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其华 作者:妆儿

    第九章 眠山的悠闲生活(一)

    黛蜜今日早早便起了身,她撑着黏糊到不行的眼皮,一边穿衣,一边自我安慰:没办法!忍吧,这就是做徒儿的命!

    昨日黄昏,那姓夜的……师傅说了,以后她都得卯时起床,去院子用早膳,膳后的事,他自有安排。

    真是躺着说话不腰疼!他那皮肤好得不得了,就可以不顾人家青春少女的美丽前景了?!他本不懂充足的睡眠对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

    黛蜜暗自咂舌,多想好好给他上一课,可还是得忍辱负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无比乖巧地点头答应:“是,徒儿遵命~~~”

    话说昨晚,她抬头仰视仙人,傻傻地问道:“那个,卯时是什么时候啊?”

    仙人略显惊愕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哪里来的?怎会这个都不知?”

    “我们那里的人不是这样算的,我自然不懂。还有,佛主说了,自来处来。自去处去。师傅你莫问那么多。”她捂住惊跳的心,糊着声音打着马虎眼,哀怨望了一眼夜槿恒,那眼睛里的意味分明在控诉着“你怎么专挑起我那伤心事儿?”。

    夜槿恒想起周伯曾跟他说过这小姑娘是个孤儿,顿察自己不小心,有些内疚,便不再多问。只仔细说起那时辰的划分,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子、丑。声音暖暖如春风,万分舒服。黛蜜刚开始时认真倾听,可一会儿便随着那声音神游物外,不知觉已飘向那满山春花里去了。

    夜槿恒说完,见身边那傻丫头歪着脑瓜,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好笑,修长的指骨敲了敲那乱糟糟的脑袋,“反正明日天刚亮就起来吧。”

    说罢,不等黛蜜答应,便又飘至远方了。

    只剩下黛蜜在原地深思:这人究竟住哪里啊?

    ……

    这时天刚蒙蒙亮,这竹楼周围全是白茫茫的,不知是云是雾还是烟,一丈之外便已看不清。那竹楼门额匾上的“云轩”也仿若睡的昏昏沉沉了。

    行至轩前的庭中小院,几株盘虬卧龙的桃花,开得分外妖娆。树下一石桌四石凳,用的是极平常的石材,雕刻得却十分雅致。不远的石樽上摆着香炉,不知是谁起的这般早,已燃起了淡淡的檀香。不知是不是有驱虫的作用,这周围竟无半只蚊蚋。

    “啊哈……这么早起来,困死本姑娘了,还没有人来,再睡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她如此想罢,望了望四周,便坐在石凳,趴在桌上一会儿便睡沉了。

    夜槿恒缓步自云雾中踏来,见那小丫头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几瓣桃花落在那乱蓬蓬的头发间。她嘴巴撅起,口水还亮晶晶地挂在唇角。他摇头微笑,竟不自觉带有几分宠溺。伸手摇了摇黛蜜那瘦小的肩膀,轻唤道

    “丫头?……蜜儿?蜜儿?”

    “唔,别吵……”什么东西啊,滚开,别烦人!

    “蜜儿?起来,别睡了,莫要着凉了,蜜儿……”

    这丫头怎么睡得这么沉?夜槿恒不由得拧眉,无奈之下,他稍微加大了力度,继续摇了摇那小肩膀。

    “蜜儿,听话。”

    黛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眼皮子极不情愿地打开了半边。待看清了来人,“噌”地站直了小身板,满脸神抖擞。

    “师傅!”那表情好像自己从没有偷睡过。

    “蜜儿。”

    黛蜜脑袋一缩,偷偷嘀咕:啥时改口叫的这么亲切了?好像昨日赶我走的不是你来着。

    “你着实有十二岁了吗?”

    “啥?”

