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明军与芭提雅发生战斗的海域五十里左右,另外一支多达上百艘的战舰正静悄悄地停泊在一个荒岛的背面,比起芭提雅拼凑起来的百多艘战舰不一样,这一支舰队就显得规整多了,他们甚至像明军舰队那样,给自己的战船涂上了统一的颜色。

    这自然是这片海域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度,马尼拉的舰队。现在的他们,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躲在一边探头探脑地窥视着,一旦瞅准机会,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将上去,夺取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正如陈慈所猜测的那样,马尼拉倾巢而出的这支舰队,统帅并不是翁贝拉,而是马尼拉的国相洛一水。

    如同芭提雅这一次赌上了国运悍然与明军对上,洛一水也清楚,一旦他这一次出手了,那也是不折不扣地与明人翻了脸。所以他不能允许有一艘明人的舰队突围而出,战事一起,他甚至会封锁掉这片海域向外的通道,断绝消息,使得明人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获知这里的任何消息。

    他需要时间来整合这片海域。

    这样一场关乎到马尼拉生死存亡的战事,他怎么敢放心让翁贝拉指挥呢?直到现在为止,洛一水仍然认为这一场海战,双方两败俱伤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明人太自大了,宁则远太狂了,如果他率领一到两支舰队抵达此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的。

    双方的战斗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的,芭提雅集合了百余艘大小舰只,而宁则远也拼凑出了数十艘战舰,考虑到太平号强悍的战斗力,这应当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势均力敌,正是洛一水最想看到的。一方太强而一方太弱,那他也就没有了从中渔利的机会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自己控制之下的那些海盗送给芭提雅的原因所在。

    天空晴朗,艳阳高照,微风徐徐,这正是海战的最好的天气啊!坐山观虎斗的洛一水舒服地闭着眼睛躺着一张躺椅之上,享受着阳光海风温柔的按摩,等待着前方传来好消息。

    一旦那边战事有了倾向性的结果,那些在私下受到自己控制的海盗们,便会分派出战船来向自己报信,那个时候,就是自己出击的机会到了。

    惬意地洛一水,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头顶之上,一只苍鹰在盘桓了数圈之后,又扬长而去了。

    海面之上,一艘快船孤零零地出现在了马尼拉舰队的视野之中。

    正在假寐的洛一水得到报告,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眼睛,走到了船舷边上,不应该啊,怎么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在他的预估之中,这一场海战兴许要打上一到两天的模样,才会真正的决出胜负,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快船愈来愈近了,洛一水的脸色却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船是来了,不过不是他盼望的送信的船只,因为这艘快船是一艘标准的明军快船,而船头之上,一个人孤零零的盘膝坐在船头之上。

    那是陈慈。

    洛一水心中惊疑不定,陈慈并不知道他这一次会率众前来,自己驻扎的地点,更是一个秘密,可他为什么能径直地找到这里来?

    快船飞速向前,很快就来到了这只舰队的面前,陈慈仰头,看着不远处的一艘战舰之上也正在凝视着他的洛一水,嘴角一扯,露出了一丝苦笑。

    片刻之后,陈慈登上了洛一水的战舰,站在了洛一水的前面。

    “怎么样?”洛一水没有任何别的话话,他们两人在一起合作了十余年了,知道这个时候才说什么多余的话,都是对彼此更深的伤害,不如开门山地直接进入问题最实质的部分。

    “结束了!”陈慈显得极是疲惫,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一是今天的战斗过程,对于他的冲击太大,二来,洛一水违备了事先与他所商量好的事情而悍然出现在战场一侧,都让他觉得很累。

    “速胜?明军?”洛一水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因为送陈慈的快船是明人的,严格些说,是周扬帆的部下,他甚至看见了那艘快船的水兵居然还在同自己的部下们大声地打着招呼,周杨帆在马尼拉驻扎了多年,他的部下与马尼拉的水师,也经常一起举行一些军事演练甚至联合起来去清除海盗,互相之间并不陌生。

    陈慈看着洛一水,缓缓地道:“不仅是速胜,而且是完胜。明军以太平号为首,六艘战舰参战,芭提雅百余艘战舰损失近一半,其余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被六艘明国战舰包围了,最终只能落帆下锚,向明军投降了。”

    洛一水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听一个天下最大的笑话,六艘战舰包围数十上百艘战舰,最后居然还迫使对手投降?他是在听神话吗?

