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 作者: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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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瞧不起别人。”

    太真默默想了一阵,低声说:“也许他们是认清了‘人’本身,虚荣浮华,也算人性的‘真’,存在即合理。”

    他打个哈哈,说:“也是,小孩儿,你悟了——”又得意地辩解:“不过,按你说的,我的高傲算不算人性的‘真’?”

    太真抿嘴笑。是,这个人高傲,这个人老母鸡,爱啰嗦,可是偏偏这些,是他比别人可爱的地方。她也敬重他,如敬重钱先生秦先生,但他的世界不在遥远的南极,也不在看不到的量子运动中,而就在世俗的一饮一啄一颦一笑之间,哪怕是往昔再往昔,也是曾经的人间烟火的痕迹。所以他可以高傲可以啰嗦,可以亲近可以调侃。

    只是还是有些怅然。因为即使是云生,属于他的那个世界,依然是她无法想见的。

    人世繁华尚且有厌倦的一天,为什么可以有人,对着荒凉的极地雪原,对着虚无的量子运动,对着故纸堆与洞窟古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依然热情不减?

    云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小孩儿,我一直很看好你,就是因为你跟你名字一样,很真,而且你聪明,悟性高,愿意思考,而且很容易找对路。可是,你有一个很致命的地方,你缺乏热情。”红灯亮了,他伸手把她挡在路边,继续说:“我那天就很想跟你说,人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它不是一出戏,绝不仅仅是生旦净末丑的搭配,它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喜怒哀乐,都得是你自己的,你得把真的感情投进去了,才能发现它的丰盛——而你的问题,就是你对什么都没有热情。”

    她有一刹那的怔忡,随即微笑道:“也没有啊,我喜欢很多东西啊。我喜欢那个蛋糕房,”她转身瞅了瞅,又指着黄楼下的久久鸭店说,“我喜欢他们家的鸭肝跟豆腐皮儿,我还喜欢校区后门的鸡蛋饼,综合市场的菜夹饼,嗯,还喜欢西红柿炒鸡蛋。”

    云生忍不住摇头,无奈地笑:“馋猫,就知道吃。”

    太真飞快地瞄他一眼,垂下眼睑,含着一丝笑,分辩:“也不是,我还喜欢小孩子,喜欢校区的柳树和小花园,喜欢夏天有一点风的黄昏,喜欢我们宿舍的姑娘,喜欢姚远,也喜欢许先生,当然还喜欢钱先生——不过,我是喜欢不起来秦先生的,他要是下了讲台,或者跟他的事业一分开,就没什么好玩的。”

    云生失笑,转而明白过来,这丫头原来是按性情判高下,于是问:“如果是钱先生,许先生和秦先生三个人,你最敬重哪个?最喜欢哪个?”

    太真不假思索,道:“最敬重钱先生,然后是秦先生,然后才是许先生。最喜欢的也是钱先生——钱先生这个人,跟街边儿下象棋的老爷子没什么两样,我估计他也能下两盘儿——不过,不过就算他是个下象棋的老头儿,也肯定是很多人喜欢的一个。怎么说呢,他不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对什么都很坦然,你刚才说智者大悲悯,我倒觉得,钱先生未必悲悯,悲悯是个居高临下的词,而钱先生是众生平等的人。他有赤子心,天真直率,但不是单纯,而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云生伸手虚护着她过马路,一边微笑着说:“繁华落尽见真淳。”

    太真点头:“是,所以我敬重他的品格,喜欢他的性情。秦先生也很真,不过,是把自己架起来的真,除了学术事业,我估计他没什么话题跟别人交流,所以喜欢不起来。许先生呢,处处都好,帅,风趣,学识渊博,会办事儿,对人也很和蔼,可是,许先生好像是那种处处留心的人,他看重的东西多了点,可能会不太在乎手段——不过还是很有魅力的。所以,我喜欢他多过秦先生,但我敬重秦先生多于他。”她看着云生笑,问:“我这么说许先生,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我还挺绝情的?”

    云生也笑:“说那么多,你就是觉得许先生有点世故呗。”

    太真笑而不语。云生叹口气,道:“丫头,其实你喜欢这个喜欢那个,都是在欣赏的层面,跟你对生活的态度差不多。你呢,好像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一个来演人生这一场戏,另一个在场外欣赏,可以随时提点自己,所以你通透。可是,我不希望你是这样通透,因为你可以随时抽身离开,这不是对待生活应该有的态度,缺乏热情,缺乏责任感。”

    他抿起嘴唇,沉吟着:“你太理性,你自己也明白,而且以此为荣,所以太在意保持自己的理性。你那天情绪都那样了,还一直跟我强调,你犯错不是因为情分,只是因为亏欠——你似乎把感情用事当成耻辱,可是丫头,你得明白,很多事得用感情而不是理智去面对,放进去感情越多,得到的快乐越大——像钱先生秦先生,都是对自己的事业非常非常热爱,所以陶醉其中,不然的话,极地啊量子啊,有什么好玩的?”

    她只是笑,轻描淡写地说:“有那么严重么?”

    云生道:“有。你可以想想现在,你身边最重要的人是谁?失去这个人你会怎么样?我想可能你还是你,不会有太大困扰——但是,你那天对自己的信心一动摇,整个人都好像垮了。”

    她勾着头,沉思微笑。路上人多,小情侣们走路漫不经心,云生要不时替她挡一下或者拉她一下,两个人走得很近,近得隐约闻得到他身上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她悄悄抬头看着他,利落的鬓角,瘦削的下巴,嘴角的笑意冲淡了轮廓的坚毅——还有他洞察一切的眼,或者,心?

    她又垂下颈子,含笑道:“慢慢就会变了。”

    云生转过头,看着她,仿佛一街的光影都流溢到他的眼睛里,他的眼,漆黑的清澈与潋滟,明亮又温柔。他揉揉她的头发,带一点笑意,叹息一样低声说:“小孩儿,小孩儿,你要是跟我换过来,你会不会对我这么婆婆妈妈,什么都担心?”

    她只是笑。

    此时华灯初上,楼宇车流都环绕在辉煌灯火中。食摊店铺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街上人流如织。路边有老婆婆摆了小摊子卖香包和虎头鞋,五彩丝线映着红的绿的秋香色的缎面;红脸庞的藏族妇人兜售神秘粗犷的饰物,女孩们蹲下来,挑一串透明的石头链子套在腕上,又拿起黑绳子结着的兽骨给小男友;推着自行车的男孩子沉默地站在路口,后座架了一个担子,两边的箱子里装着报纸包起来的各色鲜花;地下通道有人弹着吉他唱歌,唱完了《青春无悔》,开始唱一首悠长的花儿——她听不懂当地的方言,只能分辨出每一句中间千回百转的“哎哟花儿——”,可是她能明白那是一首热烈的情歌,诉说着热辣辣的疼痛和想念。

    这样让人留恋的盛世繁华。

    云生拉着她停下来,站在那儿仔细听。歌手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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