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兴阿回了大营,杂务科就全力运转了起来。现在没有疑问了,翁同龢参劾果兴阿,绝对不是报私仇的突发事件,肯定有强力人物在幕后筹划指使。而且套路玩的非常深,就算最后所有的弹章都能像翁同龢的奏折一样处理,果兴阿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读书人有句吉利话,叫连中三元,是指读书人在科举中,连续获得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被视为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当然古往今来能获得这项殊荣的人少之又少。果兴阿则成了官员中的连中三元,连着三届状元参劾他,也算古往今来少见的神迹。状元不见得就是好人,但毕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连续三届状元都攻讦果兴阿,果兴阿在朝野的名声就算彻底完了。就算咸丰依旧不会怪罪果兴阿,官员们也肯定会对果兴阿侧目。背后筹划的人,也算是有心了,这弹劾无论成与不成,果兴阿肯定会被整的灰头土脸。

    这次冲上来的两个人里,孙如仅入仕以来就没碰过实务,不是在翰林院看书,就是去当考官,从他身上几乎查不出什么来,到是他的老前辈张之万有点内容。

    张之万字子青,直隶南皮人,道光二十七年状元。但他入仕却早,道光十七年拔贡生,十九年便以七品京官分刑部学习行走,所以当了状元之后,很快就开始接触实务。而且人哥们儿还接触过军务,在太平军北伐和捻军作乱期间,不仅献计献策,还亲临过一线。回京之后入职上书房,还负责教授宗室亲王、郡王读书,与宗室关系密切。英法联军进攻大沽口之后,张之万奉旨与军机大臣焦佑瀛、御史陈鸿督办团练,虽然没啥成效,但是和奕欣的关系也变得有点暧昧。除了在朝的一番作为,他家里还有个果兴阿闻名已久的堂弟张之洞。

    “孙如仅书生一个,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把他忽悠了,到是这个张之万,身居高位如此不顾后果的攻讦军门,实在是很可疑。”粗略的情报传回来之后,邹德归马上锁定了目标。

    “这俩人都参我什么啊!我还不知被人告了什么罪名呢?”果兴阿一直想着是有人要对付自己,所以主要分析敌人是谁,却连自己被告了什么都不知道。

    “孙如仅说您擅自杀害了安佑宫的掌事太监,而且有戕害圆明园管园大臣文丰的嫌疑!张之万则告您劫掠圆明园,借兵灾为掩护,盗取园中珍宝!”皮润民把肃顺送来的两份奏折的抄件递给了果兴阿。

    “老子进园子的时候,文丰已经自己跳河死了,关老子毛事?”果兴阿就这一条委屈了。

    “文丰的死仅是孙如仅的推测,安佑宫那个太监却有证人,是安佑宫的嬷嬷,说是看见我们的官兵把人带走了,再找到的时候人就淹死了。张之万那边也列举了一大批太监宫女的证言,说是我们的人把各宫室的珍宝都给收了。”邹德归皱着眉头,这次有点难办了,对方手里有一大堆的人证。

    “她又没看见我们杀人凭什么说是我们杀的,那太监自己逃跑掉到湖里淹死了不行啊!这种官司打到天边也不怕,反正死无对证!”果兴阿嘴里不在乎,却暗恨喜寿做事不干净,怎么没把那多事的宫女一起扔湖里。

    “孙如仅的参劾漏洞颇多,不足为惧,到是张之万有点麻烦。”皮润民也觉得孙如仅的参奏好办,咬死了不认账就是了。

    “我们是收了各宫室的东西,但是过后我都还给恭亲王了,有交收清单的,他张之万找几个太监就想拉我下水,估计不容易吧!”

    果兴阿还是有准备的,到北京之后,他就趁乱向奕欣移交圆明园的东西。不过都是些历代帝王画像,祭奠用的礼器,再有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当时兵荒马乱的,奕欣连能不能保住北京都没底,当然不会仔细查点这些东西。而且为了拉拢果兴阿,就算明知道东西少了,奕欣也会当作被洋鬼子和乱民劫走了。

    “张之万知道您和恭王爷办了交收,但是他找的都是有司职的太监,记得自己宫里都有什么东西。他拿着太监们的口供和恭王爷的清单对了,还列了一个缺少珍宝的明细,说是您藏匿了这些东西。”邹德归还挺欣赏张之万的,做事非常详尽。

    “口说无凭,当时又是贼又是兵的,一群被吓傻了的太监,事后凭着记忆口述的东西,怎么能当真。喜寿不是做了一批清单吗?我们拿白纸黑字的证据出来,还怕他不成!”喜寿因为福顺的关系,偶尔能给杂务科打打下手,主要的工作就是造假。

    “喜寿的单子怕是用不得,他做得太细了,我们收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都给了恭亲王,太完美的东西,容易让人看出假来。”邹德归坚信世界上不该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没事,皇上的态度我试探过了,他不敢动我,我给他个台阶下就可以。二位先生就按我的意思,拟个奏折出来递上去吧!”果兴阿现在吃死了咸丰。

