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居住在福岛县南会津郡的桧枝歧村。这里位于福岛县最靠近深山的位置,与新泻、群马和枥木三县交界。越过南边的帝释山脉就可到达日光(属枥木县境内的观光胜地——译者注),西南是港岭和尾濑(国立公园,位于海拔1500米左右,有面积为6 公里大的潮湿平原和沼泽。开放在潮湿平原上的白色水芭蕉是这里的一个景观),东边连着奥只见湖,周围环绕着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脉。桧枝歧村的地势就像是一个死胡同,曲径幽幽。这个曾经没有现金收入的贫寒的村庄,随着尾濑国立公园的开发(现在每年来这里观光的游客达60万人),也慢慢地繁华起来了,建了不少为游客和登山者们提供住宿和歇脚的小旅馆。
    从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从山上采回枝条、木头,制做一些长把木勺、竹筐或木盆之类的东西,然后再用它们去换些生活用品,有时也能挣点儿现钱回来。但是现在,作为传统手工艺的长把勺和木盆,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做了。走在村子里只要看到大门口堆放着很多圆木头,便可知这一家就是那有数的几户尚在做木盆的手艺人之一。这里至今不种稻米,村里的人家是紧靠着江边儿散开着居住的,随处可见的是荞麦田。
    平野的作坊就坐落在桧枝歧川的岸边。门前放着大块大块的杨树圆木。在这些圆木的小的一头上都用粉笔划着线,那是为切割它们而作下的尺寸记号。旁边堆放着已经切割好了的大块木料。这样的活儿都是在外面完成的。
    作坊是一个只用氯化聚乙烯板围起来的很简易的空间。里边的地面未经过任何处理,就是原来的土地,一张大的工作台深而牢固地埋在地里。因为要想准确地挥舞刃器,就必须有一张结实牢固的工作台。周围是堆积如山的刨花。他做的木盆是用链据、电动刨、木锛来完成的。当我们看到那做工精致细腻的木盆时,绝不会想到从原料到雏形这一过程是多么的大刀阔斧地劈来砍去。先是用链锯沿铅笔划的线锯出一圈缝痕,把中间的部位取下以后就可以加工雏形了。最后确认好木盆的形状以后,就用斧子来砍,木锛是用来刨光木盆内侧的,成品木盆内侧的波纹应该是好像海水的涟漪一样的。这种木盆用来和揉荞麦面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又因为手擀面的深受欢迎,所以,近来这种木盆的订货总是络绎不绝,但是,制作木盆的人却是越来越少。平野那里也没有继承人。
    这个地区被雪覆盖的严冬很长。平野在没有雪的季节里制作木盆,而冬天他会在室内做些长把勺。没有人与他一起工作,他的工作是一个人在默默中进行的。他今年68岁,除了是制作木盆的名手艺人这一身份以外,他还担任着村议会的议长一职。
    平野守克口述:
    我是从桧枝岐来的平野。我们桧枝歧是在福岛县的最南端,地处新泻、群马和枥木三县交界的一个小村子。从我们那里可以直接进入尾濑国立公园。四周围被山环绕,稻米和其他的谷物都无法种植,可以说几乎连耕地都没有,有的也只是道路和人家。村里居住着二百户、七百多口人。
    我是专门制作木盆的。在桧枝歧,夏天做这个的有我和另外一个人,冬天还有三个人也在做。
    为什么要在夏天做呢?因为我的作坊小,所以,从整材到出雏形都是在屋子外边完成的,而我们那里的冬天几乎每天都在下雪,户外根本不能做活。因此,冬天我就改做些长把木勺一类的小东西。
    今冬已经下了两场雪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还只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可这第二场下了足有20公分厚,要等它们融化得到4 月以后了。
    在我们当地管这种木盆叫“饭造”。听老人们说,这是因为早饭、中饭、晚饭三餐都带饭字,我们那里每餐都是以吃荞麦为主的,而这荞麦又是在木盆里和操的,木盆是被用来做饭的,因此而得名“饭造”。又因为这种木盆很厚,在过去没有冰箱的时代,早上做的饭放在里边,盖上盖子,等到晚上吃的时候都不会变味。所以也有的人叫它“饭藏”。不过,这些也都只是传说而已。
    这种木盆原本就是用来和荞麦面的。从前,桧枝歧连小麦粉都没有,除了荞麦就是荞麦,于是,为了变换花样,人们就想方设法在荞麦面中加些艾蒿一类的野菜,然后,换成一小团一小团的,吃的时候,或蒸或煮,每家都是这样。
    过去不像现在这样买卖方便自由,自家用的东西都是自己动手做的。那时我们是用从林业局转下来的木料,在林子附近搭盖一间小房子,然后就在那里边伐树边制作些木盆什么的。除了自家用以外,还拿它去换些别的生活用品。
    做这木盆用的材料是枥树。枥树能长得很粗,而且也很多。一般比较粗的情况下,有60公分长就够做二三个的。
    切割材料的时候不是把它横着切成圆板的,那样的话会很容易开裂,需要竖着劈开。枥树心那红色的部分最容易开裂,不能用。所以竖着劈开以后,沿着我划在上面的白线挖下去才行。所以,一棵杨树也就只能做二三个木盆,四个都很勉强。