    但陈慈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他是那种最板正的军人。

    “怎么回事?”洛一水的声音之中带上了无比的沉重之色。

    “蒸汽动力的战舰真正的速度远超你我的想象。”陈慈慢慢地道:“整场战斗,芭提雅的战舰从来都没有成功地接近到明军战舰的两里左右,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攻击他们。别科亦是一代名将,我看着他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展现出了一个优秀的将领能够做的一切事情,但在强大得超出了他想象的敌人面前,一点用处也没有。国相,我亲眼年看着他绝望地挣扎,那种心情,感同身受。”

    洛一水瞪大了眼睛,“两里左右,怎么可能是两里左右?”

    “岂止是两里?”陈慈面色惨然,“太平号上的舰首主炮,距离芭提雅舰队还有五里的时候便展开了攻击,一炮下去,一艘主力战舰便被击沉,两里,是他们的舷炮的射程。”

    “什么炮威力如此之大?”洛一水骇然道。

    “我不知道。”陈慈叹息道:“但我去看到了他们的威力,仅仅是太平号之上,除去舰首舰尾各装有一门这种射程达五里的巨炮之外,全舰还装有一百四十余门舷炮,别得发起过一次死亡攻击,十余艘战舰啊,被六艘明舰半包围之后,一次齐射,便化为乌有了。”

    洛一水后退了两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两手抱着头颅,狠命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又蓦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是宁则远告诉我的,他说,你就在这个方向上,距他们大约五十里,然后他便让这艘快船送我回来,让我来问国相意欲何为?”陈慈摇头道。

    “意欲何为?还能意欲何为?自然是前来助他作战的。”洛一水惨笑着道。“老陈,我们就没有一点希望吗?”

    陈慈缓缓摇头:“国相,海战之能,你我能比得上翁贝拉吗?翁贝拉能比得上别科吗?纵然我们的战斗力要比芭提雅强,但我们能将仗打成这样吗?别科已经自杀了。”他转过身来,看向战场所在的方向,“以我观察的明舰的速度,从战场赶到这里,最多需要半个时辰。国相,如果他们想要攻击我们,转瞬即致,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别科强上多少。”

    洛一水焦燥地在甲板之上来回转了几个圈子:“老陈,你说,我们这个时候要是去帮助宁则远,他会不会相信我们并让我们参加?既然芭提雅已经无法存在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什么也捞不到啊?海上的战斗结束了,但陆上的战斗还没有。”

    看着洛一水还想着在这一场斗争之中分上一杯羹,陈慈摇头道:“国相,别想了,这一次的事情,与我们彻底无关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赶紧将这支舰队带回去,带回马尼拉去,我担心宁则远凶性大发,赶脆来一个斩草除根,将我们也灭在海面之上。”

    洛一水身体微微一震。

    “你是说,我们什么也不会得到了?”

    “岂是什么也得不到,接下来国相要盘算的,只怕是我们要付出多少了。”陈慈道:“宁则远已经让那些岛国的国王们快要疯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岛国会拿出他们可以拿出的最后一丝丝力量参与到这场征伐芭提雅的大战之中去,这是一场瓜飞芭提雅的饕餮之宴,不过却与我们无关了。”

    “宁则远想要什么?”洛一水沉默了半晌,颓然问道。

    “他现在想要的,只是翁贝拉的人头。”陈慈看了一眼远处的另一艘战舰,那是翁贝拉的旗舰。“其它的,恐怕要等到芭提雅之事结束了。”

    洛一水面目涨红,“他这是要削去我们在海上一条有力的臂膀啊。”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陈慈叹道:“还能如何?国相,想法善后吧。这一次,如果不满足明人的要求,恐怕我们十余年的努力,就要毁之于一旦了。”

    洛一水痛苦地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两手紧紧地抱着脑袋,陈慈突然发现,洛一水的鬓发之间,竟也是斑斑驳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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