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屋里屋外的人都静等着刘墉要跟王琦吵闹一会儿时, 刘墉一抬手,从腰上取下一个荷包, 抛到王琦怀里。王琦伸手去接,刘墉趁小丫头分神之际, 越过王琦,抬脚踹门,跨进屋内。四个精奇嬷嬷连忙座拦右堵,嘴里嚷嚷着,“拦着拦着,别让新姑爷进门!”
    刘墉冷笑,挽一把手里鞭子, 问:“新婚之夜, 不让新郎进门,您们这是哪个府里规矩?赶明儿,爷带新太太去太后跟前谢恩时候,好好问问?”
    几个精奇嬷嬷互相看一眼, 得了, 差不多了,收了吧。虽然公主严令交待,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得罪刘大人,降罪于太后吧。
    精奇嬷嬷拜下阵来。就剩下长八姐身边贴身丫鬟。小丫鬟未经世事,一见刘墉冷脸,吓的抱头鼠窜。一时间,新房内, 只剩下刘墉、长八姐这对“新婚夫妇”。
    刘墉自顾自找在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菜。长八姐饿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听见刘墉吃的欢,哼一声,自己揭了盖头,扔在一旁,坐到刘墉对面,低头吃饭。挑刘墉没动过菜吃了几口,又喝小半碗粥,拔出腰间匕首,对着刘墉比划,“虽然我不喜欢自己动手,不过,要是您老人家非要往这上头撞的话。我也不会拦着。反正已经当过一回寡妇了,爷不介意再寡一回。”
    刘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取出帕子擦擦嘴,将帕子扔到桌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吩咐:“明天别忘了交待小丫鬟洗洗。”说着,不等长八姐说话,走到新床边,抱起一床被子,铺到窗前榻上,脱了衣服、鞋子,被子半搭在肚子上,稳稳睡去。
    长八姐恨的咬牙切齿,站起来一跺脚,“哼!”放下帐子,钻进新床上,和衣而卧。
    七月天气,入夜稍凉。刘墉躺在窗边,吹着微风,盖着薄被,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时不时打两个呼噜,以示自己睡的多么惬意舒坦。
    长八姐这边可就没那么好。端柔公主“疼”她,嫁妆都是最好的。帐子用的是巴蜀蚕丝织就,绣花、提花工艺精美绝伦。遗憾的是,这东西冬天用暖和,到了夏末,里头闷热。躲在床帐里,长八姐热了一身汗。偏偏不敢脱下厚厚的嫁衣,凉快凉快。如此一来,听着刘墉鼾声与窗外虫鸣交相呼应,拿帕子扇汗,直到自鸣钟“当当当当当”响了五下,暑气渐退,这才昏昏睡去。
    接连三天,刘墉都睡在新房榻上。长八姐也连着三天夜里没敢脱衣服睡觉。
    三天后回门,端柔公主把新姑爷一个人晾到大厅里,强拉着长八姐回后堂说体己话。刘墉哪里会委屈自己,指挥公主府小太监、老嬷嬷们,“茶!”
    “上茶!”
    “上龙井茶!”
    “上西湖龙井茶!”
    “毛巾!”
    “扇子!”
    “点心!”
    “大兴斋的杏仁酥点心!”
    别看公主提前吩咐,新姑爷说什么,不用狠搭理。可人家毕竟是新姑爷,小太监、老嬷嬷们不敢怠慢,只得一趟一趟跑来跑去,伺候刘墉。
    弘昼不请自来,提溜着鸟笼子径自直入公主府。刚进正院,就听刘墉在那里喧宾夺主,一副大爷样,折腾公主府奴才们。进去大厅一看,也难怪,除了新姑爷,连个陪客的都没,换了谁,谁不找事呀?
    得了,好歹这门婚事是十五阿哥做媒,太后指婚,不给别人面子,也得给太后脸面不是。弘昼进来,拿出公主府舅爷的款来,招呼一帮奴才,“去,备酒备菜,本王陪新姑爷喝几杯!”
    刘墉也不起身相迎,指指左手椅子,“坐。”
    弘昼嘿嘿坐过去,放下手里鸟笼,馋着脸悄声问:“怎么样?春宵一夜值千金吧?”
    刘墉避而不答,问:“今日不是休沐啊,怎么闲了?”
    “嗨,那不是皇上命果郡王送十二贝勒家大格格去东北,过两天就走。我抽空出来,买点儿小玩意儿,给十二捎过去嘛!”
    “大格格,她去东北做什么?跟着皇后不是很好?”
    弘昼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受了惊吓,再加上皇后年纪大了,看孩子力不从心,怕再出什么事吧。不过,听说,这也是大格格自己求的。你别说,大格格年纪不大,心眼还真够数哈!”
    刘墉听了,略一沉思,老嬷嬷端着八碟八碗进来。弘昼一见美食,哪里还想其他,抄起筷子,“起筷吧您呐!”
    紫禁城养心殿内,乾隆召见于敏中、纪晓岚,问往东北移民之事。这俩人都是汉臣,往哪里移民,他们都没有意见。相比之下,乾隆本人顾虑更多。当初傅敦、十二先后带人回东北,因为带走的大多是八旗子弟,乾隆并未放在心上。然而,王杰上书提议,是从河南、山东、江苏等地,移汉人出关。如此一来,清朝龙起之地,势必要处于汉人聚居左右。想到这些,乾隆犹豫不决。
    于敏中看看乾隆,心里透亮。别看平日里鼓吹什么满汉一家,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不把俺们汉人当自家人。瞥纪晓岚一眼,只见纪晓岚收拾了烟袋,笑着上前,“万岁爷,臣以为,移民之举,确实能缓解中原腹地人多地少之危险局面。不过,移民之处,并非只有东北。据臣所知,当年刘墉大人去回疆之时,就曾在当地修运河、挖坎儿井。当地少雨多晴,光照丰富,盛产瓜果。若是能移民到那里,不仅能帮助中原百姓,还能促进回疆本地农牧生产。向西北移民,古已有之。秦汉、唐朝都有文献可查。臣以为,有古籍借鉴,反而比回垦东北,更为可行!”