    “脏丫头。”夜槿恒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方白绢子,轻轻地擦拭她嘴角的口水,嘴角吟着淡如清风的笑意。

    干燥的温暖透过绢子轻轻落在脸颊,却像是有魔力般一点一点燃热了双颊,她不由得再一次苦叹:唉,果然是美男的魅力啊。

    “师傅……你今儿是怎么啦?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虽然之前也满脸和煦了啦,可是总让人觉得有点无法靠近,不过是一夜之间,怎么忽然变了一个样?好像忽然和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相认似的。

    他眼神一恍,淡烟微雨间却是无平无仄:“你是我徒儿,便是我眠山的人,为师自然对你好。”

    黛蜜托着小下巴陷入思考:嗯,说的又好像蛮在情在理的,可是就因为我是眠山的人吗?这人还真……护短。

    “师傅,你有妹妹吗?”

    “并无。”

    “哦。”

    香炉飘出缕缕轻烟,一时有点恍惚。黛蜜还在发呆,夜槿恒已径自坐下。

    “公子已起啦?”

    来人是一个身高体胖,很是结实的妇人。穿着碎花布衫,腰间围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皮肤黝黑黝黑的,眼睛小小的,大概是晒得多的原因,脸颊有两朵酡红。此刻她端着茶,微微笑着,整一个善良朴实的农妇形象。黛蜜一眼便对这位大娘起了亲切之意,弯起双眼,直笑眯眯地望着她。

    夜槿恒一贯清冷的湖眸里终捎上几分暖意,“嗯……对了,荷大娘头疼可好了些?”

    “多亏了公子的药方,现在好多了。公子,这位小姑娘是……”

    见大娘提及自己,黛蜜忙主动走上前去,拉起荷大娘那厚实的手掌,声音甜如灌蜜,“大娘,夜槿……呃,公子是我师傅,你叫我蜜丫头就好啦。”

    “好好好……真是乖巧的孩子。”

    “是啊,我很乖哦,美丽温柔又贤惠,不吵不闹不上吊,会洗衣服会做饭还会打扫……”

    黛蜜掰着手指数得正欢,忽然夜槿恒仿似不经意地低咳一声,成功地堵住了那张不停蠕动的小嘴。

    “大娘,上膳吧。”

    夜槿恒无视站在一旁一脸憋屈的女娃,对荷大娘吩咐道。

    “好,公子,我这就去,蜜儿,你也饿了吧,大娘帮公子端上早膳,便给你去给你拿吃的。等着啊。”

    “不必了,蜜儿与我一同用膳便可。”

    荷大娘表情微愣,应道:“是,公子,我这便去了。”说完用围裙搓着手,乐呵呵地往南边走了,走远了,嘴里还嘀咕着:

    “公子不是一直一个人吃饭的吗?连在旁伺候也是不准的……”

    此时日升高了点,雾已散了大半,周遭逐渐清晰了起来,清竹淡墨,万物苏醒,大有清爽之意。

    “蜜儿,坐下吧。”

    夜槿恒话音刚落,黛蜜已飞身落座。随手倒了杯茶,吹了一会儿,待凉了,一仰颈便咕噜噜灌了下去。

    “一夜没喝水,今儿可渴死我了……”

    她一边撇撇嘴,摆着张皱得苦苦的脸,一边继续倒茶。正想开口赞叹这终于不是竹杯的而是白瓷杯,不料还没来得及发表内心的激动演讲,一只小黄蜂不知自哪里飞来,落在黛蜜正托着白瓷茶壶的手背。这零散的黄蜂一般不会蜇人,只是黛蜜一时受惊,哪管得着进行科学分析,条件反地立马就惊呼一声,手一甩,手中茶壶便砸落在石桌,茶壶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一下子便溅了出来!

    夜槿恒本在眺望山下风景,并未注意黛蜜,此刻听她着急惊呼,回过神来已来不及,只疾速地将袖袍一甩,一手挡住那热茶水,一手抱着黛蜜护在怀中,脚步飞移,身形翩跹,瞬间便已远离那石桌。

    “公子?这是——”

    正在此时,一早下山购置物品的周伯回来了。只见公子一脸淡定,只是眉宇微蹙地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女娃。

    这……这是什么回事?

