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在半空中挂了半个多时辰,一众妃嫔和咸丰才换了衣服回来,大戏继续开锣。咸丰休息了一会,又吃了些冰镇莲子羹之类的甜食,精神好了很多。台上如果演到精彩的地方,他还能叫好搬赏。肃顺等人又紧盯着咸丰看了一会,各自才放下了心来。

    咸丰没啥大病,主要就是虚症,如果安心静养,好好的补一补,说不定还能好,毕竟他才只有三十岁。可惜咸丰就是奔着作死来的,太医越让他休息,他越是酒色无度。万寿节是他的生日,所以他要格外的作,繁花锦簇的庆典虽然好,但也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从早到晚的喧闹仪式,加上酷热的天气,果兴阿这样的半大孩子都累的不行,何况是咸丰这样虚弱的人。

    少说也得有三十度的天气,热的咸丰头昏脑胀,汗水把厚重的礼服都给打透了。不过他还要咬牙撑着,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要快快乐乐的过完。好容易把白天的仪式都给撑了过去,傍晚时候,咸丰被人扶着退回了寝宫。太监给咸丰脱下的礼服眼看着能拧出水来,里面的小褂几乎都粘在身上了。

    “去井里打点拔凉的水来,给朕擦擦身子,太热了!”咸丰其实有点困了,不过晚上还有内宴,他休息一会还得去。现在他主要是觉得热得难受,就想着能快点凉快凉快。

    “主子爷的龙体是热的,这井水却是冰凉的,这冷热相激,怕是对爷的龙体不好吧!”敬事房的总管太监陈胜文跪在地上托着咸丰刚换下来的衣服。

    “奴才去给您换点温水来!”刘如意常年陪在咸丰身边,知道陈胜文的话不但没用,还会激起咸丰的逆反心里。

    “你们一个个的少啰嗦,朕说要井拔凉就是井拔凉,快去!你们的差事当得好,做起朕的主来了!”如果一开始就是刘如意说,咸丰还能听得进去,不过有了陈胜文的话在前,咸丰偏要逞一把强。

    “嗻!奴才有罪!”刘如意和陈胜文急忙低了头,乖乖的去弄了凉水来。

    当然刘如意才不会真的去弄井拔凉来,深井里那么凉的水还不一下子激死咸丰。他往一桶凉水里掺了少半壶开水,虽然也是凉水,但多少温乎了一点。咸丰热的不行,也没觉得水温上被太监做了手脚,擦了身体之后舒服了不少。

    换了一套软纱的轻薄衣褂,坐在御坐上吃着些冰镇的水果解暑。宫里已有风扇了,像个花瓶一样,上头是四个团扇,上了发条便能不住的旋转。不过这种东西毕竟不是电风扇,转不快的,风力也十分有限。咸丰坐了一会便觉得不过瘾,叫了四个小太监,在他身边四角站了,拿着大团扇给他来个痛快的。

    陈胜文又有心要劝阻,但被刘如意从背后拉了一下,终究是没敢出声。四个小太监卖力的扇着,痛快是痛快了,然后便是麻烦了。咸丰凉快大劲了,不一会就觉得头重脚轻,胸闷鼻塞,还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主子爷,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瞧瞧!”刘如意的冷汗唰就下来了,咸丰的身子骨可一点风浪也经不起了。

    “什么日子口,胡说八道!”咸丰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还不错。

    申时初刻,咸丰又换了套礼服,升坐烟波致爽殿,接受家里人和近臣的朝贺,果兴阿也跟着肃顺等人来凑了个热闹。先是大阿哥和大格格祝贺皇阿玛吉祥如意,接着是皇后、懿贵妃、丽妃、婉嫔、祺嫔、宜嫔、玫嫔和容贵人、林贵人。咸丰见妃子们个个都是朝服大妆、花团锦簇,心中非常的高兴。最后是近臣们,端华领衔,一众大臣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咸丰看着一个个国家栋梁,尤其是果兴阿这样的刺头,都对自己敬若神明,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当然事无圆满,咸丰心里也有点不足的地方,宫外的曹姐姐等人要是也能来,那才是最好的。

