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大半夜了,大家说话小点声,别吵着了老乡休息。”一个女干部提醒道:“赶快收拾一下,抓紧时间休息吧!”

    菊子见水喝光了,转身拎起壶,又要去烧。

    “老乡,我们去添柴烧水,你回屋休息吧!”女干部带着另一个女人跟了出来。

    菊子摇头道:“别事儿,你们到了俺家,就是客人,哪有让你们伸手干活儿的道理。”

    “那我们来帮你。”女干部不肯走,跟着菊子进了灶房,往锅里添水,又往灶下加柴。

    菊子出去抱了捆柴禾回来,女干部一边看着火,一边和她聊天说话。

    “我叫李金秀,她叫孙连英,大妹子的名字呢?”

    “俺,俺叫菊子。”

    “菊子,多好听的名字。”李金秀随口夸了一句,好奇地问道:“那个叫大梅的女同志呢,她是干什么的?身上有长枪有短枪,挺威风的样子。”

    “大梅姐呀,她是游击队的。”菊子如实答道:“比你们早来了几天,打仗可厉害呢!”

    “游击队还有女队员?”孙连英诧异地问道:“还真是刚知道哩!”

    李金秀想了想,问道:“那她是跟着赵铁他们一起从矿区过来的?”

    菊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吧,是赵队长把她送到俺家,让俺们好好照顾的。”

    “你说她打仗厉害,是听赵队长说的喽!”李金秀笑着问道:“看她的年纪,跟你也差不多大嘛,会厉害到哪去?”

    菊子立刻不高兴了,沈宸可是她的偶像,可不容人置疑。

    “俺是亲眼看到的,俺的枪也是大梅姐帮着抢的。”菊子沉下了脸,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们被敌人追得跑进山里,大梅姐就拿着枪跟伪军打,挡住了他们,还一枪一个,打死了好多呢!”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好听了。你看,一个狼狈地逃进山里,一个在外英勇地扛枪打仗,鲜明的对照之下,你们还怀疑人家,有这个资格嘛?

    菊子没这么说,可能也不懂得这么说,但朴实的话,说出的意思是相同的。

    李金秀只是猜测,倒并不是怀疑或瞧不起,被菊子这么一抢白,倒真是噎得够呛。

    孙连英眼见气氛尴尬,忙打岔缓解,笑着说道:“原来大梅是个女英雄,这可是咱们全体妇女同志的光荣呢!”

    菊子用力点头,说道:“俺就要象她那样,什么鬼子、伪军,谁来都不怕。一枪一个,都给它消灭掉。”

    “菊子真有志气。”李金秀身为女干部,当然不会和菊子一般见识,笑着夸赞了一句,又说道:“我们也要向大梅同志学习,既能宣传支前,又能和敌人进行战斗。”

    菊子心思单纯,刚刚也是气话,见这两个妇女干部说话中听了,也高兴起来。

    忙活了一阵,大家便开始休息,菊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虽然怕惊扰沈宸,菊子连灯都没点便摸黑上炕,可沈宸的警觉已经深入骨髓,稍有动静便惊醒过来。

    “菊子啊,忙活完了?”沈宸醒是醒了,可没一惊一诈地蹦起来,懒洋洋地问道。

    “大梅姐,俺吵醒你了。”菊子有点不好意思,脱了棉袄,钻进被窝。

    沈宸打了个呵欠,说道:“没事儿,我也没睡实。挺晚了,快点睡吧!”

    嗯,菊子应了一声,贴着沈宸侧身躺下。只是稍停顿了一下,唯恐沈宸睡着,便轻声问道:“大梅姐,你明天干什么呢?”

    “我啊——”沈宸迷迷糊糊地答道:“想在附近转一转,继续熟悉地形地势。”

    “那我给你领路吧!”菊子赶忙说道:“这一带我可熟啦!”

    沈宸嗯了一声,说道:“好啊,那可多谢你哈。”

    “不用谢,俺愿意和你在一起。”菊子很高兴,说道:“那咱们就睡觉吧,大梅姐,你肯定很累的。”

    “好,你也忙乎了半天,早点睡吧!”沈宸说了一句便不吭声了。

    …………….