    看见周伯那困惑的眼神,黛蜜的双眼瞬间恢复焦距,迅速远离那宽厚的怀抱,拔腿奔到周伯面前。举起右手,伸出三手指,定定保证道:

    “周伯,你相信我,我绝对,绝对没有……非礼你家公子!”小膛因喘气而微微起伏,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盯着周伯。

    “这孩子,乱说什么呢,这是……”周伯无奈地笑了笑,视线落到夜槿恒的左手。

    “公子,这——”

    “啊!师傅!”

    黛蜜这才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忙冲到夜槿恒面前,捋起他左手那湿嗒嗒的袖子……白玉般的手臂上已是通红一片,几个小水泡狰狞地向她呲牙咧嘴。

    黛蜜心中狠疼:罪过啊,这么一条完美的玉臂啊!

    “呜呜,师傅,俺忍不住了……”鼻子一酸,便泪眼盈盈。

    见这挂着两行清泪,一脸哀痛的小脸,纵使夜槿恒再云淡风轻,此刻也免不了心中一软,只得低声安慰道:

    “师傅没事,蜜儿莫要内疚,别哭了。”

    “我能不哭吗?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她继续哀痛地哭,可怜兮兮的脑瓜遗憾地摇来摇去。

    “蜜丫头,你就哭这个?”周伯一脸愕然,这个是重点吗?

    “当然啊!这么好看的一只手臂啊……啊,师傅,你等等我。”她忽然转身便往屋里跑去了。

    “公子,手可要紧?要不……”

    “不妨事,不用麻烦他。”

    夜槿恒轻挥了挥手,便在另一旁坐下,眼睛定定看着周伯收拾那碎片,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左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沿。

    “师傅,师傅!”

    黛蜜一声一声喊着,然后把一堆于夜槿恒甚是陌生的东西被放在石桌上,夜槿恒也并不询问,只是顺从地让黛蜜捋起那宽大的衣袖。

    她小心地用湿毛巾轻轻敷着那处灼伤的肌肤,然后用针挑破那几处水泡,似是也紧张得很,每挑一下,睫毛便心疼地颤抖一下,一脸的小心翼翼。

    一丝疼痛传来,夜槿恒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

    仿佛感受到他的疼痛,黛蜜忙鼓腮轻轻吹了吹,一阵兰馨般的暖气让夜槿恒的眉头,如缱绻的云翳逐渐舒展开来。

    “最后,涂上这个芦荟膏就好啦!”这盒登山必备药上写着蚊虫叮咬,灼伤发炎都适用的,呃,应该……没问题吧?

    “师傅,你还疼吗?”黛蜜两眼忐忑,弱弱问了一声。

    伤处一片清凉,疼痛已去大半。看着手臂上一圈圈毫无规则,横七竖八的纱布,夜槿恒摇摇头,扬唇便笑了,笑意直抵眼底,温柔得像是早晨西湖水上那缠缠绵绵的烟雾,又似那水上画舫中传来的绝妙琴音。

    旁边的周伯看得一愣一愣。多久?公子没这般笑过了?

    “师傅,你今夜到我房里来吧!……”

    漫不经心的一句如同晴天旱雷平地惊起,四周顿时万物寂静。

    怎么没回音?黛蜜迷茫地抬眼望去,只见夜槿恒一脸平静,一双湖眸淡若寒烟,而周伯却是满脸惊愕。

    “怎么了?周伯?你嘴巴张那么大干嘛?”

    望着那张懵懂的小脸,周伯在心中长长一叹:这孩子也有十二岁了,过三年也及笄了,也该懂一点男女之事,怎么,怎么这么不懂矜持?虽是师徒,可也是男女有别的,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唉,必是这可怜的孩子自小没了爹娘,少了礼教。也罢也罢,找时间便叫荷大娘好生与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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