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歇息片刻,横网的紧急讯息便送了过来,她的丈夫率部全歼冥宗长老院与玄黄道真一百零九人,其中长老院二长老大弟子仙剑战死,玄黄道真驭明宗逃离,冥宗刚任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长老凌萧在仙剑与胡昭的护佑下靠着自身的根基逃过一劫。柳燕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她知道丈夫在做甚麽,这一刻她竟然想起了御留香。尽管他不存于纵横派,但阿姐都尊称他一声师哥,她隐约知道为甚麽。讯息中的第二道文书是给柳燕的,大幕司以柳燕的名义在武林公开亭为夫鸣怨。直言丈夫为御留香所制,并缔结同心结以此同命,丈夫求死不得,权衡厉害纵横派不得不将张少英逐出师门。纵横派亦言张少英虽已非纵横派之人,但纵横派绝不忍许任何一人受钳制,不日纵横派将发檄文会剿御留香。
    柳燕暗自思虑,大幕司的文书绝对是这世间最简洁,最厉害的。她是张少英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如今在纵横派身居高位,妻子为丈夫鸣冤合情合理,竟达到目的又能激起人伦的同情。丈夫于武林威望虽强,但在武林眼里名不符实,只不过他的声望是够的。如此一来竟笃定了丈夫的处境,又维护了夫妻间的名义,为将来做好准备。她与丈夫会有和好如初的那一天吗?柳燕此时不想面对,她与丈夫之间并非无情,此时此刻他们的情意早已被封闭,只剩纵横派大幕司副使这个身份,度不过眼前的难关,一切皆浮云若初。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张少英一行正在荒野间整备歇息。十日前的那一战一波掩杀对面便溃不成军,寻常的防范面对绝对准备的袭击毫无抵抗力可言。无极太虚之境的可怕便在于此,那已超出武学的范畴,强如仙剑,胡昭亦不得不在震惊之余被重创,唯有驭明宗坚持的最久,最终仍从容离开。这些日子以来众人均在思量冥花流的武学建制。其长老院弟子精通逐一所长,而玄黄道真走的是纵横派十全十美的路子,他们的武学极限纵横派三年前便做到了。这里离慕秋白的驻地不足百里,他们所存在的位置也会经由凌萧告诉他身后的人,会是谁呢?
    今晚会有一个熟悉客人前来,张少英一行打了野味,温酒待客,玉织香摆筝弄曲以待,她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御留香最近不喜杀人,竟然喜欢搭棚子,为此他可以来回跑来跑去上千回,就为了这麽一顿野宴他愣是搭了个三丈见方的凉棚。不得不说他的脑子绝对够用,卯榫之法被他运用的淋漓尽致。不多时,慕秋白率冥花流总幕司幕司六司前来会面,泱泱三百余众,场面颇大。一番见礼,张少英将玉织香介绍给慕秋白。对于此女慕秋白有着详细的履历,这多亏了御内班大帅千军。玉织香为东方世家后裔,云都初创立时最大的财力支持家族。玉织香在云都的地位不高,却是东皇聂羽的身边人,她的身份并无问题。且她的存在于教主,于千军似乎又有牵连。绝对外表下尚有无法澄清的往事,这样人他是不敢用的。这一切只因张少英所言的五个字,可遇不可求,故而他决定见一见。
    这一番见面并不陌生,简单吃了些,慕秋白便与玉织香单独密谈。密谈的结果是慕秋白接纳玉织香入冥花流总幕司副使司与闪灵同行幕司副使之职。张少英要做甚麽随行众人均清楚,只是这一动作实则有些荒缪。只有慕秋白才通晓,冥花流教主选人历来都比较叛逆,当今教主便是上教主花流苏力排众议扶上去的,事实上教主继任以来一直都做的很好,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不到半个时辰便成了。临走之际玉织香与众人一番大礼,多有言谢。她转身的那一刹那,身上噶然散发的英姿勃发之态引人注目。御留香盯着桌上的佳肴扫视一眼,赞叹道:“这女娃子不简单啊!诶,小子,她要是云都的间谍,那你可把冥花流害惨了。”张少英转身笑道:“人凭能力,他若无这个把握,冥花流该亡。”御留香一声长叹,说道:“这麽神奇美丽的女子,要不是答应了我家母的,我可不止一次想跟她睡觉啊!我呸!我真是个大色鬼!”下酆都转身问道:“你可也想与我睡觉来着!”御留香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甚有感慨,说道:“世事无常,往事难复,且活宜且过呀!”说罢,一杯温酒入腹。下酆都转过身去瞧了田不孤一眼,田不孤忽然感叹道:“我可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他这一提,在场男子多杀手出身,在黑榜需要女人的时候,漂亮的女人随他们选。重拾人伦之后,他们连想女人的念头都不会超过十次。只不过相对于田不孤来说,当年没入成的洞房,这时候再入也并无不可,这是大家想法。
