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十四章
书院大比过后，便是三天的短假。三天之后，张榜公示成绩，有疑义可以在当天提出，逾期不候。
宝儿考完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几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舒展手脚，心里想着：这才一场考试都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
据她所知，这女子为官的第一步便是经由书院推荐的府试，而后是官府三年一次的女子会试，最后便是朝试。女子的会试与男子的会试正好错开，一春一秋，男子为春，女子为秋。朝试区别于殿试，殿试是男子三级考试中最高的一级考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对合格举人的复试。而朝试则不同，一般情况都由最高的女官署署长与高级女官主持，合格者留用，不合格者退回各地官府留用。
一年中，三次大考，历时几日，可不是短短几个时辰，哪有那么容易熬的。宝儿想至此，不由苦笑，无奈摇头。这些话，她从未与三娘谈起，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是否要走这条路，只把它当做一个念头，藏在心里。
“清萍，杜清萍。”
宝儿回头，正是那顾湄在喊，可为何眉目间尽是焦急？
“我在这儿！”宝儿从假山后头走出，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加快，声音也带了丝颤抖，“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湄见宝儿紧张的模样，反而镇定了下来，勉强笑了下，语气尽量和缓，“清萍，你听我说，别着急，是家里来人了。”见宝儿听了便要走，忙拉住，“不是你娘，是你家的邻居。”
宝儿疑窦顿生，心里越发不安，浑身阵阵发冷，止不住轻微的抖动，语气平静带了丝颤音，“我娘，我娘怎么了？”
“你别急，他也没怎么说，只让你回去看看，好像……生病了。你别想多了，也许并不严重的。”顾湄也不知怎么劝说，只是看到宝儿这般样子，有些不忍心。
宝儿轻声道谢，转身奔向书院门口。
顾湄拉不住宝儿，本想找到人就成了，可今儿自己刚刚收了人家的礼，如今见人家有难，就放手不管，似乎不义，便追着宝儿出去了。
来人是最喜与宝儿作对的虎子，宝儿看看四周，除了赶驴的老者之外就没其他人了，有些不可思议。
“虎子？怎么就你来了？我娘她怎么了？她是不是……”
虎子坐了半天驴车，屁股还疼呢，这时揉着他的屁股对着宝儿道：“我不知道，一大早的我爹就打发我过来了，说让我带你回家。至于你娘，好像生病吧，我有几天没看见她出屋了，我娘和我都在你家呢，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宝儿一听，心急如焚，坐上平板驴车，催着老者启程。
虎子见这要把自己丢下的趋势，也不揉自己的屁股了，忙跳上驴车，嘴里念叨着宝儿的过分。
宝儿没心思理他，任他在哪里嘀嘀咕咕。虎子却是说着说着便没了劲头，一路扭着身子坐不安稳。
顾湄刚追出来，却见宝儿坐上驴车走了，想跟上又觉得反添了累赘，不跟上，心里过不去，思量再三，冲回了书院。
宝儿一行人到了家，已是暮色沉沉。
“娘，娘。”宝儿冲回家里，只见得三娘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顿时放声大哭。
三娘是刚刚喝了药歇下了，没多会便听到宝儿的声音，只当是听错了，可这扑在自己身上，哭得像哭丧一般的，不是宝儿还有谁呢。
三娘无力地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宝儿的背。
顾大婶刚喂完三娘的汤药，准备去厨房给儿媳搭把手，就听到房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哭声，吓了一跳。
两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见是宝儿，松了口气。顾家儿媳林氏见自己儿子回来了，不先来禀报，竟然自己躲在门槛上偷闲，立时拉了虎子的耳朵扯进厨房。
顾大婶朗声笑着扯开了趴在三娘身上的宝儿，对着宝儿笑道：“你这孩子，哭什么？都这么大人了，压你娘身上，也不怕压坏了。”
宝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顾大婶，无限悲伤道：“娘，娘她……”
顾大婶连忙止了宝儿的话，呸了声，没好气地看着宝儿，“你娘，你娘怎么了，值得你这么哭，害得大婶我以为狼崽子进村了呢。”