    枥树的木料好就好在它的材质很坚硬,不轻易出现裂纹。而且用的时间越长它还会越出光泽,油亮亮的。
    除了枥树我们那里还有很多毛样树,但是毛样是一种很容易开裂的木料,所以只能用它做些木把勺和木刀一类的东西。毛样的木料很好劈,只要沿着直木纹很容易就劈开了,因此它不能用来做木盆。枥树劈起来是很难的。
    现在这种木盆很受欢迎,我几乎天天不停地做,可还是忙不过来。随着稻米耕地面积的减少,一些农田里也种上了荞麦,荞麦收获了以后,人们都想自己动手擀面条吃,最近,这已经成了一种时尚,所以买木盆的人也多了起来。另外,过去城市里的人做拌饭(在做好的米饭里拌上事先炒过的香菇、胡萝卜、竹笋和虾肉,再加上寿司醋)的时候都是在木桶里来拌的,现在自从有人发现用木盆拌起来更方便了以后,城里来订货的人也增多了。
    木盆能盛两升五合的米
    我开始做木盆是在二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做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二个人,还不如现在做的人多。
    我是在战后粮食最短缺的时候,加上我们那里本来耕地面积就少,为了能有饭吃,就到奥只见地区去开垦农耕地,我就是在那里学会做木盆的。
    我的祖父过去也是做这个的。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离新泻县很近,所以,祖父做的木盆差不多都卖到了新泻县。这里说的“卖”不是现金交易,而是拿它去做物质交换。那时候,大米很贵,用这样的木盆可以换回满满的一盆大米。如果用升计算的话大概有两升五合吧,这就算是一天的所得了。而在从前,一天是做不出一个木盆的。现在,因为有些步骤可以靠机器来解决,一天做一个不成问题,可在当时,每一道工序都是纯粹靠手工来完成的,所以,做一个木盆,快的话也得一天半,有的甚至需要两天。
    因为我们那里不产稻米,又几乎没有现金收入,所以挣钱的方法只有上山去搞林业,靠伐树来卖些钱。木盆是另一个现金收入和换大米的手段。
    现在,我们那里因尾濑国立公园而繁荣起来了,每年大量的观光客的来访,使二百户人家中一半都经营起了旅馆。这些旅馆都会给客人提供作为桧枝歧特产的手擀荞麦面。面当然是用这种木盆和的。
    学徒的时候,开始都是给师傅打打下手,轮不上做盆。一二年以后各个步骤就慢慢地记住了。可是,算起来我做木盆也做了几十年了,真正做出自己特别满意的物件还一个都没有。我觉得做木盆最难的地方就是如何让其内侧那刮出的像鱼鳞一样的刮痕一致。其实,内侧是不需要很光滑的,因为太光滑了以后和起荞麦面来会粘在盆上,刮出鱼鳞般的表面就为不让面粘在盆上。
    现在,机器制作的木盆也不少了,我们村里的林产所里就在做,他们是先用机器刨了光以后,再在内侧铸出“鱼鳞”。
    做木盆时,我用的工具主要是链锯和两种锛子,还有最后收尾用的手震磨以及光滑边缘用的刨子,还有砍外侧用的斧子。这个手震磨很重,因为太轻了手腕容易疲劳,工具重一些用起来省劲。
    别看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木盆,可做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一年中也就二三个吧。
    所以,赶在这时候买到它的客人算是运气好。木盆要保持一定的重量,否则两只手和起面来会不稳。所以,制作的时候要做得稍厚一些,稍深一些,这样就能保证它的重量了。
    我们桧枝歧近年来又增加了不少荞麦田。过去种荞麦和小米的农田,有的都已经荒芜了,于是村里又把它们重新翻整一遍,种的这些荞麦是为了在它开花的时候让来访的客人观赏用的。还真有专程来观赏荞麦花的旅游团呢。每年我们都搞送荞麦花的活动,就是从我们那里把刚剪下的荞麦花带到东京和横滨送给那里的人们。
    然后再组织他们到我们那里去看盛开着紫色小花朵的荞麦田。
    从前,我们也都是住在林子旁的小屋里做活儿的。在靠近林子的地方盖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做活儿、吃饭、睡觉都在那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满地的刨花清扫一下,铺上被褥就睡。早上起来,把铺盖卷成一个卷儿举到搭在屋内的棚子上边。家里人跟我一起去的时候很少,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一次带上十天左右的粮食和副食,就驻扎下来。做好的物件堆放在房间的一角,等雪融化了以后再把他们背下山去。每隔十天我要下山去取食物,严冬的季节,就瞄准天气好的时候下山。
    斧技
    我手头上正有一个已经做了一半的木盆,我来做给你们看。