    清晨,一轮淡淡的灰色太阳疲乏地挂在天空,仿佛寒冬夺去了它无限的热量。

    菊子起得很早,跑到灶房做饭。

    沈宸虽然半夜被折腾了一下,但睡的时间还够,基本上解除了疲乏,恢复了精神。

    按照往常的习惯,沈宸在院子里锻炼了下身体。力气、速度、灵活、敏捷,要靠大梅这具身体达到他的巅峰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对面的房门轻轻打开,李金秀走了出来。睡得很晚,可她身为干部,还是要早起,安排好琐碎的事情。

    比如吃饭,就不能住在谁家吃谁家。当时的老百姓多穷困,自家吃饱都不容易,哪有那么多余粮。

    无论是八路军,还是县、区干部,在村子里吃饭或是自带粮食,或是吃村上的公粮,或是出钱购买。

    所以,李金秀早起便是去找村长,解决吃饭问题。

    出了房门,李金秀就看见沈宸在伸胳膊压腿,又是蹲下起来的。看这动作,李金秀觉得挺新鲜,便驻足观看。

    沈宸一个侧踢,感觉很有气势,也配上了自以为威猛的吼声,只不过这女声的“嘿哈”连他都有点泄气。

    收式吐气,沈宸转过身,看见李金秀,便礼貌地点了点头。

    “练得真好啊!”李金秀笑着走过来,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李金秀,区妇救会主任。”

    沈宸很自然地伸手和李金秀握了握,说道:“你好,我叫——孙晓宸。”

    李金秀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丫头,眼睛又大又亮,脸上有淡淡的茸毛,岁数顶多也就十七八,可却与平日所见的农家女孩不同。

    “那你的小名叫大梅喽!”李金秀笑道:“我听菊子就这么叫的,我也可以嘛?”

    沈宸耸了耸肩膀,说道:“无所谓呀,名字就是个代号嘛!”

    李金秀还有事情要办,也不能谈得太久,便说道:“有空儿的时候再谈,多说说你打仗的事情,我们可是很佩服呢!”

    沈宸无可无不可,淡淡笑了笑,和李金秀打了招呼,看着她走了出去。

    这时,王大爷、王大娘都起来了,和菊子一起做饭。

    沈宸回到屋内收拾了一下,准备吃完饭就在这附近多走走。

    熟悉地形地势,以便日后战斗,只是他的一个目的。还有一个想法,便是叔叔一家是不是能搬到这里住。

    战乱年月,能活下来,哪怕苦一些,也能忍受。在日占区,即便谨小慎微,也有祸从天降的时候。

    而在这里,穷乡僻壤的,鬼子和伪军就算会来,也不会频繁,也不大可能花费力气长期占领。

    时间不大,菊子便来招呼沈宸过去吃饭。这待遇,当然比对面屋里的强不少,可沈宸也是给了钱的。

    尽管大爷大娘几番推让,但山区百姓生活本就艰难,沈宸又是执意,便自然成了王家饭桌上的一员。

    “大梅呀,菊子说今天要领着你去附近转转?”王大娘有点不放心,担心别有什么战斗,菊子会有危险。

    沈宸说道:“我要熟悉周围的地形地势,以后呢,打也好打,跑也好跑。另外,我还想着好好看看这附近的村庄。大爷大娘,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叔叔一家还住在日本鬼子占的地界呢!”

    王大爷停了筷子,问道:“你是想让他们搬到这边来?”

    沈宸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这个想法,所以想多看看,看哪个村子合适。”

    “还有哪个村子啊,就这里,王家洼最好。”王大爷笑道:“别看这里偏僻,可鬼子不来祸害呀!到现在,俺们还没见过鬼子长啥样儿呢!”

    王大娘也附和道:“是啊,现在这年月,图的就是个平安。而且,地主跑了,种地就缴些公粮,没有租子。好地没有,垦几亩山坡地,也饿不死啦!”

    菊子也连声赞成,她自然是希望能多和沈宸在一起。

    饭吃完了,王大娘又给沈宸和菊子拿了几块干粮,并叮嘱别走得太远。

    沈宸和菊子收拾停当,便各自扛上枪,出门出村,先向南走去。

    一边走着,沈宸一边好奇地问道:“菊子,我听大娘好象叫你娇娇,是你的小名?”

