眠。待二人理开头发,众人方瞧得明白,二人一袭韵像瞧不出实际年纪,似是不年轻却也并不老,不好定论。刚说话那男子生得俊美飘逸,一身邪性气息。那女子则不得了,似乎是刚睡醒她附于男子怀中,那凌乱夹杂着妩媚的慵懒之态瞧得众士子皆面红耳赤。许多士子并非每见过,只是没见过水清柔这般亮丽脱俗的面容。
    赵成举最先反应过来,朗声说道:“原来打扰了二位清静,抱歉!”赵成举此举着实圆滑,于儒门礼法,横沉于人上已是失礼,谁会睡在重檐下?且二人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二人还衣衫不整,都下来了那女子竟还在酣睡。常人家的子女岂会如此作践?必是坏礼法而私奔的小情侣。李从荣正欲教训一番,秦汉问道:“你们是嘿道之人?”那男女正是花流香与水清柔,花流香轻抚水清柔后背的秀发稍稍一嗅竟陶醉不已,神情慵懒。花流香沉声叹道:“知晓我的底细你们没好处,你们只要记住,今日留在这里的人,有血性的可以走,没血性的全都要死。咯,你们的皇帝不是要人才麽!我这种方法最直接。”
    花流香此言一出,众学子竟轰然大笑,只有陈宽,秦汉,赵成举三人瞧出了其中深浅。秦汉应道:“与阁下无冤无仇,何故刁难?”花流香嗯的一声,说道:“无仇无怨便不能杀人麽?你的手,沾过血!”说话间花流香向秦汉瞧了一眼。秦汉道:“不错,沾过西蛮子的血,你究竟要如何?”秦汉屡次打断众人发作,段奇峰年经气盛,头次参加科举,光天化日之下这人伤风败俗还口出狂言,段奇峰上前怒道:“光天化日,你要逞凶杀人吗?”花流香似乎若有所思,问道:“你想见识?”刹那间花流香眼神一凛扫向段奇峰,段奇峰一生勤勉守礼那见过这种眼神不由吓得连连后退。
    秦汉到底经历过生死,江湖险恶,虽然于朝廷眼里他们是患匪,但江湖也是汉人文明的一部分,历代士子明明知晓却从不愿承认,以致于坐井观天,不知江湖人的张狂无妄。秦汉陡然上前甩了段奇峰一个耳光,方向花流香说道:“我等冒犯,还请大侠多多包涵,众人这便退去。”话未尽,段奇峰已然伸腿踹向秦汉,并怒喝其无礼。秦汉没有闪避,他已经察觉到这个男子身上的杀意,他若躲开段奇峰恐有不测。花流香笑道:“你只身一人,能护这一百二十七人吗?”秦汉沉声道:“我没那麽贪,尽力而已。”花流香所言引得众士子纷纷呵斥花流香狂妄,呵斥秦汉失礼之声络绎不绝。秦汉明白,于士子眼中大宋国泰民安,所谓江湖亦是歪魔邪道,士子立志以安天下,自诩正道为先,无论是伦理还是信仰上诸众皆自认至高无上,哪怕尚未取得功名。他们也确实不曾接触过江湖,是而知晓与经历过是两回事。大宋以礼法教化天下,国泰民安之间全以法理道德观念辨别人事。他们那里会明白何谓江湖!有时候不需理由杀人于江湖中再平常不过,他们对这种事自始至终都是难以置信。
    花流香一身邪魅之气,武功也不见得会差,这种人往往清醒的知晓自己在做甚麽,所谓侠以武犯禁,有时也能从中体验到乐趣,他应该是这种人。但见花流香抬手扫过,后面石桥走廊数丈处石桥骤然坍塌,便只剩东面一条长廊。花流香只是一挥手便有如此神通,亭中众士子骤然才发觉有些不寻常,这个人不好惹。刹那间的寂静,有人已认清现实,当场喝道:“连当今天子都刑不上大夫,你敢公然行凶,天子不会放过你的。”花流香哼哼冷笑,问道:“你一个毫无功名的小娃,皇帝会有多重视你?我再说一遍,有血性的转身便走,但!不要回头,谁回头谁便会死翘翘!”秦汉不待众人反应,随即喝道:“诸位莫要多言,速速撤去,不要回头。”秦汉此言反而激发众士子士气,有人讽刺道:“你处处哀怜求全与奸佞又有何区别?”说罢向花流香说道:“你有能耐便将我这百十号人全杀了。”秦汉冷声喝令住口。
    却见花流香哦得一声,似乎感觉比较新奇,不由叹道:“这麽奇怪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那就来吧,送你等阴间考个鬼进士。”哗然间,但见花流香手势一动,刚刚那呵斥的士子骤然鲜血狂喷,双目圆瞪,刹那间气绝倒地。刹那间翠微亭上乱作一团,在东面长廊末尾的士子开始往回跑。花流香见状,身形一动,已然翻身挡住众人去路。这人前人后少说隔了十余丈,花流香眨眼及至,如同鬼魅,这些士子不由吓得尖叫连连又往回拥挤,杀戮之下众人皆失去了往日平静。此时南面长廊已断塌,前面有人往回挤,后面人只得往亭中挤。此时的水清柔已醒来独自梳头,众人亦离她愈来愈靠近。刹那间一个转身真气鼓荡之下,凉亭中三十余士子已然被扫落水中,惨叫连连。这一下众士子更吓得不清连凉亭都不敢进入。那些卡在西面的断廊上的士子更进退两难,俱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水清柔一介女流,众人这下却再也不敢靠近了。
    杂乱的桥面上,只有秦汉在拼命嘶吼让众人冷静,但花流香一记双掌递出,刹那间最前面的数名士子血肉横飞,尚来不及惨呼便命丧当场,后排的士子们已然吓傻了。此时云梦湖上周遭士子游人已注意到翠微亭上的乱象,当下报官的报官,但见到花流香公然行凶一时也无人敢过来。但听花流香纵声喝道:“吾名御留香,外号冥王,我瞧过太祖皇帝的妃子搓澡,哼哼哼!”花流香一字一句说的深沉似乎唯恐周围之人听不见。
    却听得远处有人喝道:“如此说来,你一定饮过太祖妃子的洗澡水了?”花流香哼得一声,应道:“你再不来,这些人就要去阴间入科举了。”花流香之语气似乎永远是自言自语,又似一种知会,全不似对话的声调。远处说话的正是御留香,他一行疾步赶路便是怕变故,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这一次田不孤也来了,其心态虽未好转,但至少人不闹了,本着纵横派千锤百炼的原则,田不孤若挺不过这一关那也是命。一行五人乘两乘小船顺流而下,此时已人影依稀已近。显然他们奔行至此再换船入湖,为得便是积蓄体力。船头御留香朗声道:“你再做作也只是个抄本。”花流香摇头应道:“不、不、不、我只是在重复而已。”御留香问道:“你想怎麽玩?”花流香背过身去应道:“你人多势众我还跟你玩?你是个坏蛋!”御留香道:“你有帮手最好,若没有那就可惜了。”花流香道:“你不就想知道我的幕后主使人麽?来,看看那个母的,那是我的姘头,她才是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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