    用锛子先把里边铸到一定程度,然后就可以用手震磨来刮了。在这之前是先用链锯锯出个雏形,锯下来的芯的部分可以用来当柴烧。一般这种木盆的直径都在40公分上下,我做过的最大的木盆是直径一米的。
    作为木盆材料的枥树木料有的是从林业局那里转手过来的,也有的是从一般民间的木材公司里买的,从木材公司买的时候更多一些。
    具体开始做的时候,是先把一根圆木竖着用链锯锯成两瓣或三瓣。然后再按所需的厚度锯成一块块的木料。在这些木料的表面用简易圆规划出一个圆圈,分出木盆的内侧和外侧。
    边缘的宽窄没有固定的尺寸,根据客人的喜好或宽一些或窄一些都无妨。在决定好了边缘的尺寸以后,就可以下斧子了。我们用的斧子比木匠用的那种稍短一些,砍的时候是立着斧子往下砍的。
    外行人一定认为斧子这么粗愣愣的东西怎么能做这种细活儿?那不是很容易欲到不该砍的地方吗?当然这里边是需要窍门的。砍完了里面,再来看盆底儿,先用链锯锯掉周围不需要的部位,然后用平斧来慢慢地削出形状。
    我用的斧子,削里侧的时候用的是圆形刀刃,削外侧用直刀刃。这两种斧子没有各自具体的名称,都叫做“斧子”。
    我的作坊里有一个工作台,是把一根直径很大的圆木埋在地下做成的。埋入地下一米多深,只露出三公分左右来做台面。做工作台用的圆木不是枥树的木料,因为枥树埋在地下容易腐烂。我用的是橡树,橡树不易腐烂,几年都不会有问题。
    枥树作为木料属于不软也不硬的那种,取两者中间吧。比样树要软得多。以前,我也曾经做过样树木料的木盆,但是,我们那里样木的原材料很难找。
    工作的时候一整天都是坐着的。所谓的工作服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上身布茄克,下身工装裤。
    桧枝歧没有制作手震磨和其他那些工具的人。只有在新泻县的小出町有一位专门做这些工具的师傅。我都是去请他帮忙来做。但是,那位师傅也因为仅靠做这个不能吃饱饭了,所以他关了打铁的作坊卖起电器用品来了。不过,只要我去求他,他还是会帮我做。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木盆的原材料——枥木也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用的都是从岩手县(福岛县以北)买来的。没有粗大的树料,就做不了大的木盆。当然稍细一些的用做一般家庭用是可以了。
    这些工具的木柄也都是自己做的。比如枫树就是很硬实的材料。看见粗细适中的枝干,把它砍下来拿回来削削砍砍,一把工具的木柄就出来了。
    刚才我说过,从前我们的木料都是从林业局那儿转手过来的,过去,砍伐树木都归林业局管,说转手实际上也是要花钱的。只不过,在他们伐树之前我们要先选好自己想要的树,然后跟他们说:请把那棵转给我吧。得到了他们的许可,树也可以自己去砍伐。现在,林业局把这样的活儿交给下边专门从事伐树的公司,而这些公司卖的都是圆木,而不是原树。
    材料的好坏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有时候买回来以后才发现不能用。
    有时用链锯锯着锯着,就碰到了“节眼”,这些节眼都是当树还在幼小的时候,有人折了它的枝条,那么在树成长的过程中,折了枝条的地方就会自然地长死,长成以后就形成了“节眼”。在木盆的制作过程中,有时节眼是很容易去掉的,可有时正好赶在边缘的地方,客人是不愿意要这样的木盆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干脆把做到一半的木盆扔掉了。所以,一年中得扔掉五六个。
    没有了材料我们会感到为难,喜爱木盆的客人也会难过。如果和面不用木盆而改用搪瓷盆,和出的面一定不如木盆和出的好吃。因为木盆能吸水,和面的时候不会粘连在盆上,这一点是搪瓷盆做不到的。
    我那里既没有继承人也没有学徒的弟子,工具不好找,原材料更是难觅,可见这种工艺已经失去了它的魅力。
    但是,这工作很有意思,说到底我还是太喜欢跟树木打交道了。
    因为每一个木盆都是手工制作出来的,所以,绝对出不来同样的东西。有时满意有时不满意,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过来的。有时也随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休息不干了。
    勺子是钱的代用品
    冬天的时候我就做勺子。做勺子又是完全不同的技法,外侧虽是用柴刀削,但内侧的处理就比较复杂。炉子上烧一锅水,把木料放在里边煮,做勺子用的木料是毛样,如果不经过煮的话,内侧硬得根本无法刻下来。刻的时候是用一种特殊的圆刃刀来刻的。我那里做这种木勺也同样没有继承人和弟子。现在,村子里做这个最年轻的也快60岁了。我今年68岁,在做木盆的行当里已属高龄,可我们那里比我再年长的人还有,年纪轻点的好像只有一个。