    菊子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也不算是小名,是俺吃奶时爹娘随便叫的。后来改叫菊子了,他们有时还会叫错。”

    沈宸不由得笑了起来,贫家有儿贫亦娇,中年得女,自然是稀罕得象宝贝一样。

    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沈宸抬头望向远方,想起了那个真叫娇娇的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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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中日战火蔓延到长江一带,当时的江、浙、沪、皖许多城市相继沦陷。

    一些党政军机关、文化团体及大中院校紧急撤离,快速成批地迁入大后方—徽州古镇屯溪。

    已经迁徙的有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部、中国文化服务社东南分社,以及不可胜数的国民*党*党政军特机关。

    大批沦陷区难民、流亡人士背井离乡,也纷纷涌入屯溪。光迁入的大、中院校就有上海法学院、上海法政大学、南京安徽中学等。

    同时,苏、浙、沪四方富商巨贾也纷纷迁居于此。

    于是,偏处皖南山城的老屯溪一下子变成了东南的小后方,成了苏浙皖三省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江浙人之多,市场之繁荣,使其有了“小上海”之称。

    此时,三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走在繁华闹街,这样的情景使楚娇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战争呢,杀戮呢,血肉横飞呢,似乎都远去而不存在了。

    在全长三千多米的屯溪老街,横跨民生、民族、民权三条马路上,商铺荟萃,市场繁荣。

    特别是屯溪老街一带,行业有三十多个。仅酒楼、菜馆就有五十多家。

    最著名的菜馆是海阳楼,它是军政要人、豪绅富贾的宴请之地,享有“不到海阳楼,算不上请客”的盛誉。

    当时,海阳楼的小笼包子、醉乐春的八宝饭、璇宫的牛肉大面、李正茂的虾米豆腐干、老光的肉粽,味道鲜美,价格公道,很受顾客欢迎。

    还有“同益”南货店生产的各式徽州糕点,名气很大,畅销各地。“陈淑芳”酱园精制各种酱菜、酱瓜、豆腐干和筱苏州糖果店的上海糖果、新疆盒装葡萄干受到欢迎。

    尤其是“鸿记”等布店出售的上海出名的蓝色阴丹士林布和白龙头细布深受大众欢迎和喜爱。

    而由浙江人开的“亨得利”钟表店,店堂橱窗展示各式钟表,英、德、日产的各式座钟、楼钟、闹钟、音乐钟和瑞士产的“大罗马”男女式手表。

    还有中马路口的梅干菜烧饼、鲜葱猪肉烧饼又脆又香,每个五分钱。

    三个女孩在街上逛了一大圈,买了不少小吃,才走进一家饭馆,坐下点菜开吃。

    “阿娇——注意点嘛!”杨叶嗔怪地看了一眼楚娇,这家伙,左手猪肉烧饼,右手筷子连伸,毫无形象地大吃着。

    唔,唔,唔。楚娇胡乱地点着头,伸直脖子,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唉!赵婉君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子,实在是把女儿家温婉矜持的形象全毁了。

    噎得直翻眼睛,楚娇起身抬手就把路过的伙计托盘里的酒壶拿了过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看得伙计目瞪口呆。

    吧哒吧哒嘴儿,楚娇眼睛亮了起来,黄酒啊,甜咪咪的,不错。

    “算我们点的,一起算账上。”楚娇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满足地吐出一口长气,又倒上一杯,问杨叶和赵婉君,“黄酒啊,你俩喝不喝?”

    杨叶直翻眼睛,觉得周围投来无数目光;赵婉君又是一声叹息,但却把杯子推了过来,小声道:“给我倒半杯。”

    “我也喝。”杨叶有些赌气地递来杯子。

    三个离开家庭的女孩子,不过是十七八的年龄,经历了战火硝烟,看到了伤残死亡,感觉比以前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而巧遇相聚,这是短暂的快乐,又脱离了管束和羁绊,三个丫头把一壶酒喝得干净,这在以前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

    眼神迷离了,话也多了,小脸也泛红了,三个丫头走出饭馆,又嘻笑着闲逛起来。

    山城屯溪,虽然听不到隆隆炮声,看不到战火硝烟,但在举国抗日的氛围感染下,依然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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