    张少英微微一笑,叹道:“于人伦言,念旁人之阴垢莫切之,非已妻子不可亵渎于他人。”田不孤叹道:“这种话若论之与心灵无错,看看这世间,人伦的界限早已模糊,私欲当道。”张少英莞尔一笑,缓步走到下酆都身前,说道:“咱们经历如此之多的恶战,他一直在默默配合着你。甚至有时候眼神中带有关爱。你呢?他的一言一行你始终关切。是所谓君有意,妾有情。那被时间磋磨的人伦乱事早就该淡忘了,当汝等选择重新来过之时你便享有百姓二字的权利。人活着还可以恨,死了,再伤心又有何用?前尘往事已尽,哪怕旧情不再,今日喋喋相依,再相爱一次又有何妨?”下酆都无奈道:“他想女人,我便得陪他?”张少英正色道:“他想不想女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开口,他想与你再续一段姻缘,若有一日他死了,你之一切都与他无关。现在的这一段情,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不会被世俗所定义,我等皆忠心祝福。”说罢,张少英退后一步躬身长揖,余众见罢皆起身请礼。相处两年有余他二人很少与对方说话,但恶斗的时候彼此都时刻关注对方,众人皆瞧在眼里。这一番请礼众人真心实意,下酆都再回身瞧去,田不孤此时的双目竟是那般炙热和幽深仿佛将自己透穿。那一刻,下酆都只感无比的惊慌和忐忑。当年握起屠刀的那一刻,她便将这一切深藏内心,自始至终她便未曾显露过一丝。只是重拾人伦之后他一直在自己身畔,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的接受,到夜深人静之时还能趁他睡着的时候隔着篝火看他几眼。
    如此种种,她的思绪总能跳到当年二人情犊初开的美好。情感的间隙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上,然相隔多年的谁也不敢当面提出,时间消磨了他们的勇气,人伦镇压了他们心理,以及杀手不可娶妻的禁忌,因为谁也不想有朝一日组织会让你去杀掉自己哪一个亲人。但这一刻他率先开了口,用的还是如此下作的说法,他们仍旧抛不开脸面,这层窗户纸也只有张少英来捅破。纵横识术确实很折磨人,张少英若早些提,二人或许能早些,他则非要等到二人熬到快要熟透了才捅破,亦让二人不再有退路。
    御留香边往嘴里塞吃的,边劝和道:“对嘛!何必呢!赶紧成亲是真。儒门此时此刻肯定臭脾气又犯了。时光无多哦!”御留香的话很多时候也能起决定性的作用,这世间的一切他洞悉如常。下酆都向田不孤问道:“你真想好了?”田不孤沉声应道:“是。”下酆都问道:“你是为了找个女人睡觉还是想在死前弥补一下缺憾?”田不孤沉声应道:“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愿你在身畔而我却无法开口。”下酆都不禁苦笑数声,叹道:“其实严格来说,你我并无多大过错是这世俗的定义太残酷。”田不孤问答:“你愿回头麽?”这是第二次直白的问候。下酆都深吸口气缓缓点头,沉声说道:“我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张少英纵声说道:“诸事一切皆备妥当,三十里之外即丽城。秋意虽凉,人心正好,二位好友请。”下酆都皱了皱眉,问道:“你选择这麽个山野之处有甚麽讲究?”张少英道:“城市里沾染世俗的气息,二位身处其中定有抗拒。”下酆都叹道:“你还是说明白些,不然弄砸了好心办坏事,我可能会翻脸。”张少英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身后的罪字何其沉重,二位缔结连理乃白兰羽衣卫之盛事,当为天下表率。”下酆都叹道:“就知没好事,你这是要将我二人放火炉上烤。”张少英道:“真金不惧火炼,诸位将直面内心深处,原谅了自己便该接受天下人的责难。这无关对错,毕竟你们动手了。风雨终将过去,剩下的便是时间遗忘的习惯。张少英与诸位同甘共苦,也有能力让诸位君临天下。白兰羽衣卫的金字招牌必将威震武林。”看,这便是招牌要做的。然而当着一切来临时,众人似乎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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