    别的地区做的木盆我也见过,比如,秋山乡就有,那种木盆跟我们做的这种在形状上有些不同。他们做的木盆都是平底的,从边缘处一下子就斜下去,而我们的是圆底,从边缘处斜下去的弧度也是均匀的。想必是他们那里荞麦面的擀操法跟我们这里不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做那样形状的木盆。可是,听常擀荞麦面的人说还是我们这种圆底的木盆好用。
    秋山乡的人好像很少与外界交流,所以他们做的东西也相当保守。
    一冬天我都在我的小屋里做木勺。下雪了,就生起暖炉,把小屋弄得暖融融的。
    木勺,坐着就可以做,要在从前,一天得做上百个呢,那时候每天都要做十二个小时以上,从凌晨三点到深夜十二点都在不停地做。现在,一天能做三十个就不错了,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也许是我的手艺退步了,要不就是做的速度比从前慢了。
    木勺跟木盆所不同的是,工序更多更复杂。
    木勺在过去就是现金的代用品。比如,在当地的商店里借了东西,都先让店主记在账上,上山干十几天,如果是夏天就能很快地把做好的木勺背下山来,交到店里,那时几乎是看不到现金交易的,都是物跟物的交换。
    我们桧枝歧冬天下的雪能积一米五厚,而且多是暴风雪。雪,安静地下的时候一年里只有二三次,其余的都是夹着暴风而来的。所以,到处都可见一个个的大雪堆。要问我一冬天到底下多少雪,我还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们大概是一米五厚。
    我们那里每年11月的第二个星期六要举行“新荞麦节”,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品尝新收获的荞麦。按季节而言收获荞麦是在红叶落了以后。
    菅原的作坊是在秋田县角馆镇的云然。云然是一个稍离开镇中心,四周围都是农田的小村落。管原的家和作坊是连在一起的。木槭工艺是指把木槭树或野漆树的枝劈成细细的条片,用它们来编笼子或者簸箕一类的东西。
    在作坊里,菅原是坐在坐垫上进行打编的。眼前安放着一个直径为30公分大的圆形厚木板,需要使用柴刀或其他刃器的时候都在那上面来做,那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台。劈的时候,削薄的时候,甚至编的时候都在那上面进行。编的时候,需要先把木槭的树料劈成八瓣,挖空每一小瓣上的芯,然后再把它们都按同一宽度削薄。
    削的时候,伸出一只脚,用脚趾压住树条的一端,再用两只手来削。要削得均匀就需要心细再心细。脚是裸着的,身体也始终都是一个坐姿。这削薄的工序是最难的。
    菅原是跟将来要继承他事业的儿子一起来完成从劈树条、削薄到打编这一道道活计的。
    他们编的笼筐,在从前是采野菜和蘑菇的时候挂在腰间的那种篓。
    角馆也是我的故乡。直到现在,我去钓鱼或去野外游玩的时候还会把那样的笼筐带在身边。笼筐那轻柔的肌体,耐水的性格,作为用于户外的道具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秋田县是个冬季雪很多的地方,不适合竹子的生长。因此,这里的人们就用柔软的木槭树和野漆树来编簸箕、笼筐以及农具。又因为这些原材料在附近的山里或杂木林里都很容易找到,况且打编的过程中又不需要什么太复杂的工具,所以,过去农家是把这种工艺当做副业来做的。现在,只剩下几个专业的师傅还在做。而且在他们做的东西里已经少了用于农具的东西,而多了手提筐、花篮、废物篓、文件筐等时髦的物件。
    编好的筐子和花篮由他的夫人再打磨抛光使之完善。另外,除了这些工艺品以外,他们还编些“木槭狐”和“木槭马”一类的玩具,很受欢迎。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家庭作坊。在农具已经从农家消失,手艺人也越来越少的今天,管原家族仍在继续着他们的工艺。
    客人的订货中有很多新式样的东西,他们每天都要为这些活计而忙忙碌碌。有的作品保持了原材料那白白的原色,有的作品则是用泥染成了灰色。他们也在做着各种新的尝试。他把自己的作品作为观光内容的一环跟这因“武士宅院”而闻名日本的角馆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镇上举办的当地特产展示会上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做现场表演。特别是最近,这种工艺已经被镇上指定为“技术保护项目”,在技术的保存和培养继承人方面得到了支持和援助。
    菅原昭二口述:
    大家好!我是从秋田县角馆镇来的菅原昭二。我做的那些笼筐是挎在腰间下地干农活时用的,有插秧时用的,也有撒豆种时用的。我的笼筐不是用竹子编的,它是把一种叫做木槭的树劈成小条来编的,木槭是枫树的一种。
    这种手工编的笼筐在从前是以农具为主的,筛米或者筛豆子用的簸箕用它编,钓鱼人用的鱼篓也用它编。木槭具有很强的耐水性。