宝儿转头看向床头，果然看见三娘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宝儿转哭为笑，蹲坐在床头，扯着三娘的手，“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病着了？你可是比宝儿还不乖，宝儿可是好几年都不曾生病了。”
宝儿絮絮叨叨地在那说，三娘却只是微笑着听。
顾大婶无声地叹了口气，急着转身离去，走出门口，才拿手擦了擦眼角。这老天可真不长眼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哎！
虎子被他娘扯着进厨房，疼得直求饶。
他娘也就让她吃点教训，哪真下得了狠手，推了他过去添柴火。
顾大婶走了进来，林氏便瞪了虎子一下，见这小子安分了，这才走近顾大婶身边。
“哎，这叫个什么事啊，大郎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了吗？”顾大婶早不复刚才在屋里的明朗神色，只是愁眉不展。
林氏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早便出去了，要是请得回来，也早该回来了，就怕请不回来啊。”
三娘这病，年初的时候便有些征兆，只当时三娘自己没当回事，宝儿又是不知事，便拖到现在。
有些病，拖着拖着，它自己也能好，可这有些病是拖不得，尤其三娘近几年过度劳，一下子便病倒了，起都起不来。他们请了村中的老郎中过来，只说不行，让他们上京城找名医去，开了两帖药便再也不肯来。
他们眼瞅着没法子，只能凑了银两，让大郎去城里试试。可这都一天了，还没回来，怕是希望不大。
两人想着刚才听到的哭声，心里酸酸的，真有些不知道，这三娘万一有个好歹，让这小姑娘怎么办。
他们在这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宝儿却是浑然不知，她笑着跟三娘说着书院里的趣事，说着今儿的考试，说着对自己好的林大婶，说着今儿早上遇到同乡之后的事情。
三娘只微笑着，抬手着宝儿的脸，在宝儿不经意的时候，偶露苦涩。
“娘，您会好起来对不对？您说过，您不会丢下我的。”宝儿说了许久，都不曾见三娘说什么，沉默了下，埋首在三娘的颈侧，轻声问道。
“嗯，娘不丢下你，娘不舍得啊。”
“那娘要快快好起来，以后娘还要跟着宝儿过好日子呢。宝儿还没长大，还不能给娘好日子，所以娘一定要等我，等我长大，等我让您过上好日子。”
……
这夜，顾大叔与顾大郎终于回来了，却是垂头丧气的。
顾大婶一看，也无法，让他们进屋先吃些东西。
“宝儿回来了，到时，别颓丧着脸。”顾大婶趁着他们填肚子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免得到时露出什么来便不好了。
他们各自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只拿着东西往嘴里塞。
可终归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一次三娘昏迷过去之后，便再也瞒不住了。
宝儿一个人冲出屋子，躲在稻草堆后面，埋头痛哭。
顾大婶找了出来，心中也是难过。
“宝儿啊，别让你娘担心，哭过了，擦了，待会你娘看见才会开心。”
宝儿抽噎着，止了眼泪，抬手随意一擦，“大婶，我娘她究竟是什么病，怎样才能医好？”
“别想了，大婶真是没办法了。咱们一没钱二没势的，哪请得到啊。即使请得到，这药也是没办法。”
“我只想知道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大婶我也不知道，那郎中说了一大堆，听不大懂，只说是早期心情郁结埋下的病，这几年，劳过度，没好好调理身子，这身子就掏空了，这才一下子病倒了。他说他没法子，只让我们去城里请名医，能请到名医还有点希望，若是不行，那也是没办法了。可你大叔他们也去了，千求百求的，没一个愿来，不是嫌路远，就是嫌钱少。”
“钱？”宝儿想着家里应该还有点钱，生起了点希望，眸子也亮了些许。
顾大婶不忍说，可也不得不说，怕这孩子做傻事。
“这家里的钱，你娘早跟我说了，能拿出来用的早拿出来了，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这几天吃药已花了不少，只有十两不到了。去请个城里的大夫是不用多少，一二两也请来了，可问题是没用啊，不是名医看不了，是名医又嫌钱少，都不肯。”
宝儿不信，她这几年过得日子从不比村里其他小孩差，甚至还更好。每季衣服虽然都有书院发的，可三娘都会为她做上几身，回来吃的饭，虽不是日日见荤腥，可也不至于天天茶淡饭，怎么会一点闲钱都没有。
宝儿不信，回头便往家中藏钱的地方找去，翻箱倒柜，上下翻找了一通，却不见多出来几个铜板。