    朝贺过后,咸丰便吩咐赐宴。烟波致爽殿内咸丰居中,皇后带大阿哥、大格格居左、懿贵妃居右,从丽妃以下依次排列,近臣们则坐于堂下。宴席上肉山酒海,海味佳肴,光点心就有几百种,再加上煎、炒、烹、炸的各种凉、热菜在内,菜色已经超过了千样。君臣同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安天会》捉拿妖猴的最后一场,简直是人间天堂,享乐无穷。

    不过俗话说乐极生悲,戏台上妖猴终于被天兵天将拿住了,咸丰哈哈大笑叫了一声好之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忽然间咸丰五官挪位,龇牙咧嘴,腹中阵阵绞痛,刚刚消退下去的汗水,全都涌了出来。

    “万岁爷难受?” 离着最近,就站在咸丰身后的陈胜文第一个发现了不对。

    “嗯!”咸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

    “不……不用了。”还没等陈胜文动作,咸丰已经放下筷子,手摁着肚子,吃力对陈胜文摆了摆手。咸丰实在不愿意离开座位,那样会弄得满座皆惊,给人造成不吉利的感觉。不过,病是不留情面的。咸丰的脸色由白变黄,由黄变青,他实在是克制不住了。

    “如意,快,快……如意……快……!”咸丰也是真急了,早忘了刘如意被他派去伺候大阿哥,对着陈胜文就是“如意、如意”的叫着。

    咸丰之前便说过肚子不舒服,所以太监们早有准备。陈胜文一招手,跑上几名小太监,架着咸丰帝,像一阵风似地进了西便殿。早有人准备下了便桶,点起檀香。有人替咸丰脱掉裤子,扶着他坐在漆金描花的便桶上。

    咸丰走的太急了,连句话都没有留下,莫说官员嫔妃,就连戏台上都惊了。也就是大阿哥、大格格没心没肺的吃着,再有就是早知会有这一天的果兴阿,依旧把筷子使得上下纷飞。

    大概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陈胜文跑回了大殿,神色也还算镇定,贴到皇后桌前回禀道:“娘娘,万岁爷万安,就是有点闹肚子,刚贪凉多吃了些瓜果,这就折腾起来了。”

    “传太医了吗?”皇后虽然还稳着,但是鬓角也见了汗。

    “回娘娘,刚刚已经请旨了,万岁爷说是小事,不叫传!”陈胜文有点为难,他在咸丰哪,说一句就碰一句钉子。

    “咳!别耽误了,快去传太医伺候着!”皇后终究还是担心。

    “嗻!”陈胜文领了旨意便走。

    “去,悄悄的告诉各宫的宫女子,让她们告诉她们主位别慌别乱啊!”陈胜文一走,皇后也知道安定人心,急忙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安抚妃嫔们。

    不过陈胜文一走一过,下面的亲贵近臣们,可就都知道了皇上不妥的消息。七爷醇郡王奕譞更是直接拦了陈胜文一下,问了情况。

    “回七爷,皇后让传太医,其实皇上只是闹肚子,先头一直不肯传的!”太医只是预备着,并不急,所以奕譞一叫,陈胜文就乖乖的过来了,并不急着走。

    “嗯,他是怕扫大伙儿的兴,快去吧!”奕譞点了点头。不过陈胜文一走,咸丰的兄弟至亲们可就议论了起来。

    “寿辰招医,恐非吉兆!”五爷奕誴是真心担心自己的皇上弟弟。

    “传了出去,臣民不安呐!”六额驸景寿好歹是御前大臣,担心的也是国事。

    “万一有了事,那就不是吉兆了,是着急!”七爷奕譞总是不阴不阳。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着急了,咸丰坐在便桶上初时真的只是拉肚子,他清了肠胃也舒服了不少。但是这腹泻可没完,咸丰舒服了也没停,一直是水泻不止。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咸丰也是越来越虚弱。亲贵们大臣们在外面议论纷纷的时候,咸丰已经在便桶上昏了过去。

    太监们急忙把咸丰抬进了东暖阁,然后便是忙出忙进的一阵慌乱。消息传到一片云和澹泊敬诚殿,文武百官也惊乱了。好在有肃顺在,不然还真的没人能稳住场面。

    “老五、老七,六额驸,你们先去里面支应着,我去外面安抚了便来!”肃顺让奕誴、奕譞和景寿三个至亲,先去看侍咸丰,免得里面都是女眷太过慌乱。

    奕誴和景寿到是没什么,答应了一声起身便往里走,奕譞却慢了半拍。他是先帝亲子,今上的亲弟弟,朝廷的郡王,但是肃顺从来没有尊重过他,总是“老七、老七”的叫他,让他不舒服极了。当然他也没有和肃顺争执的勇气,虽然慢了半拍,却也对肃顺点了点头,然后急匆匆的快步走向东暖阁了。