    因为我们那里下雪的时候多,雪量也大,竹子很难生长,所以,被用做农具的这些笼筐都是用木槭来编的。还用它来编“马”和“狐狸”当玩具。据说这种木槭手编工艺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我听说从前武士们是把樱树皮手编工艺作为副业的,而这种木槭树的手编工艺是与樱树皮工艺同时期传到我们那里的,后者作为一般农家的日常必需品广为普及。
    现在,我们那儿做这种手编工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虽说一大部分是被塑料制品所代替了,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手艺人太少太少了。角馆镇目前一共就只有五六个人还在做这个。一个手艺人从学徒到成材可不是一两天练就的,那可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要问这种工艺最开始是怎么传来的,说法众多。常听到的一种说法是,从前,在山里住着土匪,那土匪们常拿着他们编的笼筐到山下来换稻米。慢慢地在民间也开始有了编笼筐的人。
    木槭工艺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具有很大的弹力,而且结实耐用,它的结实程度是竹编的好几倍。木槭的树质很坚硬,即使是被水浸泡了,也很快就会干,而且它还不易发霉或长毛。
    从前,插秧要插一个月左右,盛秧苗的筐子整天都是泡在泥水里,可即便是这样,筐子也既不会烂也不会生霉。
    这种笼筐在使用的过程中,时间一长其表面会变得油亮亮的。现在,我们的头脑都已经变得商业化了,为了使商品看起来更美观,我们在编出一个成品以后会用刨子把表面刨光滑、刨亮。而在过去全都是在人的使用过程中使其变得油亮亮的。
    如果破了洞或断了线,编编补补还能接着用。总之,这种东西是很耐用的,毫不夸张地说,一个笼筐可以用一辈子。
    因为原材料是如此的结实,所以,我们现在还用它编椅子。就连这些笼筐如果要在上面坐一坐也都没有问题。
    我是跟着父亲学的徒,又继承了下来。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了,现在我的儿子也在编。
    客户是设计师
    虽然这种手编工艺并不是非得父子关系才有继承的条件和资格,但是,不可否认,我从小是在父亲身边一边玩儿一边看着他干活儿长大的,所以,好像在玩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从别的地方来学徒的人也不一定会很慢,但要想一下子掌握它还是很难的。首先,干这个很容易弄伤自己,因为又是劈树条,又是刨光,使用的又都是带刃器的工具。
    关于笼筐外形的设计,我们自己当然也做,但是,有一半以上是按客户提出的形状来编的。这样的话一来客户满意,二来我们自己也能长见识。
    编的方法有各种各样。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收集编的方法了,现在手里有二十几种。
    这些编法里没有一种是从竹编手艺人那儿学来的。只要是自己看到的,又认为不错的,就尝试着自己动手编,那二十几种编法就是这么积累下来的。
    材料除了木槭树以外,还用野漆树。但是,野漆树弄不好会粘在身上发痒难忍,所以,用它的人很少,但是,我丝毫也不在乎弄得浑身发痒,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编簸箕,主要是以野漆树为主。另外,蝙蝠槭树(也是枫树的一种)也是常被用做材料的一种。
    这些树,它们的皮肤颜色不同,坚硬度也不同。使用上的区别嘛,并不是因为一种材料不够才用别的来代替的。这些材料有的容易编而有的就不容易编,卖的价钱上也不一样。容易编和不容易编的东西我们两种都做。
    木槭树和枫树虽然属于同一类植物,但它们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可能是一般外行人看不出来的,外表看不太出来,只是到了秋天,木槭树的叶子只变黄却不变红。
    这些材料有的是自己上山去采,也有的是请山主帮忙砍些下来,因为要到山里很深的地方才能找到理想的树材。
    树根据其生长的方位地点不同表皮的颜色也会不同。而且并不见得树越大越好。
    直径在二寸五到三寸的最合适。树的好坏一看就知道,健康的树不会歪歪扭扭,它们都长得笔直。
    砍好的树就绑在后背上背下山,很沉的。一次背的材料差不多够做二十几个笼筐。
    木槭树在长满天然杂木林的山上很容易找到。在人工种植的杉树林旁边是不会有的。秋田县有很多都是橡树和毛樟树的山林,那么,长在毛樟树山林里的木槭更好一些。叶子很小,只有婴儿的手那么大。
    进山找材料虽然不会遇到熊,可是一定会遇到羚羊。羚羊是不袭击人的,见到人会立刻跑开。
    树是从里往外劈,竹子是从根部往上劈
    我这里带来了一些材料,我边做给你们看边介绍一下整个工艺过程。
