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这是他砍掉一只手指后说的第一句话,中气十足。
    小混混两手抓着菜刀藏在身后,往后退,白胜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目光还在胡连成脸上,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在对视。
    “给我。”
    “不,不行,胜哥,钱咱不要了。”小混混已经哭出鼻涕。但他没能阻止白胜的动作。柜台上立着的菜刀,刀刃后面的三分之一砍进台面,前面三分之二的刀刃仍悬在外面。白胜眼神余光瞟到柜台上没有拔出来的菜刀,他两腮绷紧,鼻子里长呼一口气,把刚断尾指的左手无名指塞在这把菜刀悬在外面的刀刃下,另外三只手指卷曲在一起。随后,他没有暴喝,没有呐喊,嘴里的牙齿咬的“嘎嘎”作响,抡起右手的手臂,整条手臂“轰”的一声砸在砍入柜台的菜刀刀背上,菜刀刀刃全部被硬生生砸进柜台,一股鲜血垂直的喷了出去,左手无名指随之截断。
    他看到胡连成对着白胜竖起大拇指,就以为一切结束了,所以跑到柜台前想看看白胜受伤的伤口,却抬头看到残暴的胡连成,又一次开始数钱。
    白胜在疼痛中阵阵眩晕,是天性里的残酷意志支撑着站在原地,双眼充血,喉管火辣,心脏像被锋利的兽爪一把把撕成条,扯成粉。他看到胡连成又在点钱,心里说“来吧”,但疼痛已经错乱了思考,他把心里话说出口,“来吧。”他嘀咕一声,接下来,是一声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呼喊出来的声调。
    “刀!给我刀。”
    小混混听到这样不寒而颤的声音,已经吓破胆,迷迷糊糊,哆嗦的把手里的菜刀扔在柜台上。胡连成没有放下手里的十张大团结,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一指白胜左手的中指。他已经选定了目标,手里掐着的钞票告诉众人,其他的手指不算数。“我听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胡连成的中文非常流畅,“我可以继续出钱,你有勇气么?”
    白胜用行动回答了他。没有听完胡连成后面讲的话,白胜淌着血的左手按住柜台,嘴里忽然间放声大笑,笑声深远,豪迈苍凉,他天性里的嗜血在残忍的痛楚刺激下全面复活,疼痛已经不再重要,他竟隐约感觉到一丝杀戮快感。第三刀,白胜没有大幅度的挥刀下手,也没有大力量的砸砍。他动作绅士般轻柔,把菜刀后刃对准左手中指根部,嘴角含着笑意,手指一紧,手腕用力,小臂下压,轻松齐根切断自己的第三根手指。血没有飞迸出来,只温和挤压在断指的残根和菜刀刀刃之间,缓缓流出,渗入台面上木板的裂缝。直到连心的十指已变成七根手指,殷红的柜台上扔着自己新鲜的三根断指,白胜心里已感受不到痛楚,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沉重和压抑彻底烟消云散,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还要不?我再送你一根。”白胜问的诚恳,对面的胡连成把手里掐着的一千块钱,以及另外一只手里一摞的大团结都合在一起,放在柜台上,他点点头。“这些钱,我补偿给你。另外,”胡连成从他那黑色笔挺西装上衣的另一个口袋,又拿出一摞百元大钞,扔在柜台上,“这里是一万块,你的命,我买了。”
    柜台上扔着近两万块钱,八十年代,连全县的农村信用社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钱。
    “给你十天时间,去办理好后事,十天后我到这里接你,从今天开始,你的命属于我。”胡连成冷血重新戴好黑色眼镜,在出门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胡连成。”
    胡连成何许人也。他是越南最大的黑帮血鹰会的一名中层领导。他带着当时血鹰会会长的内部命令,离开越南,开始着手筹建一个独立在血鹰会外的刺杀团体。这一组织,就是日后的“血海会”的前身。它由胡连成亲自挑选勇敢凶残又有智慧的杀手组成,由血鹰会派出的高手进行残酷的秘密训练。
    “血海会”独立在血鹰会之外,甚至不属于胡连成所管辖的。它在当时没有经过注册,是真真正正的黑社会。血鹰会派出的高手对这些人进行的训练,短暂而血腥,以残忍的互相残杀形式展开,以剩者生存的方式结束。
    这是一只人人双眼通红、连牙齿和指甲都当做武器的部队,他们喝人血如同饮酒,撕咬人肉有如吃生鱼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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