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郎中倒是个心善的,看我们穷苦,便不收诊金,只是这汤药所用的药材,不是一日两日便够用的,是个长久的事儿,郎中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只能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去筹钱,好买了药材熬煮了给婆婆治病。”

    “我们自是到处想着赚了银钱,好给婆婆买药,也算是报答婆婆当时对我们的一番仁心,可我到是还好,他们大都年幼,从前在崇州府的名声也不太好,许多人不肯用了他们,也只能由我前去做工赚钱。”

    “可人到底是小,力气也不足,更没什么手艺,赚的银钱供大家伙吃饭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这汤药钱的,我们可谓是急的像那没头苍蝇一般。”

    “到是也有人说想帮了我们,让我们去做工,给我们高一些的工钱,我们信以为真,只以为是仁善之人,便眼巴巴的去了,不曾想那些人找人做工是假,是看了我们无父无母,趁机将我们拐带跑,卖去大户人家做小厮去,好落了卖身的钱,做那无本的买卖,而那几个瞧着长得模样不差的,要卖去那不堪的地方去。”

    “我们最终是想了方法,总算是逃了出来,从此往后再也不敢相信旁人,只敢自己做活挣钱,但终究是杯水车薪,眼瞧着婆婆身子越来越虚弱,我们也不得不想了旁的法子来……”

    “于是我们也就轮流上街去,看看能不能从旁人身上顺些银钱回来,思量着是偷得旁人的银钱,是断断不偷那些穷苦人家,只打听了,看仔细了,看谁是不缺钱的高门大户的,便去偷人家的荷包……”

    “倘若钱袋或者荷包中有大额银票,我们便退了回去,只说他荷包掉了,提醒他,只捡那些有些散碎银子的来拿,他们若是发觉荷包丢失,只当是无意中丢了,顶多就是抱怨一通,倒也并无大碍。”

    “且我们要下手的人,先前也都打听过,记得是谁,是哪家的人,一共偷了多少银钱,往后婆婆病好了,我们能赚银钱了,便将这银子再送还回去……”

    “平日里,我们也都时常采些野花野果子的给他们这些人送去,虽说不值钱,也算是略略缓解一下我们的愧疚之心。”

    苏承业道,脸上愧意不减:“此事算的上是事出有因,但是我们的确也是偷了旁人的银子,做了丢脸的事情,让姐姐蒙羞了……”

    从前想的是出人头地,让沈香苗看到他的改过自新,可现如今,人是见到了,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沈姐姐,可他现在做的依旧是不堪提及之事,苏承业自然是心里难受的紧。

    而沈香苗,听着苏承业说了这么许多,到最后听完是,长长的吐了口气。

    似感慨,又似松了口气。

    刚开始总担忧他是为了一己私利而领着这些不谙世事的孩童走上邪路,也担忧他成为那大恶人,逼迫孩子们如此。

    但现在,得知所有的事情算是事出有因,她心中到是宽慰些许。

    虽说偷银子自是不对,但为了救助昔年的恩人,更是有补偿之心,总体来说,算是逼不得已,本质上到是不坏,到是也还有转机和改过的机会。

    看着苏承业,沈香苗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道:“此事算是事出有因,但偷便是偷,便是触犯了律法,按理都该被送往府衙,赔了银钱,挨了板子。”

    “那些被偷银钱之人,面上瞧着是不差银钱,可这也不足以成为被偷的缘由,家中的银钱,多是一文一毫赚到手中的,也各个都是血汗钱,若是因为手中略有些闲钱,便要活该被偷,这岂不是强盗逻辑?”

    沈香苗的话,让苏承业越发愧疚,一双手完全都没地方放,只低声道:“我知道错了,只是……”

    “但孙婆婆病重,你们也是无法,我明白你的苦衷,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沈香苗叹息道:“你能知恩图报,自是不错,且虎子等人也不糟践旁人东西,到是也足以说明你们平时十分自律,此事也就不按律法来说。”

    “被你偷去银子的那些人,各自偷了多少,都列上一个数出来,只交给这位水苏姐姐就是。”沈香苗转而对水苏道:“你便按照这个将银子悉数都给人补上,记得做事隐蔽一些,别让人发觉了就是。”

    “属下明白。”水苏应道。

    拿人银钱不容易,给人松银子那还是十分简单之事,只装到那人的荷包或者钱袋子里头,趁着人在家且不备的时候,扔到他附近能找到的地方,对方自然会认为荷包及银子是不小心掉在了那里,且失而复得必定欢喜,自然也就不会生疑的再去追究旁的。

    水苏明白,自然也知道如何去做。

    而苏继业,则是欢喜万分,更是感激不已:“此事还得劳烦姐姐替我们破费,当真是我们的过错,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反倒是处处给姐姐添乱,实在是该打……”

    “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沈香苗抬手,道:“你既是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是拿你当了弟弟,这世间岂有姐姐弃了弟弟不顾的道理?”

    “旁的话你也不必说,还是先带我去看看孙婆婆吧。”沈香苗道。

    苏继业年岁是里头最大的,所经历的事情也是最多的,心思也是通透,明白这个时候说这些虚言也是无用,索性住了口,只在前头引了路。

    沈香苗也就跟着苏继业进了屋。

    这屋子是土坯茅草的,可以说连个窗户都没有,屋子里头是阴暗无比,又闷的不行,更是因为前两日的雨,此时有些发霉潮湿之感,让人一进去就恨不得想捏了鼻子。

    而那昏暗潮湿的屋子里头,更是简陋无比,除了一张早就破旧不堪的桌子以及上头放着的同样破烂,豁口极多的粗瓷大碗,便再也没有旁的家具。

    此时的孙婆婆,正躺在床上。

    与其说是床,到是不如说是铺,没有床腿,没有床板,唯有一些甘草铺在地上,上头铺了一床几乎是分不出颜色的褥子,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破旧不堪,棉絮外漏,甚至有些泛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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