心灰意冷的宝儿痴痴地望着昏迷中的三娘，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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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考完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几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舒展手脚，心里想着：这才一场考试都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
据她所知，这女子为官的第一步便是经由书院推荐的府试，而后是官府三年一次的女子会试，最后便是朝试。女子的会试与男子的会试正好错开，一春一秋，男子为春，女子为秋。朝试区别于殿试，殿试是男子三级考试中最高的一级考试，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对合格举人的复试。而朝试则不同，一般情况都由最高的女官署署长与高级女官主持，合格者留用，不合格者退回各地官府留用。
一年中，三次大考，历时几日，可不是短短几个时辰，哪有那么容易熬的。宝儿想至此，不由苦笑，无奈摇头。这些话，她从未与三娘谈起，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是否要走这条路，只把它当做一个念头，藏在心里。
“清萍，杜清萍。”
宝儿回头，正是那顾湄在喊，可为何眉目间尽是焦急？
“我在这儿！”宝儿从假山后头走出，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加快，声音也带了丝颤抖，“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湄见宝儿紧张的模样，反而镇定了下来，勉强笑了下，语气尽量和缓，“清萍，你听我说，别着急，是家里来人了。”见宝儿听了便要走，忙拉住，“不是你娘，是你家的邻居。”
宝儿疑窦顿生，心里越发不安，浑身阵阵发冷，止不住轻微的抖动，语气平静带了丝颤音，“我娘，我娘怎么了？”
“你别急，他也没怎么说，只让你回去看看，好像……生病了。你别想多了，也许并不严重的。”顾湄也不知怎么劝说，只是看到宝儿这般样子，有些不忍心。
宝儿轻声道谢，转身奔向书院门口。
顾湄拉不住宝儿，本想找到人就成了，可今儿自己刚刚收了人家的礼，如今见人家有难，就放手不管，似乎不义，便追着宝儿出去了。
来人是最喜与宝儿作对的虎子，宝儿看看四周，除了赶驴的老者之外就没其他人了，有些不可思议。
“虎子？怎么就你来了？我娘她怎么了？她是不是……”
虎子坐了半天驴车，屁股还疼呢，这时揉着他的屁股对着宝儿道：“我不知道，一大早的我爹就打发我过来了，说让我带你回家。至于你娘，好像生病吧，我有几天没看见她出屋了，我娘和我都在你家呢，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宝儿一听，心急如焚，坐上平板驴车，催着老者启程。
虎子见这要把自己丢下的趋势，也不揉自己的屁股了，忙跳上驴车，嘴里念叨着宝儿的过分。
宝儿没心思理他，任他在哪里嘀嘀咕咕。虎子却是说着说着便没了劲头，一路扭着身子坐不安稳。
顾湄刚追出来，却见宝儿坐上驴车走了，想跟上又觉得反添了累赘，不跟上，心里过不去，思量再三，冲回了书院。
宝儿一行人到了家，已是暮色沉沉。
“娘，娘。”宝儿冲回家里，只见得三娘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顿时放声大哭。
三娘是刚刚喝了药歇下了，没多会便听到宝儿的声音，只当是听错了，可这扑在自己身上，哭得像哭丧一般的，不是宝儿还有谁呢。
三娘无力地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宝儿的背。
顾大婶刚喂完三娘的汤药，准备去厨房给儿媳搭把手，就听到房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哭声，吓了一跳。
两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见是宝儿，松了口气。顾家儿媳林氏见自己儿子回来了，不先来禀报，竟然自己躲在门槛上偷闲，立时拉了虎子的耳朵扯进厨房。
顾大婶朗声笑着扯开了趴在三娘身上的宝儿，对着宝儿笑道：“你这孩子，哭什么？都这么大人了，压你娘身上，也不怕压坏了。”
宝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顾大婶，无限悲伤道：“娘，娘她……”
顾大婶连忙止了宝儿的话，呸了声，没好气地看着宝儿，“你娘，你娘怎么了，值得你这么哭，害得大婶我以为狼崽子进村了呢。”