    编的时候,如果材料太干燥了就不好编,尽量不晒它,让它保持树体中原有的水分。
    这棵树是我五天前刚从山上伐下来的。这样的一棵树大约可以做一个笼筐。第一道工序是先把树劈成八瓣,先劈两半,然后再劈两半,要把每一小瓣上的芯都去掉。
    中间的芯里积存着树在幼年时留下的一些余枝的节眼,所以,要把它们都除掉。
    把这些去了芯的木条都劈成一样宽的条条,大约从一瓣的木条上还要再劈出十条。
    用柴刀劈的时候,不是从上至下,而是由下往上来劈的。俗话说:劈木头要从里往外,劈竹子要从根往上。
    劈的时候一定要垂直地劈,用柴刀从上往下劈也可以,如果枝条很细的话,就把柴刀放在下面,把枝条架在柴刀上,从上边一下下地敲打枝条也能劈开。
    现在,每年都在搞大面积杉树的人工造林,所以,木槭树这些野生的植物已经越来越少了,年年都在减少,不过,还不至于完全消失。再就是说,如果这座山的树伐完了,还可以到旁边的山去,旁边的也没有了,就到更远的山去。木槭这种植物一经砍伐马上还会再长出新芽,而且它们成长得很快。
    经过25年山会再还原
    山上的植物从萌芽到成材需要25年的时间。
    我们的话题还回到槭树的打编上来吧。劈树条的时候要求每一根树条的宽度都是一样的,这个程序看似简单,其实并不容易,都要靠左手的感觉。树条的薄厚,要刮得没有了凹凸才算合格。要想把这个做得很满意了,至少也需要四五年的修炼。
    在这四五年的时间里,还能掌握一些其他的备料工艺。
    劈树条用的柴刀,过去叫做“工艺柴刀”。它比一般的柴刀要直,普通柴刀的头比较宽,而这种工艺柴刀是直的,刀刃也是单面的。
    编的时候,脚也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年轻的时候连牙都能派上用场,树条很薄的时候,用手不太容易抓住,只好用牙来咬住。现在,人一上了年纪,牙也不好使唤了,两颗门牙已经换成了假牙,假牙就更用不上劲儿了。
    编木槭笼筐这个工艺我是跟着父亲学的,弟弟也是父亲的徒弟,他现在也还在编。
    槭树的刨面上也是有年轮的,很细很细。而且,越细就越好劈。一般一棵树芽经过25年就又能长成一棵树材了。
    一根根的树条劈好了以后,再用一把我们叫做“反向小刀”的工具来净“树身”,也就是刮掉那上面多余的东西,为了编起来更顺手。这种“反向小刀”的刀刃跟普通小刀的刀刃方向是相反的。这种刀在一般的五金店里是没有的,需要特别订做。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有人在打制这种小刀。笼筐编完了以后,还要用小刀整个刮一遍,这样出来的光泽才会更好。可别小看这最后一道“刮”的工序,刮与不刮,出来的效果截然不同。
    我从15岁开始跟着父亲学徒,一直没停止过打编。15岁那年我就编出成品来了。
    然后把编好的物件背在肩上走街串巷地叫卖,有时候换回红小豆,有时候换回大米或苹果,走到哪卖到哪儿,换到哪儿。
    编的人还要负责修理
    从前出门叫卖,最多的时候是物与物的交换。遇到有现钱的人家,要么卖笼筐,要么卖身上背着的其他用笼筐换回来的东西。然后一身轻装地回家。
    卖的最多的还要数簸箕,有时一天能卖十几个。一个簸箕的价钱跟一斗五升米(约合27公升)的价格是相同的。按现在的价格就是一万五千日元(约合人民币一千元左右)。
    过去,在上街叫卖的时候,碰到曾经买过笼筐可已经用坏了的主顾,就帮他修一下。所以,出门的时候工具都是不离身的。当然,所谓工具也只是一把锥子、一把菜刀再加上一把花剪而已。
    现在,我来编给你们看看。手里正在编的这个用的是“网代编”,编的时候要一边喷着雾气一边编,这样树条才会柔软,当然在水里浸泡一下还会更柔软。
    封边用的也是槭树条,比编笼筐用的树条稍窄一些。我编的笼筐从筐体到筐边儿用的都是同一种材料。编簸箕的时候,就不是一种材料了,得用好几种材料。比如,拐弯的地方要用樱树皮,其他的部位还有用弯竹(一种形状弯曲的竹子)的,两侧要用藤蔓皮等等。
    有人问我干这个辛苦不辛苦,这么多年了,已经不觉得苦了。现在就想能尽量做更多的东西。
    我们一年到头都在不停地编,做的数量和种类也不少。只是它们当中很少是像过去那样用于农业上了,购物用的篮筐和插花用的小花篓居多。
    女人们也有在编的,她们也都知道编的方法。但是,年轻人都不做这个,最年轻的可能要算我的儿子了,他今年也都46岁了,我算是最年长的吧。因为经常上山,所以,我的腿脚还都很结实。
    我们面临的一个现实就是,在原材料还没有消失之前,手艺人却有可能先消失了。我们那里现在一共只有五六个人在做这个。从前最多的时候,有四十几户人家都是做这个的。
    现实生活中用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些簸箕和笼筐一天能卖掉两个就已经很不错了,过去,一天能卖到十个以上。
    一个笼筐卖一万五千日元(约合人民币一千元左右)。编这么一个要花的时间是十个小时以上,还不算去采材料的时间。你们说这个价钱用时间换算的话合算还是不合算?
