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 作者:龙小花

    分卷阅读1

    夜樱

    作者:妲婴

    【1】

    傍晚六点钟辰光,天色还是亮。物欲横流的旧上海,大马路上行人如织,电车“当、当”地驶过,小报童老气横秋的脸在人群里一闪而没,眼前又笼罩上刚出炉的包子热气。

    黄包车在凯悦大饭店门口停住,精致细巧的高跟鞋慢慢踩下地面,白皙的脚背隐隐映出青色的血管来。赵袭安下车的时候并不很稳,车夫机灵地扶住她一只手臂,却叫她挥开了。她难得地穿了旗袍,明紫色的锦缎,领子高高立起,发上搽了油,两鬓服帖,衬地下巴越发尖削了,一双眼睛乌幽幽的,面无表情地看着饭店门外的男侍应用裹在白色手套里的手缓缓推开了身后的大门。

    她抿了抿细薄的红唇,挺直背脊迈了进去。

    赵袭平已经陪着林秋同在包厢里等了一小会,见她进来,忙站起来介绍:“林伯伯,这是家姐,今天刚从大不列颠国回来的。”

    林秋同闻声抬起头来,喊了声“大小姐”。他四十上下的年纪,穿了白色纺绸缎短打,胸前一条金表链,时不时的去理衣袖,动作的时候左手上的火油钻扎地人眼疼。

    赵袭安蹙了眉,一股闷气从脚底猛地蹿上来,却硬生生忍住,眼圈倒一下子就红了。

    “姐……”袭平悄悄拉住她的手,按了按。

    袭安强自朝林秋同笑了下,也坐下来,道:“林伯伯,这个世道谁都不容易,今天能来真是难为您了。”

    “大小姐,老爷子的情况我已经跟小少爷都讲过了……”他顿一顿,眼睛胶着在袭安脸上,又不自在地移开了:“这次上面讲了要严办,杀鸡儆猴,老爷子怕是……”

    “家抄了,财散了我们也认了,只是就没有办法把我爸爸从里面弄出来?”

    “喏,大小姐,大不列颠国那边的意思你该比我更清楚的……”

    袭安深吸了口气,看了看袭平,又看向林秋同:“先吃饭吧,我刚从外面回来,杂七杂八的收拾了好一会,怕是耽搁林伯伯的吃饭时间了。”

    “哪里话……哪里话。”林秋同眼神闪躲一阵,又听到袭安的声音:“我在国外的时候虽是消息不太通灵,但季先生的大名还是晓得的,听说季太太要过生日?”

    林秋同一怔,面上已经变了颜色。他看向袭安,她含着笑,正殷殷地瞧着自己。

    他想起来,七年前送她出国时,她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

    “啊,是。”他拿帕子往额头擦,袭安玉般的手已经到了他眼下,碧莹莹的调羹上盛了肥美的鱼肉,送进他身前的碗里:“平平说这道菜是这里的招牌,林伯伯尝尝罢。”

    林秋同哪里有吃菜的心思,草草扒了几下,就借口有事要先告辞。袭安也不强留,只是打开手袋,拿了个沉甸甸的信封按进他手里:“林伯伯,很多规矩我不懂得的,平平又还小,怕是以后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

    “哎呦,不敢当的。大小姐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就是了,我是老爷子一手提拔的,现在他有难,我总不会做那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事。”说着把信封放在桌面上。

    袭安见状收回手,歪头拨拨发梢,眼睛往上勾挑了,似笑非笑道:“那就烦请林伯伯带袭安见见世面吧。”

    林秋同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清醒过来,揪了眉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秋同走的急,赵袭安心里更急。她捏紧手心,想了又想,问袭平:“最近风声那样紧,爸爸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亲自去,倒叫他们来个人赃俱获?整整一千箱!老房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存货?”

    袭平也答不上来,赵老爷子一向宠他,生意上的事更是不叫他沾手的。于是喏喏的,道:“姐姐我也不晓得,可是那些天爸爸的心情一直是很好的。”

    她抬眼猛地就看到袭平瓷白的脸,狭长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怯意。他自小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连重话都没吃过一句,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袭安心里舍不得,伸手揽了揽他的肩:“平平没事的,有姐姐在呢。”

    袭平有些不好意思,轻声细气道:“姐,我是男人,该是我保护你的!”

    他的眉毛象是一拢烟,面容清俊,说这话时多少脱了些稚气,眼神也坚定了。袭安苦笑,指了那信封,说:“林秋同不收,回头给张维家的送去吧……她们也不容易。”

    赵老爷子被捕那天张维一心想把他掩护出去,当场被枪毙。

    袭平收起了,又说:“姐你今晚倒怎么想起要请林秋同吃饭的?还那样客气,他这个人……”袭安等他说下去,他倒又停下来,仰了脖子猛灌了口茶,一字一顿道:“吃里扒外。”

    袭安垂下眼睫:“就是为的他吃里扒外。”说这话时,她的脸上一半是深浓的愁绪,另一半,竟是冷到骨子里的笑意。

    【2】

    季太太过生日,在上海很是刮起了一阵旋风,烫金描银的请柬不间断地往四方知名人士手里送。更有那报纸花了大篇幅来刊登各式小道,在京出名的“角儿”齐齐受邀立即南下来上海,倒好像是整个上海的大节日一样了——连段执政都发来了贺电,预祝她生辰快乐的。想着那日必定是奢华非常,袭安扔下手里的报纸,嗤笑了一声。

    季太太闺名唤做杨艺媛,本家也是极有声望的,袭安记得小时曾经和她一起吃过饭,以一个孩子的眼光来看,她是长了一张非常讨喜的精乖脸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那季泽宇生下来便是太子爷,不安分于金融巨擘的家世,触角频繁地往工商等多方面延伸——都是拿得上台面的生意。不过才三十出头,却俨然是上海第一人的姿态,也无怪太太办个生日都这样的一掷千金了。

    赵袭安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去会会他。

    隔天就接到林秋同的电话。问下午是不是在家,他着人把请柬送去?袭安道了辛苦,又闲叨几句才挂上电话。袭平正进来,见她站在电话旁,问:“谁的电话?”

    袭安双手抱胸走到窗前,眯眼往外面看:“平平,你今年十五了吧?”

    袭平一阵莫名,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点头:“是的呀。”

    袭安回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该长大啦……”她说。袭平憨憨地咧嘴笑起来,却读不懂姐姐眼里光芒的意思。

    季太太生辰那一天,开往季公馆的汽车堵了整整一条街,法租界当局拨了几十个“红头阿三”来维持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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