宝儿转头看向床头，果然看见三娘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宝儿转哭为笑，蹲坐在床头，扯着三娘的手，“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病着了？你可是比宝儿还不乖，宝儿可是好几年都不曾生病了。”
宝儿絮絮叨叨地在那说，三娘却只是微笑着听。
顾大婶无声地叹了口气，急着转身离去，走出门口，才拿手擦了擦眼角。这老天可真不长眼啊，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哎！
虎子被他娘扯着进厨房，疼得直求饶。
他娘也就让她吃点教训，哪真下得了狠手，推了他过去添柴火。
顾大婶走了进来，林氏便瞪了虎子一下，见这小子安分了，这才走近顾大婶身边。
“哎，这叫个什么事啊，大郎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了吗？”顾大婶早不复刚才在屋里的明朗神色，只是愁眉不展。
林氏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早便出去了，要是请得回来，也早该回来了，就怕请不回来啊。”
三娘这病，年初的时候便有些征兆，只当时三娘自己没当回事，宝儿又是不知事，便拖到现在。
有些病，拖着拖着，它自己也能好，可这有些病是拖不得，尤其三娘近几年过度劳，一下子便病倒了，起都起不来。他们请了村中的老郎中过来，只说不行，让他们上京城找名医去，开了两帖药便再也不肯来。
他们眼瞅着没法子，只能凑了银两，让大郎去城里试试。可这都一天了，还没回来，怕是希望不大。
两人想着刚才听到的哭声，心里酸酸的，真有些不知道，这三娘万一有个好歹，让这小姑娘怎么办。
他们在这头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宝儿却是浑然不知，她笑着跟三娘说着书院里的趣事，说着今儿的考试，说着对自己好的林大婶，说着今儿早上遇到同乡之后的事情。
三娘只微笑着，抬手着宝儿的脸，在宝儿不经意的时候，偶露苦涩。
“娘，您会好起来对不对？您说过，您不会丢下我的。”宝儿说了许久，都不曾见三娘说什么，沉默了下，埋首在三娘的颈侧，轻声问道。
“嗯，娘不丢下你，娘不舍得啊。”
“那娘要快快好起来，以后娘还要跟着宝儿过好日子呢。宝儿还没长大，还不能给娘好日子，所以娘一定要等我，等我长大，等我让您过上好日子。”
……
这夜，顾大叔与顾大郎终于回来了，却是垂头丧气的。
顾大婶一看，也无法，让他们进屋先吃些东西。
“宝儿回来了，到时，别颓丧着脸。”顾大婶趁着他们填肚子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免得到时露出什么来便不好了。
他们各自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只拿着东西往嘴里塞。
可终归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一次三娘昏迷过去之后，便再也瞒不住了。
宝儿一个人冲出屋子，躲在稻草堆后面，埋头痛哭。
顾大婶找了出来，心中也是难过。
“宝儿啊，别让你娘担心，哭过了，擦了，待会你娘看见才会开心。”
宝儿抽噎着，止了眼泪，抬手随意一擦，“大婶，我娘她究竟是什么病，怎样才能医好？”
“别想了，大婶真是没办法了。咱们一没钱二没势的，哪请得到啊。即使请得到，这药也是没办法。”
“我只想知道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大婶我也不知道，那郎中说了一大堆，听不大懂，只说是早期心情郁结埋下的病，这几年，劳过度，没好好调理身子，这身子就掏空了，这才一下子病倒了。他说他没法子，只让我们去城里请名医，能请到名医还有点希望，若是不行，那也是没办法了。可你大叔他们也去了，千求百求的，没一个愿来，不是嫌路远，就是嫌钱少。”
“钱？”宝儿想着家里应该还有点钱，生起了点希望，眸子也亮了些许。
顾大婶不忍说，可也不得不说，怕这孩子做傻事。
“这家里的钱，你娘早跟我说了，能拿出来用的早拿出来了，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这几天吃药已花了不少，只有十两不到了。去请个城里的大夫是不用多少，一二两也请来了，可问题是没用啊，不是名医看不了，是名医又嫌钱少，都不肯。”
宝儿不信，她这几年过得日子从不比村里其他小孩差，甚至还更好。每季衣服虽然都有书院发的，可三娘都会为她做上几身，回来吃的饭，虽不是日日见荤腥，可也不至于天天茶淡饭，怎么会一点闲钱都没有。
宝儿不信，回头便往家中藏钱的地方找去，翻箱倒柜，上下翻找了一通，却不见多出来几个铜板。
心灰意冷的宝儿痴痴地望着昏迷中的三娘，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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