    我在家里编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坐在垫子上,因为经常有客人来参观,所以,就这么一边干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跟他们聊天。
    如果不被时间约束,又备好了上等的材料,那么,我真想花时间做一个最漂亮最满意的物件。一件好的作品,从备料开始就需要精精细细,每一根树条都削得很细很均匀的话,是需要时间的。当然,那样出来的作品一定是光泽亮丽,材料匀称,也要求原材料必须是最好的。
    美国的印第安人也有这个工艺,过一阵子我还要去那里给他们表演呢。教他们编玩具马,因为那个最简单,也好学。美国也有木槭树。
    满山泰弘的作坊坐落在长崎县对马严原镇的久田适。从福冈乘飞机在对马机场下来以后,再坐车到严原镇,穿过镇子的中心地带,沿坡路一直往上走,不远便可以看到路边立着的“创业于庆应元年(1865年)满山钓具制造所由此向前50米”的牌子。按照牌子上的方向所示走上一条很窄的小路,又一块“对州名产钢铁鱼钩”的牌子就在眼前了,这是一块用槭木做的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牌子。挂着牌子的建筑物就是满山的作坊兼住宅。这是个能把严原港尽收眼底的丘陵中腹地段。
    住宅的左边是他那盖成平房的作坊,有一间打铁用的土地面的房子和一间铺着木地板的用来加工鱼钩的屋子,两间屋子用玻璃拉门隔开。打铁的那间放着风箱、铁砧、油罐和盛满水的水槽。面向火炉,地面有一块儿是低陷下去的,上边架着一块木板,干活儿的人可以坐在那里一边观察炉子的情况一边操作,左手还可以拉风箱。因为做的是鱼钩,所以这间打铁的屋子里所有的工具、道具都是小号的,往炉子里进风用的风箱还是第一代人用过的,上边贴着“免除火灾”的护符。
    打铁屋旁边的那间用来加工的作坊有五平方米左右大,地上铺着木地板,屋子中央是一块一米七长、用槭木做的厚厚的工作台。地上摆放着的垫子是给干活儿的人准备的,从地面到工作台的高度是36公分。工作台的两侧分别安放着两个研磨机,也就是说可以四个人同时工作。当年,这里也曾是满山的祖父、父亲以及弟子们干活儿的地方,但是现在,只剩下满山泰弘一个人坐在作坊主的位置上干活儿了。作坊主坐的是在靠里侧正中央的一席位置。他的右边是一台工作机和工具箱。抽屉里放着窝弯儿用的各种模子、剪子类、订货单和作为样品的各类鱼钩,所有的东西都是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这样布置的用心是为了不必停下手里的活计就能够着那些工具。右边有一扇窗户,正面对着的是通向打铁房间的玻璃拉门,照射进来的日光是柔和的。满山独自一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干活儿。工作台的桌面上放着小铁锤和铁砧,台子的下边有一个盆是用来接用锉刀锉下的金属灰屑的。
    鱼钩的制作共有12个工序。其中的锉、窝弯和整形这三道工艺都是在作坊里完成的,作坊的窗户在安装的时候充分考虑了进光,因为窝弯儿和整形的工艺完全是借着太阳的光线来调整的,要做出那弯曲处微妙的变化和钩尖的形状都离不开好看的斜射光线。过去,这里老一辈的作坊主都是坐在现在满山坐的位子上,把其他的手艺人和徒弟们做好的鱼钩举过头顶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检查、修改。
    满山的作坊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看上去用起来也很方便,是一间干净漂亮的作坊。
    满山泰弘口述:
    我们的作坊推算起来是从江户时代(1600~1868年),也就是庆应元年(1865年)开始做鱼钩的。到我这第四代已经整150 年了。现在在全日本,整个工艺流程完全都是手工制作鱼钩的只有我这一家了,已被政府指定为“长崎县传统工艺”和“无形文化财产”,听说还正在申请“国家文化财产”。
    我虽然是属于继承父业,但是因为父亲去世比较早,所以,从他那儿学技或者说跟他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其实这种活计靠谁来教的成分并不多,而更多的是靠自己去看、去记。其他的手艺人不也都是这样吗?我开始继承父业是在26岁那年,父亲是在我刚继承了他的作坊没多久就去世了。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没真正掌握这门手艺。所以,就跟渔师们打好招呼,如果是因为用了“满山钩”而出了什么故障请一定毫不留情地反馈给我,我是想通过使用它的人的告诫来学习和改进。所以,就在每一盒钩里都放进去一张写着“如果出了问题,请一定通告我们”的纸条。那段时期,也就是父亲去世、我接班以后,几乎六年的时间里鱼钩都出现过问题。但是现在,不能说百分之百吧,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这个差别究竟在哪儿?我想还是因为随着做的年头越多手艺也就越长吧。即使是现在,比如,拿今年做的跟去年做的比就觉得不一样,那明年再跟今年比肯定又不一样了。到底哪儿不一样,用的人都说有差别。
    我的作坊在严原镇,就是从福冈乘渡轮来的时候靠岸的地方,是整个岛上最大的镇。我的作坊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正好能看见大海。我经常是边看着大海边做活儿的,因此,对大海也格外钟情。借工作之余我还会到大海里去,或者潜海,或者出船去钓鱼。钓鱼的目的当然也是想尝试一下自己的鱼钩力量如何。
    150 年都是同一形状
    想购买我的鱼钩的人要先给我订货单,我是按订单的先后顺序一个一个地做,订单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所以来一百个定单就做一百个,来五百就做五百,完全是接订单的数量。