    于敏中听了,微微一笑,急忙附议。
    乾隆高兴,“哈哈哈,纪爱卿所言甚是。你与于爱卿回去,就此拿出一个章程来。移民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务必要周全处置方可。”
    二人告退。乾隆放心下来,伸伸懒腰,心里感慨,“到底是老了,办一会儿政事,就有些累了。”刚想叫吴书来奉茶,外头就有小太监通报,绵蕊求见。
    “蕊儿?叫她到偏殿见朕吧。”
    不一会儿,绵蕊就捧着个小布包,带着奶嬷嬷,一跳一跳进来。对着乾隆行礼问安。乾隆抱起孙女,“蕊儿来见皇祖父,有什么事吗?”
    绵蕊点头,打开小布包,取出一个小荷包递给乾隆,“孙儿要去东北了。这个荷包是孙儿自绣的,送给皇祖父。”说着,拿着荷包,打开一一说明,“这里有三个袋子,皇祖父可以放玉佩、金瓜子、鼻烟壶、扳指。还有一个盖子,扣上去,东西都出不来了。”
    乾隆一面看,一面笑着点头,“蕊儿有心了,朕很高兴。东西你留着自己用吧。朕还有。”
    绵蕊摇头,“皇祖父尽管用。这是孙儿自己做的。”
    乾隆一听,奇了,问奶嬷嬷:“是格格自己做的?”
    奶嬷嬷笑着回话:“回主子话,正是。格格手真巧,除了绣花弄不好,其他的,都是格格一阵一线绣成的。”
    乾隆一听高兴,摸摸绵蕊脑袋,“朕的蕊儿真乖!”
    绵蕊抿抿嘴,开口:“皇祖父,孙儿就要去东北了。往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常常来看皇祖父。皇祖父要保重身体。还有,夜里不要批折子批到深夜。要多喝茶,少抽烟,不然的话,孙儿会担心的。”
    乾隆愈发奇了,这个孙女,怎么冷不丁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了想,笑着点头,“好,皇祖父答应蕊儿。等蕊儿从东北回来,皇祖父一定健健康康的,皇祖父还等着抱蕊儿和蕊儿弟弟呢!”
    绵蕊这才放心点头,跳下乾隆膝盖,比划着行个礼,说要跟十八叔叔、十九叔叔、十姑姑告别,告退了。
    望着绵蕊小大人一般,带着奶嬷嬷们走出养心殿,乾隆眯眯眼,吩咐:“去,查一查,这两天,谁在大格格跟前嚼舌根了。”
    别看乾隆老了,对后宫、前朝控制力,依然不减当年。不一会儿,吴书来禀报,说回宫这些日子,皇后身体一直反反复复。担心过了病气,便托婉贵妃照顾大格格。婉贵妃协理宫务,平日里,翊坤宫内,嫔妃宫女太监来往不断。不知谁多了句嘴,说既然把大格格都送到关外了,那么往后十二贝勒一家怕是更难回来。大格格记在心里,这才忙着给皇上、皇后做荷包。
    乾隆听了,冷笑一声。不知是谁,如今情况,十八、十九年纪小,婉贵妃是汉人,容妃是回人,愉妃是个不管事儿的。皇后心灰意冷,早就断了夺储念头。若是彻底查问,不是十一,就是十五。尤其是十五,最近争宠手段,愈发下贱。先是给皇父拉皮条,再是给公主义女、大臣保媒。借着福晋与太后同宗,每每在太后跟前邀宠。至于十一,哼,以为他整日里坐在养心殿里,就不知道他和福长安背地里那些个勾当?真以为他们皇父昏庸不明,若真如此,还留王杰那些御史何用!一个和|,不就够了?
    想起和|,乾隆心里略微平复一些。和|果然是能臣、忠臣。虽说下头有些小手段,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这人心里,只有皇帝。与皇子们从无过密来往。这次奉旨到甘肃平乱剿匪,难得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与康安那小子过一路吃一路,“蝗虫”德性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乾隆想想笑了,走到御案后亲自下旨,擢升和|为协办大学士,兼管户部。旨意暂且留中不发,就等着和|平乱归来,以示嘉奖。
    朝中事情办完,老抽难得清闲,就想到后宫转悠转悠。先去芳嫔那里。得知消息,芳嫔喜不自胜,连忙带着人,细描浅画,更衣燃香。对着菱花镜轻轻转身,宛如天女下凡一般。
    一旁宫人夸赞,“主子真是好看。一会儿万岁爷来了,一定会给迷不开眼。但愿主子一承恩泽,也能像婉主子那边,生下个小阿哥。”
    芳嫔笑着拉拉帕子,“本宫不求什么,只求后半生有靠,就够了。”
    那知,乾隆来了,看着芳嫔娇艳,如同一朵鲜花一般,尚未绽放。不经意间,看见菱花镜里,自己满面皱纹,难得没了兴致,赏了芳嫔几样东西,坐上步辇走了。
    芳嫔跟出宫门,眼睁睁看着乾隆走远,无计可施。
    到了储秀宫,见了淳妃。如今,淳妃怀孕,已快足月,扶着肚子拜见乾隆。这般模样,自然不能做什么。乾隆又赏了几样东西,转身就走。步行在御花园晃荡几圈儿,乾隆一咬牙,狠狠挥手,“走,去景阳宫,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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