    “好,一会怀远兄拟稿,我来执笔!”皮润民把要点都记了下来。

    “对付皇上是小事,我们要搞清楚是谁在搞我!看不见敌人,寝食难安啊!”果兴阿当面锣对面鼓谁也不怕,但是这冷箭他真怕躲不过来。

    “如果是像翁同龢那样小打小闹,皇上或许还有可能默许,以敲打军门。但劫掠圆明园这样大的罪名,皇上自己也被弹章弄得进退维谷,绝不会出自皇上的授意。”皮润民开始分析有能力做到这些的人。

    “恭亲王看上去很可疑,这三位状元眼下和恭亲王都在京师,恭亲王要唆使他们非常容易,而且一些关于圆明园的情况也只有恭亲王才能提供给他们。不过恭亲王与军门有约在先,这样攻讦大人,对恭亲王并无好处!”邹德归开始研究奕欣。

    “会不会是恭亲王在京,得知了军门与肃中堂和懿贵妃的关系,担心联盟有变,所以才对军门动手!”皮润民觉得奕欣并不是没有动机。

    “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军门与恭亲王结盟并非单单因为私利,主要还是出于对大政的看法一致,轻易不会被私情左右的。而且恭亲王这样做的风险极大,很容易就会发现是他做的手脚,一旦军门与他反目,彻底倒向皇上,恭亲王立即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邹德归还是觉得奕欣不会这么二。

    “军门若去,整个黄河以北便以胜保的军力最强,恭亲王便胜券在握。而且军门的性格强硬,一旦与皇上反目,极有可能会拥立恭亲王。所以恭亲王这么做风险虽然大,收益却高,……”皮润民还是怀疑奕欣。

    “等等!你们看有没有这种可能,皇上授意了对我的攻讦,但是却故意让我们发觉恭王爷有很大的嫌疑,以此来让我彻底倒向他。”果兴阿可是看过各种阴谋论电影的人,脑洞开的也比较大。

    “军门所见不无道理!”

    皮润民和邹德归两人都被果兴阿给震撼了,回答的慢了一点。当然先是佩服果兴阿想的够深,同时也觉得有点不靠谱。因为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下去,还有可能是恭亲王故意攻讦果兴阿,让果兴阿怀疑是咸丰陷害恭亲王,根本就是死循环永远没完。

    “他俩都有嫌疑,但无论是谁主使的,恐怕还会有后招啊!”果兴阿真的进了死循环,不过他做人比较简单,分不清楚就当两人都有嫌疑就是了。

    “是啊!翁同龢和张之万等人的奏疏都告不倒军门,肯定只是前奏而已,必然还有厉害的后招!”皮润民也认同果兴阿的观点,现在的关键是预防敌人的后手,至于到底是咸丰指使的,还是奕欣授意的,可以以后慢慢再研究。

    “除了他们已经告到御前的这些事,我还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没有?”果兴阿努力反思着自己的过去。

    “坐视僧格林沁败亡而不救!”皮润民先想到了一点。

    “这个不成立,当时没有旨意,我怎么可能私自带兵进入京畿。而且一路的官府都能给我们作证,僧格林沁兵败八里桥的时候,我们的大军才刚从固安出发。他败得那么快,我来不及就他也是合情合理的。”果兴阿否定了这一条。

    “藏匿军国重器不上缴朝廷?”邹德归又想到了固安军的武器。

    “他们根本不懂我们的枪炮先进在哪里,也分不清我们的枪炮和洋人有什么不同,还以为我是从洋人手里缴获的呢!而且也没人找我要过,算不得我的罪过!”

    大清的官员们还没有接受现代化知识,连膛线的意义都不懂,根本不能理解果兴阿的枪炮好在哪里。而且果兴阿后续开发出来的武器,多数都涉及到化学等方面的知识,他们更是一无所知。而且朝廷还是认为固安军能走屡战屡胜是果兴阿的关系,对于战争的了解还维持在将在谋不在勇,虽然也知道武器的厉害,但是并不是特别的看重。所以也从来没有人提出向果兴阿要武器的事。

    几人又商议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能一击摆平果兴阿的理由,最后只能先写服辩折子,其他的过后再议。第二天一早,宫里便来了旨意,宣召果兴阿入宫。果兴阿也没在意,酝酿好了委屈的泪水,便带着福全等警卫入宫去了。

    “大人被这些杂事缠住,耽搁了扩军等要紧事呀!要是头上没有这昏君就好了!”只剩下皮润民和邹德归,皮润民开始发起了感慨。

    “怀远兄?”邹德归许久没有接话,反而直愣愣的看着皮润民,搞得皮润民有些不自在。

    “坏了,韩影你马上去把军门追回来!祸事了!”邹德归一下子从椅子上挑了起来。

    “怎么了?”皮润民并没有想到什么。

    “你我和这一众幕僚,便是军门最大的罪过!”邹德归急得直跺脚。

    “快,快去追!”皮润民一下反应了过来。

    接连的弹劾中,咸丰招果兴阿入宫,似乎有着一丝不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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