    肃顺出去一露面,说了句圣躬无恙,便压住了场面。其实官员们也不信肃顺的鬼话,不过肃顺的积威摆在哪里,他们心里有嘀咕,也得安安静静的出了宫门再说。本来庆典也快完了,现在自然是提前结束,官员们各怀心事的退了出去,当然也有人急着出去给北京报信。

    宫里已经乱起来了,五爷、七爷还有景寿虽然能沉稳点,但也拿不出个章程来。懿贵妃是能主事的人,但躺下的是她男人,关心则乱,所以也没了主意。东暖阁这边虽然人多,可谁也没有主心骨,无头苍蝇一般急得团团乱转。肃顺一回来,立时压住了场面。他先给皇后行了礼,然后以皇后的名义下达了命令。

    懿旨一共是四条:“一、立即召集所有太医为皇上会诊。二、封锁宫内外消息,宫人散播谣言者,立即杖毙。三、山庄内外戒严,无旨意不得擅自出入。四、春佑、果兴阿立即整顿兵马,弹压地方,如有异动生事者,立行剿灭!”。

    陈胜文已经招了太医来,医官栾太带着杨春、马佩、李德云、尚怀宣几个御医,满头大汗地赶到了。他们给咸丰请脉后,先用了参汤。会诊商议之后,又用了“通脉四逆”汤。不过咸丰的起色不大,依旧仰面躺到床上,眼窝深陷,印堂铁青,面色灰白,唇舌干枯,大口大口地喘气。

    局面稳了稳,肃顺便轻轻的把栾太拉到了一边僻静初,问起了咸丰的病情。

    “回中堂,皇上真的只是腹泻!” 栾太的脸色非常的不好。

    “腹泻怎么会这么严重?”肃顺一辈子也没见过拉屎拉昏过去的。

    “回中堂,皇上不是健壮的人,原就是有体虚之症,最是经不住折磨。所以,最怕腹泻。现在已元气大伤,不好调治了!” 栾太脸上的汗哗哗的,但是脸色却是一片惨白。

    肃顺先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圣躬可无虑?”。

    “这个……”栾太不敢说了。

    “说吧!”肃顺不断的攥着拳头,手指嘎巴嘎巴的直响,但面上还稳着。

    “中堂大人明鉴。皇上先前已经掏空了的身子,全靠药物滋补。现在腹泻不止,已伤的元气,更是泄的不剩什么了。若是药能用下去,就能多坚持几天。反之,可就不好说了。”栾玉遇到了御医这行最大的坎,他是能掌握皇上生死信息的人,所以现在他最危险。

    “依你看,圣体还能坚持多久!”肃顺两手捏着袍服,但是胳膊已经抖得不行,脸色还平静,但眼里已经含了泪。

    “卑职不敢说,须得再观察一段时日!”栾太抖得比肃顺还厉害,肃顺是强压着悲伤,他是害怕。

    “一旦有变,速报我知!”肃顺哽咽着说了最后一句。

    “嗻!”栾太低了头,松了一口气,急忙带着一后背的冷汗,又跑回咸丰身边了。

    栾太回殿后,又观察了一会儿。咸丰比方才好多了,喘气也均匀了,但依旧是非常的虚弱。栾太暗中松了口气,便和御医们商量,轮流坐班。由于他年岁大了,大家都让他先去休息。栾太嘱咐了几句,又向肃顺叩了安,这才退出了山庄。

    栾太进承德城的时候,已过了三更。拖着沉重的双腿,唉声叹气地走着,两个仆人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他们刚拐过鸡脖子胡同,走过一座府第,就见门前站着两个人。

    “对面来的是栾老爷吗?”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已经迎了过来。

    “是呀!”栾太还在犹豫,仆人已经答应了。

    “我家曹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来人恭敬的打千行礼。

    在栾太的长叹声中,从府门内闪出了一个人。中等个头,白净面皮,两撇黑胡,四十岁上下,身穿便装,举止文雅。向栾太抱拳道:“毓英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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