    除了极特殊的对形状有要求以外,我们的鱼钩150 年都保持着同一形状。这是因为,这种钩到了鱼师手里还要经过一道加工,他们会在鱼钩的上边铸入铅,这是壹歧地区一种独特的捕钓方法。铅要铸到中间的部位,这就要求钩不能有丝毫的偏差,一根一根都要符合他们的要求,包括长度。做好的鱼钩还要放在玻璃上一个个地摆乎,检查它们当中是否有不平的。前边有个挂鱼饵的部位,挂的就是那种用蓝色的橡胶剪成的秋刀鱼形状的假鱼饵。
    因此,从形状大以及拐弯儿的口开得宽与窄,每一个订货人的要求都不一样。
    过去,通讯系统不健全的年代,渔师们需要亲自到我这里来说明他们想要的钩型,现在都是通过电话或者直接写在定货单上。只有长崎县壹歧藤本地区的渔民,直到现在每次还都会寄他们所希望的“样品”来,其实就是他们保留至今的我父亲做的钩。我手里拿着的这个是钓狮鱼的钩,这个是钓加级鱼跟平政鱼(一种只产于日本海的鱼)的。
    我非常庆幸渔师们对“满山钩”很钟情,他们说:除了“满山钩”,别的都不能用,这让我很骄傲。我想他们之所以钟爱“满山钩”,或许是因为喜欢这种钩的弯曲角度和犹如月牙般的饵挂吧。钓鱼的人都知道,鱼钩的好坏就看最前边的像箭头一样的这个饵挂部位,它必须让钓上的鱼不脱钩。
    这尖尖的像箭头一样的部位,根据地区的木同名称也不一样,所以,接听订货电话的时候很不方便,总要追问好几次才能确认好。因为做出来的东西踉人家订的不一样就麻烦了。前些时候就有过一回发错货的事。我听对方说是要钓加级鱼用的那种“铸了重的鱼钩”,于是就寄了去,可后来对方又把东西寄回来了,说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钓加级鱼的18号钩(因为日语中铸重鱼钩和18的发音都是tenba )。
    没办法只好又重新做了一套寄给他。
    订货的数量每次也都是不~样的,通常是几个渔民凑在一起订,数量有的成百有的上干,这些订货的客户当中职业渔师占六成,业余钓鱼爱好者占四成。最近,业余爱好者明显地在增加,这要归功于媒体的宣传,因为,电视和杂志上介绍钓鱼的内容太多了。
    一个钩卖250 日元(人民币约16元)
    鱼钩现在基本上是以机器化批量生产为主的,像我这样手工制作的几乎没有了。
    我并不是否认机器化生产,但批量生产出来的东西里边出现不良品是很常见的,手工制作其实就是为了尽量不出或减少不良品。当然,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做的钩百分之百地不出问题,只能是力争避免。
    如果用批量生产的五六十元一个的钩去钓加级鱼,因为没有钩住而跑掉了,那就不如用我的250 元一个的钩,保你能钩得牢牢的。加级鱼在新年前(在日本,加级鱼是吉祥的象征,所以在新年或婚礼的宴席上都要吃)要卖到每公斤四五千元左右,所以,这样算起来250 元的鱼钩就不算贵了。这种钓加级鱼的钩也正好卖250元。
    批量生产出来的一般都是10个或20个一袋,卖600 元到700 元,那么,平均一个就是六七十元。我的钩跟它比虽然要贵四五倍,但是我想那些来订货的客户一定认为有价值才会找我吧。所以,我那里的订货才至今都没有中断过。
    做这个是非常需要耐力的。
    我通常是一个人跪坐在窗户旁边,一坐就是一天。做鱼钩必须要跪着坐,因为窝一边的时候只往那一边上用劲儿,而不是两边同时用劲儿的,别管多小的钩都一样。我做的鱼钩小的有12、13号的,大的有能钓马哈鱼的。
    鱼钩的全长是用“寸”来计算的,所谓12、13号就是把它拉直时的长度,所以这个号也叫“寸号”。比如;一寸五分就叫“寸五”,一寸三分就叫“寸三”。那么,13号就是一寸三分长的。
    如果是用样品来订货的,那就要完全合著订货人的样品来制作了。
    总听人说我将是这一行最后的手艺人。过去好多地方都曾有过制作鱼钩的工艺。
    被说成是“最后的一人”已经有几十年了,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订货倒是络绎不绝的。可这活计不是赚钱的买卖。但,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自己亲自去争订货的时候。点头哈腰地说“请您买我们的鱼钩”的时候也是没有的。倒相反,买的人会恭敬地说“请帮忙做鱼钩”。当然这样也很不舒服。
    我每天的工作差不多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傍晚五点左右。说是坐一整天,其实两个小时就得起来活动活动坐麻了的腿。要做完100 个鱼钩的12道工艺,得花两天到两天半的时间。变成钱也不过二万五千元而已,所以说它是不赚钱的行当。我想也正因为如此,其他的人才纷纷不干了。但是,我还在坚持,了不起吧。
    干这个,神经要特别细致,所以,你们看,我的头发全都白了。
    本来,我也并不是非得继承父业不可,但是,因为父亲有这个愿望,所以我也就只好从命了。现在,我倒觉得这个家传继承对了,不然,当初我是想去当海员的。
    但是,一旦决定了要继承就不能半途而废,非得一直做下去才行。学徒是从上高中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还只是偶尔做一做,于这个不是说想做就能做好的,必须自己亲自去看,去实践,因为家业就是干这个的,所以,可以说我就是在祖辈、父辈们干活儿的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并对它早已耳濡目染。
    两天半,十二道工艺
    我简单介绍一个“满山钩”的制作工艺。做钩用的材料是钢丝,要把它们先放在桶里蒸烧上一个晚上,然后,按一定的尺寸剪断,在这个阶段要剪出一个钩两倍的长度,以便于进行下面的操作,如果太短的话,放在火里烧和用锤子敲打起来都不方便了。把两头都在火里烧过了以后,再放回桶里蒸烧三个小时,不这样的话,会因为材料太硬而不好上挫和窝弯儿。放在火里烧是为了要把一头儿打出尖儿,而另一头儿打出一个用来连接鱼线的平片儿。这些都是要一个一个地用钢锤来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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